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心里某个地方发出凄厉的嘶吼。
可他却低声道,“好啊。”
夏明之的眼睛唰的亮了。
这是阮卿回国后的第四十天,是阮卿和夏明之分手后的第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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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之心满意足去厨房做早餐了,厨房的设计也跟他们的旧居是一样的,阮卿知道夏明之多半是发现了这点,但是夏明之识趣不问,他也就装聋作哑。
阮卿在浴室里洗漱,他对着镜子看了许久。
他在国外的那段日子也总看着镜子,看着镜子里苍白虚浮的自己,轻声说服自己,接受夏明之不爱自己的事实。
可刚刚夏明之却和他表白了,说他爱他,一直爱他。
阮卿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镜子上,觉得自己昨天大概也是疯了才会对夏明之承人自己喜欢他,一直,一直都在等他。
他表面上装的再过镇定,再过云淡风轻,昨天听见夏明之亲口说想他,心里头还是引起了山崩海啸。
阮卿想到这里,又关上门,点开了韩祁传给他的视频。
嘈杂的背景和夏明之的声音一起从视频里传出来,叫着他的名字,“阮阮”。
阮卿凝视着屏幕上夏明之的脸,他深爱过的,年轻俊朗的脸,在昏暗的酒吧里面,流露出心碎欲裂的味道。
阮卿看了好几遍,才把视频关上。
他在镜子前,解开了自己手上一直没取下来的手表,露出了那只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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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饭做的什么?”阮卿走进厨房里问道。
夏明之指了指旁边,“你冰箱里的食材实在有点少,做了几个鸡蛋卷,拌了个凉菜,粥马上就好。”
阮卿凑过头去,直接拿了一个鸡蛋卷吃起来,鸡蛋饼带着股奶香味,里面卷着火腿丁和蔬菜,阮卿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小仓鼠,声音含含糊糊地夸,“好吃。”
夏明之笑起来,却看见他手腕上的纹身。
“这是什么?”夏明之的笑容淡了下去,露出一点疑虑的表情。
“是之前做的纹身,”阮卿也没遮掩,神色自然,“朋友帮我选的图案,但是一直不太习惯露出来。”
夏明之看了几眼那个纹身,黑色与靛蓝的蝴蝶,阮卿翻过背面给他看,白皙的手腕背面纹着还没开放的花苞。
夏明之没再多问什么,阮卿帮他把早餐的盘子端出去。
夏明之守着锅里快煮好的粥,想起自己和兰无为的谈话。
如今阮卿的手表摘下来了,露出来的并非伤疤,而是纹身。
但夏明之的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总觉得这个纹身,在阮卿刚回国那阵子,他们见面的时候,也许是没有的。
腕表的边缘干干净净,一点黑色的蝴蝶翅膀都看不见。
夏明之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餐桌上坐好的阮卿,温暖的晨光里,阮卿漂亮得像一幅画,却也像冷得像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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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没把夏明之说的再追求他一次当回事。
他也不是十八九岁盲目陷入热恋的少年了,夏明之也脱离了当年张扬跋扈的年纪,所谓喜欢与爱,也不过是你说一句在一起好吗,我回答一句好,就算成立。
但连着一星期,阮卿都在公司楼下发现掐着点等他下班的夏明之。
夏明之也不傻,他没有拿对待十八岁的阮卿的那些手腕,来讨好如今的阮卿。
他知道如今的阮卿,比起浪漫的玫瑰与烟火,也许更爱细水长流的温情。
阮卿坐上夏明之车的时候,心里也在微微叹气,觉得自己真是被夏明之给吃死了。
“你上次的专访加班加点地放在了这期,你要看看吗?”阮卿把杂志递给夏明之,“还挺帅的。”
里头有一页是夏明之的照片,夏明之兴致不高,淡淡地看着镜头,眼睛在阳光下接近于琥珀色,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然而阮卿在办公室里停止不止一个人对着杂志小声说“好帅”,然后凑在一起偷偷讲夏明之的八卦。
夏明之自己却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为了阮卿,他才不会接受这些采访。但是只要是阮卿开口,夏明之想,别说是采访了,综艺节目裸奔他估计都做得出。
“你最近都光顾着来找我了,你的编辑不要发疯吗?难得遇上个不拖稿的优质作家,现在却天天不务正业。”阮卿笑着打趣他。
“早就跟编辑请假了,还是追老婆比较要紧。”夏明之说道。
他趁着红灯,侧头看阮卿,他那天看见了阮卿的客厅里放着他的书,后来发现阮卿的书架上,也摆满了他这些年的所有作品。
“你是不是在国外,也一直关注我的消息?”夏明之偷偷勾住阮卿的小手指,声音含含糊糊的,透着一点撒娇的意味。他知道阮卿吃他这一套,喜欢看他一贯强势的外表下,偶尔只对阮卿一个人露出孩子气。
阮卿的小手指头被夏明之勾着,心也软了一点,反正夏明之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也懒得遮掩,破罐子破摔地回答了一声,“是。关注过。”
夏明之心里一喜,还想说点什么,阮卿却把手指收了回去,催他,“好好开车。”
红灯已经变绿了。
夏明之心里蛮不讲理地责怪这红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说变就变,嘴角却满足地勾了起来。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夏明之又道,“我有一回走在你念过的大学里面,正好遇见教过你的老师,聊了几句,听说他那里也有你画过的一幅画……”
夏明之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厚脸皮。
“就死皮赖脸跟人回家,要了过来。”
阮卿还真没想到夏明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有点无语。
“你还真是……”阮卿无奈地笑了下,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可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头却不合时宜地想,分手后连他赠予他人的一幅画都索要,可是当年夏明之毫不犹豫地把他扔在冰冷的地上,又是为什么呢?
他到底要相信哪一个夏明之呢?
阮卿嘴角还是带着笑,落日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把睫毛染成了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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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是回的阮卿的家。
夏明之强烈要求的,死皮赖脸非说喜欢阮卿家里的床,阮卿也争论不过他,懒得多费口舌,默认了,心里想好歹夏明之厨艺不错,就当收房租了。
但夏明之现在越来越不老实了,原先总害怕阮卿心里嫌弃他,不敢太黏着阮卿,如今连在厨房做个饭都要阮卿帮他围围裙,还要阮卿亲他一口。
阮卿连亲了三口,夏明之还是贪得无厌不知满足,阮卿终于忍无可忍,狠狠推开了他的脸,自己去客厅看视频了。
夏明之闷笑了几声,继续在厨房里忙活,同时还要拍视频到朋友圈里秀恩爱,非常忙碌。
视频底下一排的“666”,恭喜他终于从无名无份混成了阮卿专属厨娘。
吃完晚饭,夏明之跟阮卿联机打了会儿游戏,阮卿就去洗澡了。
两个人都是成年人了,又是早就滚过数不清的床单的关系,都没什么可羞涩的,阮卿带着一身沐浴露的味道坐在夏明之的腿上,拿牙齿咬开了安全。Tao。
不得不说,和夏明之肌肤相贴的感觉极其美妙,阮卿被夏明之抓着手,摁,在床上,声音在撞击之下变得破碎,他看着夏明之的脸想,他难以接受别人,大概也是因为拥有过夏明之这样出色的情人,就很难再看上别人了。
所以他也不算亏。
阮卿抬头吻上了夏明之的嘴唇,两个人的眼里都闪动着qing欲。
“我爱你。”夏明之又在喘息间对他说道。
阮卿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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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一场情事结束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多了,阮卿又去洗了个澡。
在浴室里,他拉开底下的一个柜子,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吃下去。
这是他遇见夏明之的那一天起,才买的omega的避孕药,虽然每一次都是带套的,但是保险起见,阮卿还是选择了服用避孕药。
药片很小,阮卿感受到药片已经完全咽下去,才把瓶子重新放好,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觉得还挺甜的,小师父跟元姝快回国找阮阮了,我可喜欢他们三个在一起了。
第二十一章 余味
过了几天,阮卿要到医院做例行的信息素检查。
他因为带着防标记的颈环,一定程度上可能会抑制信息素的分泌,对发情期有点影响,所以每年会检查两次。
而且阮卿估算了一下时间,自己的发情期可能在两个多月后,他还需要顺便去开个抑制剂。
现在omega领取抑制剂很常见了,不仅是单身的o,有些已婚的但是丈夫恰好不在身边的omega,也会选择领取抑制剂。
虽然按照一般医生的建议,发情期还是伴侣间自然度过比较好,可是阮卿开着车从地下室出来,想起他跟夏明之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发情期,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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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没告诉夏明之,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接待他的是个女性beta医生,这让阮卿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个医生非常的温柔,有一双暖棕色的眼睛,低声询问阮卿是否有过强制停止发情,或者被强迫发情的历史,这些都可能对信息素和发情期造成影响。
阮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问话,平静道,“有一次。”
“四年前了,我当时的alpha临时有事离开,我被留在原地,经历了发情热,近乎脱水。后来打了强力的抑制剂,才能去医院。”
“那之后的四年,每一次都是靠抑制剂度过的,对a3型抑制剂有点过敏,一直用的r7。”
医生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公事公办地写完病例,然后温声请阮卿解下自己的颈环,她需要看下阮卿的性腺。
阮卿乖乖地把颈环解了下来,露出光洁白皙的后颈,非常柔嫩的一片肌肤,还没有被利齿咬过,更没有被刺破性腺。
一种雨后花园般的信息素味道慢慢地充盈了整个房间,花香与果香,夹着一点冷雨的气息。
这味道闻起来非常令人舒心。
“我好像闻到了一点柑橘的味道。”医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笑着说道。
阮卿也没有觉得冒犯,对她回了一个笑容。
而后就是例行检查。
“大体是没有问题的,性腺也正常,如果近期备孕就不要用抑制剂了哦~颈环最好也不带。当然了,孕期omega的信息素,本身也只有伴侣才能闻到。”
阮卿笑了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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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下等着拿药的时候,阮卿百无聊赖地坐着看手机,不一会儿,他旁边坐下了一个人,阮卿侧头看了一眼,是一个怀孕的omega。这个omega长得很显小,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有小虎牙,旁边站着的人大概是他的丈夫,数落他怀孕了还要一蹦一蹦,可是话里的宠溺藏也藏不住,那个捧着小孕肚的男孩一点不在乎,还冲他做鬼脸。
阮卿偷偷看了他们一会儿,看着那个男孩圆鼓鼓笑盈盈的一张脸,一副理所当然被呵护宠爱的样子。
阮卿突然有点怅然。
四年前,他也曾经这样坐在医院里,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化验单。
那天他去的是一个收费高昂的私人医院,医院里并不吵闹,空旷安静得像被世界遗忘了,只有阳光从背后的玻璃里照射进来,却照得他遍体发寒。
阮卿收回了视线,已经到他去拿药了,一共七支抑制剂,被阮卿细心地收进了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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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夏明之照常来了阮卿家里。
阮卿最近工作忙,没太多时间和夏明之去约会了,夏明之就乖乖地每日上阮卿家里报道,有时候阮卿回来的晚一点,就看见夏明之靠在他公寓的大门上,像个被主人遗弃的金毛,默默塞着耳机等阮卿回来,再把他放进去。
阮卿有时候看见他,会有点情不自禁的心软,他明知道夏明之是在装乖扮可怜,却还是无可救药地上当。
可他心底深处,又不愿意这么简单地就把自己家门的钥匙交出去。
于是只能避重就轻地轻声道,“你也不用每天都来。”
夏明之当没听懂,他觉得他之前就是太要脸了,太要脸就没有老婆。
他像条鱼一样刺溜窜进了阮卿的家门,一进门就摁着阮卿在玄关亲了五分钟。
阮卿被他亲得手脚发软,鼻子里轻轻地哼了几声,眼睛都带了点雾蒙蒙的,软绵绵看着夏明之。
夏明之总觉得今天的阮卿有点不一样。
他凑在阮卿的颈边嗅了一嗅,闻到了一点,已经非常寡淡的香味,像被稀释了数倍的香水,只留下雨后一点点浅淡的余味。
可这味道熟悉得让他神经一紧,一股颤栗感从脊椎一路向上。
是阮卿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很肯定。
四年了,他都没有再闻见过阮卿的信息素,平日里阮卿洗澡的时候会解下颈环,但是那一点点信息素的味道很快被沐浴露和护肤品的味道掩盖了。
可是今天,阮卿什么都没来得及掩盖,身上也没有香水的味道。
这极其浅淡的一点,雨后花园般的味道,就被夏明之捕捉了。
夏明之忍不住勒紧了阮卿的腰,把阮卿抵在门上,他感觉到自己的牙根有点痒,整整四年他都在压抑自己,如今只是闻到这样零星的一点味道,已经如同火星般点燃了他心口一直压制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