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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抽完了第三根烟,拿起手表一看,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阮卿摩挲着手腕上的疤,考虑最近去做个纹身。
当年他下手还是不够快,只以为刀切得够重,伤口够深,就可以一了百了。
没想到阮家的人很快发现了他。等阮卿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在医院里,手腕上的伤疤已经被妥善处理。
他没死得成。
但大概就是因为他宁愿去死都没审出些什么,阮家后来没怎么拷问他。只是随便又关押了几天,就让他去医院修养了。
再后来,他就被送出了国。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阮卿如今再回想,觉得活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考虑去纹个蝴蝶在手上,把这个疤盖住。
他当然知道,如果放任这个伤疤暴露在夏明之眼皮底下,夏明之知道他自杀过,一定会更加愧疚,更加地怜惜他这些年的不容易。
也许夏明之会因为愧疚,在他身边停留得久一点。
可是这样讨要来的爱与陪伴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曾经只想当夏明之一个人的软软。
但如今,他更想做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阮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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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露越来越重了,阮卿冷得抖了一抖。
他收拾掉了自己在阳台抽掉的烟头,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重新洗漱,然后才掀开被子,躺在了夏明之身边。
夏明之还睡着,英俊凌厉的五官在沉睡间显得柔和了不少,阮卿撑着胳膊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人还是每一处都这么让他喜欢。
他没有说谎。
自从他清醒过来,他就真的没有恨过夏明之,从来没有。
他只是放弃了。
放弃索取一切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阮卿轻轻吻了夏明之的嘴唇,像吻童话里沉睡的公主。
第十三章 谢谢
夏明之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但也许是睡眠药片的作用,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身边的床单早已经变得微凉,他的手探过去,空无一人。
阮卿早就起来了。
有一瞬间,夏明之以为阮卿离开了,他几乎是立刻被惊醒,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拉开门,准备去地下室。
然而他刚走出去,就在厨房里发现了正在做早饭的阮卿。
阮卿看上去很安闲,比他这副慌乱的样子要镇定得多,蓬松的头发用发夹夹起了一边,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一看就是夏明之的,堪堪遮住了腰臀,却露出修长白皙的一双腿,在厨房里走动的时候,像晨梦里才应该出现的精灵,既诱惑又纯情。
夏明之有点懊恼地挠了挠自己睡乱的头发,觉得自己的形象一定特别不好。可是他看见阮卿还在,一颗心才稍微地落回了原地。
阮卿也抬头看见了夏明之,视线从他衣衫不整的睡袍和蓬乱的头发上掠过,心里猜到夏明之可能以为自己走了,却没有拆穿,只是对夏明之扬了下下巴,“去洗漱吧,过来吃早饭。”
夏明之乖乖地应了,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阮卿正踮着脚从架子上拿调料,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情绪低落,仿佛昨晚发生的一切,和四年前的那段被囚禁的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分毫印记。
他拿着两种调味料,仔细分辨了一下,看见夏明之看他,还不解地偏了下脑袋。
“没什么。”夏明之干涩地笑了下,转身去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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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饭的时候,阮卿告诉夏明之,他还是准备回阮家一趟。
“我不是对阮家还有什么期待,”阮卿一边说一边低头切割一块煎蛋,可是直到这块煎蛋变得四分五裂,阮卿也没有送入口中,“他们说,有些关于阮三小姐的事情想告诉我,说阮三小姐的去世……错不在我。”
阮卿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
错不在我。
当年他也始终坚持这句话,可是没有人信他,如今他什么都看淡了,却又争先恐后力证他的清白。
夏明之喝了口咖啡,咖啡很苦,什么也没加,但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阮卿看。
“我倒也不在乎他们是否相信了我的清白,”阮卿颇为嘲讽地笑了下,“但是我想知道,他们发现了阮三小姐什么事情,而且这个事情应该和我有关,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急着喊我回去。”
“阮阮,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干涉你,但如果阮家还想对你不利怎么办,”夏明之把咖啡放回桌上,咖啡杯和桌子发出碰撞的声音,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如果你一定要回去,那我陪你。”
看见阮卿似笑非笑的眼神,夏明之又匆匆补上一句,“我陪你,好吗?”
阮卿心里头稍微舒展开一点,觉得这样的夏明之还有点可爱,他丢弃了四分五裂的煎蛋,撕了片面包放进嘴里,咽下去,才慢悠悠回答夏明之的话。
“我本来就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出席,”阮卿道,“老实说,让我一个人回阮家,我还真太不敢。所以就请夏二公子,为我保驾护航了。”
夏明之这才放松了一点。
“责无旁贷。”夏明之说道。
他想了想又道,“如果阮家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尽管拒绝。阮卿,你再信我一次,这次我,和整个夏家都会站在你身后的。”
“没有任何人能再伤害你。我也不行。”夏明之郑重其事地说道。
阮卿一时间没说话,他有点适应不了突然如此严肃冷硬的夏明之。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道,“谢谢你。”
真要细论,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求回报帮助他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
夏明之就是其一。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阮卿对他总还是心存感激的。
第十四章 纹身
夏明之才不需要阮卿的感谢,他盯着阮卿漂亮的脸和素白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把那句我只想要你以身相许咽下去。
两个人继续安静吃早饭,吃完了夏明之把盘子扔进洗碗机,想带阮卿出去玩儿的。
他记得晏家的小子搞了个度假的山庄和俱乐部,搞得还不错,可以带阮卿去转悠一下,再不济也能去海边散散心,夏家自己就有游艇。
结果阮卿穿着夏明之的衬衫,晃到了后院的泳池边上,窝在躺椅上晒太阳,一身皮肤在阳光底下白得反光。
“不去。”阮卿跟个猫儿一样,软绵绵的,“我这一星期挺忙的,现在就想休息一下。你要是不让我在你这儿躺着,我就自己回家躺去了。”
他小小打了个哈欠,昨天夏明之倒是一晚好眠,但他可是没怎么睡觉的。
夏明之在旁边端了个果汁送到阮卿嘴边。
一夜过去,昨天缭绕在他们身边的那些阴霾似乎也在明亮的日光下散去了一点。
夏明之摸了摸阮卿的额头,有点无奈地笑道,“懒得你。”
阮卿咬着吸管哼了两声,意思是你能拿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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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是真的困了,没有一会儿就在躺椅上真的睡熟了。
夏明之在旁边守了他一会儿,他很喜欢看阮卿睡着的样子,总会显得特别天真,像个长不大的小王子。
夏明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以前阮卿的脸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睡觉的时候显得有点圆鼓鼓的,如今阮卿比从前瘦了许多,虽然更有风情了,但夏明之却总希望他能胖一点。
但这天傍晚阮卿就回去了,没有在夏明之这里留宿。
夏明之留他也没用,阮卿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说道,“我约了人有事。”
又是约了人。
夏明之心里头的酸水咕咚咕咚往外冒,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难看。可他还记着上次在酒吧里,一个没看住就有一个小omega要勾搭阮卿。
夏明之牙酸地想,他不防不行啊。
“你周末还有工作吗?”夏明之靠在旁边问,特别有冲动把阮卿的东西藏起来,“你们杂志社太不是人了。”
阮卿一眼看穿他那点心思。
“不是工作,”阮卿好心地给夏明之塞了半颗定心丸,“但也不是约会,是商量别的事情。”
夏明之知道自己挽留不住阮卿了。
阮卿还不要他送,坚持自己打车去约定的地方。
离开夏明之家里的时候,他站在台阶下头和夏明之接吻,如今傍晚了,落日的金色洒了两人满身。
夏明之垂着头吻阮卿,阮卿的睫毛都被落日染成了金色,似乎抖一抖都会落下一点梦幻的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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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夏明之家,阮卿打车去了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巷子。
这条巷子也不在市区,又不是什么热门地点,巷子口的一户人家种着山茶花,红色白色都有,开得很漂亮。
阮卿走到最里面,这里头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别墅,门上挂了一个木牌子,泼墨写意两个字——刺青。
连个名字都没有。随性又任性。
这个刺青工作室是小师父朋友开的,据说虽然地处偏僻但生意极好,小师父一个电话打过去叽叽喳喳了半天,逼着朋友迅速给阮卿插队。那朋友不堪其扰,连连败退,不得不签下不平等条约,说只要五点以后找她,哪天都行。
结果倒是阮卿迟迟下不了决心。
大概是伤疤在手表后头藏久了,也藏出了一点安心感,如今要用一副图案盖住,总还有点不适应。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和夏明之重新勾搭上,倒是帮他做了决定。
阮卿按了门铃,不一会儿老板就来开门了。
是个挺年轻的女孩子,穿着一身黑,头发倒是漂亮的酒红色。她是认识阮卿的,笑了一下,请他进来。
进到工作室里面,这女孩明显也不爱多话,只是默默准备工具。
阮卿把手上的手表脱下来,露出那两道显而易见的肉白色伤口,她也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多问。
阮卿觉得这样挺好。
这个小别墅里非常幽静,身边是个温柔却话不多的纹身师,手腕那里有点刺痛,却不至于不能忍。
阮卿纹身的图案倒是早就想好的,墨黑色夹着靛蓝色的一只蝴蝶,狭长,正好覆盖他的伤疤,将那条肉白色的伤口覆盖著。而蝴蝶身子的两端则延长出一条花绳,上面是细小的花苞,嫩粉色与青绿色,包裹在手腕的另一侧。
这个图案是小师父选的。
小师父的手指在阮卿的伤口上轻轻抚摸,他并没有露出怜悯与小心翼翼,而是低头亲了一下那道肉白色的疤。
“卿卿,虽然你的伤口也很美,但蝴蝶跟花,也是很漂亮的。”
小师父歪着头看着阮卿,眼神很温柔。
他和阮卿说过,蝴蝶是破茧才能重生的生物,而花看似柔软,却是从漆黑的土里挣扎着生长的。
阮卿闭着眼躺在那里,突然有点期待自己的新纹身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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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之送完阮卿离开,就给自己哥哥打了个电话。
他哥大概是刚回自己家,夏明之听见了关门声和他大嫂的声音。
“怎么了,你居然能想到给我打电话。”他哥气不怎么顺地问他。
夏明之挠了挠头,“我最近这不是忙着追阮卿吗?”
“出息。”他哥哼了一声。
夏明之决定长话短说,“哥,阮卿过阵子,可能会去参加阮家老爷子的生日宴,我会陪他一起出席。”
“但是你知道的,阮家对阮卿从来没什么善意,”夏明之跟他哥也不考虑什么用词斟酌了,虽然夏家和阮家一直有来往,但他知道他哥也并不欣赏阮家的做派,“我怕他们对阮卿不利,所以一定要跟着。我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如果我和阮家起了什么冲突……”
夏明之停顿了两秒,“哥,你多担待。虽然阮卿没同意,但我心里认定他是夏家人,我会不顾一切保阮卿的。”
他哥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倒不怕你和阮家起冲突。我们家和阮家那点情分,已经是越来越薄了,不牵涉生意闹翻了也没什么。”
“但是明之啊,你有空回来一次,有些话我觉得还是给你透个底比较好。”
“什么意思?”夏明之皱起了眉头,觉得他哥这意思不同寻常。
“我听说,阮家的三小姐,也就是阮卿养母,似乎给他留了一份财产。”夏明一叹了口气,“本来这份财产是绝不可能给阮卿的。”
“可我最近听说……阮家老爷子似乎松口了,想见见他。你说阮三小姐这财产也不算薄,有那么简单就能到阮卿手上吗?”
阮家到底会提什么条件,才会让阮卿光明正大作为养子继承养母的财产。
夏明之光是想一想,都忍不住阴了脸,“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过两天我就回去。”
夏明一觉得自己弟弟这恋爱,简直是糟心。
人没追上,阻碍却不少。
“你最近还经常做梦吗?还梦见……咱妈吗?”夏明一挂电话前,声音突然低下去,问了一句。
夏明之一时语塞,其实他前天刚梦见。
“没有,前阵子倒是梦见了,但是都是梦见她还在的时候。”
夏明之说了谎,但是语气里情不自禁透露出的难过却是真的,“梦见她带我们去外公家,院子里桂花开了,我们在树底下喝茶。妈说如果以后我们两个有了喜欢的人,就是五个人坐着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