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阳晒着,原本兴头正盛的学生们都有点蔫了,这会儿见到了树荫,一个个惊呼着跑的跑得飞快,不一会儿躺椅和吊床上就坐满了人。
一旁的导游朝着众人招手道:“别光顾着休息!来个人帮忙啊!”
余绍棠一时有些愣怔,这才从一个学生那里得知,在自己睡觉那会儿,导游在车上讲了这两天的行程。第一天中午到的时候,旅行社会提供用具和食材,让各个班的学生们自助烧烤,下午则是自由活动时间,晚上的时候会有整个年级一起的大型篝火晚会,第二天中午返回。
旅行社提前准备,烧烤的用具就放在旁边的一个小木屋里,导游跟看门的人沟通之后,便带着几个男生把东西都搬了出来。
架好架子,学生们自觉分成几组,每组分别去领食材和炭火,余绍棠就近加入了离自己最近的向思嘉那组。几人放好东西,原本一直坐在旁边的梁骁站了起来,主动走到向思嘉身边:“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向思嘉十分好脾气地点点头:“可以呀,多一个人也热闹一点,那我去多领一点东西。”
梁骁颔首,朝着向思嘉道了谢,又走到了余绍棠身边,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余绍棠正在给烤串刷油的手蓦然顿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梁骁以这个语气说话,带着试探,带着小心翼翼,像是……被抛弃的楚楚可怜的大猫一般。
余绍棠内心一酸,他本意是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他在心底叹一口气,把手里的刷/子递给梁骁:“你来帮我刷油吧。”
梁骁点点头,垂着眼睛蹲在余绍棠身边,沉默着帮他刷油,若是梁骁是有尾巴的话,余绍棠毫不怀疑他的尾巴一定是垂下来的。
余绍棠犹豫了下,主动对着梁骁道:“对不起。”
梁骁手上刷油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老师为什么和我要道歉?”
“我……”余绍棠没法把自己的感情和顾虑说出口,他咬了下嘴唇,含混道,“我最近心情不太好,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别多想。”
“嗯。”
梁骁的声音低低的,一时间,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余绍棠没再接话,只是沉默地刷着串。
梁骁看着余绍棠纤细白皙的手指不断拿着刷子上下翻动着,他的喉结滚动,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
梁骁抬眼看向余绍棠,哑声道:“老师,我有话想对你说。”
余绍棠的心脏突地“砰砰砰”跳的飞快,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跳出来,就在这时,阎山走到了两人身边,大着嗓门道:“你们刷好油了吗?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上架子烤了!”
“好了好了,”余绍棠猛然送了一口气,连忙抬起头接话道,他站起来把手里的串递给阎山:“这些先给你。”
说着,他伸手接过梁骁手里拿着的串,也低给了阎山:“我看这些差不多了,就先这样吧,我们去帮你们一起烤,这样比较快些。”
阎山自然是点头同意,梁骁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三人一起回到夹子旁边,向思渊不知道从哪里哪里找了片大叶子充当扇子,几人围在炭火旁边,架子上整齐地摆着各种串好的串。
趁着等串烤熟的过程中,几人闲聊起来。这组的人和余绍棠都比较熟,一来二去,话题就扯到了余绍棠的身上。
阎山笑着问道:“对了,余老师有对象了吗?”
余绍棠瞥了阎山一眼:“问这个干嘛?”
烤串已经基本上烤熟了,阎山把串分给周围的每一个人:“就觉得老师这么好的人,肯定很多人追。”
余绍棠无奈地笑笑:“不该关心的事你倒是积极,每次值日的时候怎么不积极?”
“哎哎哎,不说这个,”阎山叫嚷着,抬眼看向余绍棠,“认真的啊,老师,要是你没对象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真的,我家有个表姐……”
“去去去,”阎山的话还没说完,向思渊就打断他,“就算余老师真没对象,也轮不到你来介绍,我也认识一个,也是当老师的,条件特别好……”
众人左一句有一句地说着,余绍棠也不生气,任由他们胡闹着,笑道:“差不多就行了啊。”
他伸手把剩下的烤串刷了些酱汁,翻面继续烤制。
梁骁垂在下面的手却是缓慢地握撑了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余老师。”
梁骁冷不丁冒出这句,阎山下意识地朝着他那边望去,但当他看到梁骁脸上的表情的时候,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梁骁垂下眼眸,把眼底的火光尽数遮掩,对着余绍棠道:“余老师,我有话想和你说。”
余绍棠怔了怔。
向思嘉一不小心把油滴在了身上,向思渊忙着帮他找纸,没有看梁骁的表情与眼神,他随意道:“哎,有话就说嘛,还要再提前打个预告?”
梁骁没有说话,余绍棠犹豫了一下,微微阖了眼睑。
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想逃也逃不掉。
余绍棠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对着梁骁道:“我吃的差不多了,咱们去旁边走一走吧?”
梁骁颔首,沉默着站了起来,两人离开座位,朝着树荫边缘走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周围人也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只有向思渊还没搞清状况:“诶,这怎么就走了?不是才刚开始吃吗?”
向思嘉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察觉到了周围人的沉默,连忙拽了拽向思渊的袖子,示意他别他大声了:“余老师他们可能有别的事吧……”
“行吧。”看着向思嘉脸上的表情,向思渊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转眼看到了在烧烤架上已经开始滋滋冒油的鸡翅,转移话题道:“诶诶诶,鸡翅好了,大家快来吃吧!”
听到向思渊的话,原本沉默着的众人也渐渐被调动了情绪,阎山大笑两声,直接从向思渊手中抢走了他原本准备拿给向思嘉的鸡翅:“这串现在归我了!”
“你他妈的!”
向思渊气结,拽着阎山的领子就要打上去。
*
烧烤架那边十分热闹,不只是向思嘉那组,所有学生都很活跃,笑着闹着,互相追逐嬉戏着,余绍棠和梁骁之间的气氛却有些沉闷,两人一直走到树荫的最边缘,远处学生们的喧闹声都模糊起来。
余绍棠站定了步子,望着垂下的柳条,声音是缥缈的:“你要和我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第42章 是两情相悦
一路上,梁骁的手掌都紧紧握成拳,骨节发白,他就在距离余绍棠一米的地方站着,偏着头,没有去看余绍棠,他轻轻叫了声余绍棠的名字。
这是梁骁第一次叫当着余绍棠的面叫出那三个字,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细细听来,甚至带着那么一点微不可察的颤音,语气中自有几分乞求的哀鸣。
余绍棠的心脏颤了一颤,他掐着指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冷淡依旧:“怎么……突然叫我的名字?”
“余绍棠。”
梁骁又叫了一声,这三个字在他的口腔中回旋反复咀嚼共振,再说出口的时候,甚至带上了几分隐匿的鼻音。
“你有喜欢的人吗?”
梁骁干脆利落地直入主题,不再给余绍棠任何逃避的机会。
余绍棠的瞳孔蓦然收紧了,垂在身体侧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
他看着略微低着头的梁骁,极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怎么突然也问这个……”
“有吗?”梁骁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流动跳跃、藏无可藏的情绪,他逼问道。
冷不丁撞向梁骁的眼睛,余绍棠的浑身都颤栗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有……”
“那老师……可以喜欢我吗?”
………
一瞬间,余绍棠能听到心底“砰砰砰”烟花炸裂的声音。
这感觉很难用几个单薄而苍白的词语形容。是久旱的田野终逢甘露,是远走的行人遇了故知,是千百年来沉寂已久的心脏终于流入了炽热的血液,在心尖上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
是两情相悦。
有那么一瞬间,余绍棠觉得自己醉了,就像是那天被其他老师灌了不少酒那样,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踩在了一大团棉花之中。
只是,远处学生缥缈地嬉闹声传入了余绍棠的耳朵,提醒着余绍棠两人现在的身份,余绍棠的血蓦然凉了大半,身体也狠狠地跌在了实地上。
即使是两情相悦又能怎样,他们之间横亘着师生与人妖这两条无法跨越的横沟,是不能在一起的。
余绍棠的心脏有些闷闷地疼,他垂下眼眸,纤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声音发涩:“我当然喜欢你了,我喜欢咱们班的每一个人,你们都……”
“不是这种喜欢。”
余绍棠的话未说完,梁骁便生生打断了他,他的手臂撑在余绍棠身后的那棵树干粗壮的柳树上,把余绍棠抵在树与自己之间。
梁骁眼底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呼吸沉重,薄薄的嘴唇距离余绍棠的鼻尖仅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的声音是低沉又沙哑的,每个字却是那么的清晰:“我喜欢你,喜欢你纤长的睫毛,喜欢你浅栗色的眼睛,喜欢你认真工作从不放弃样子,也喜欢你偶尔被我调侃得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骁的声音近乎呢喃了:“我喜欢你,只喜欢你,喜欢到想要独占你,把你藏起来,让别人再也找不到你。”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近到余绍棠能感受到梁骁温热的呼吸,可是这仅余的几厘米的距离,却是无法跨越的横沟。
时间仿佛凝滞了。
梁骁的嘴唇马上就要触及到余绍棠的唇瓣了,余绍棠甚至能那柔软的若有似无的触感,他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伸手推在了梁骁胸膛上。
若按照往日两人的力量差距来看,余绍棠是绝对推不开梁骁的,只是余绍棠一抗拒,梁骁便不敢更进一步了,余绍棠情绪激动之下,手上的力气也没了轻重,直接把梁骁推得踉跄着退了两步。
余绍棠垂着眸子,慌乱的,仓皇的,不敢看梁骁的此时的表情:“不可以乱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
“下不为例!”
余绍棠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因急促的颤抖,甚至隐约有破音的意思,他没等梁骁说完,便匆匆打断他,然后留下梁骁,大步朝着人群里走去。
离开的时候,余绍棠撞到了梁骁的肩膀,猛然地撞击让他一瞬间整个身体都震颤起来,脑袋一/突/一/突的疼,但他却并未停下脚步。
余绍棠脚步迈得很大,一直回到烧烤架旁边,他才轻喘着气停下脚步。
众人还在嬉闹着吃着串,导游准备的酱料香浓又入味,好几个人吃的满脸都是油光,甚至就连吃相斯文的向思嘉,嘴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了一颗白芝麻。
余绍棠的脚步声窸窸窣窣,阎山随意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余绍棠回来了,他随手指一指放在烧烤架最旁边的一排串:“老师快来吃啊,特意给你们留的,一会儿烤过头就不好吃了。”
余绍棠舔了下嘴唇,有些艰难地笑了笑:“好。”
阎山呲着牙,一口啃干净自己拿的那根串,含混不清道:“对了,梁骁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他……”余绍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梁骁还站在原地,一直手臂还搭在树干上,保持着余绍棠走时的姿势。
坐在一旁的向思嘉轻轻咳嗽了两声,他刚才抬眼之间,刚巧看到余绍棠推开梁骁那幕。
当时距离有些远,向思嘉不太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会儿看到余绍棠支吾的语气和犹豫的神情,向思嘉一下就明白了,两人之间一定有事发生。
向思嘉有些担忧地看向余绍棠,开口解围道:“余老师,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好像气色不太好的样子。”
余绍棠一愣,连忙接话道:“可能是有点吧,这会儿太热了,我可能有点中暑了。”
余绍棠叮嘱学生们注意防晒和安全,随后借口身体不适去到一边。
导游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他带团带了这么久,烧烤早就吃腻了,趁着学生烧烤的功夫,他自己去旁边的小木屋里煮了面正在“嘶溜嘶溜”地吃着,见到余绍棠朝这边走来,导游热情地摆摆手道:“诶!老师!来吃点面啊!”
余绍棠走到导游身旁的凳子边坐下,略微抿着嘴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导游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见余绍棠兴趣乏乏,他也没强求。导游又吸了一大口面,含糊地问道:“老师啊,你觉得咱们这边风景怎么样,好玩吗?”
余绍棠点点头:“挺好的,有山有水。”
导游吸溜完了面,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然后满足地喟叹一声:“你们现在还没开始玩,一会儿天凉快了,带你们到里面转,有好多外面完全看不到的植物品种呢。”
导游的嘴喋喋不休:“里面还有一个大的广场,等到晚上点上篝火,啧,篝火晚会,别提多美了。”
余绍棠有些愣怔,与梁骁的事压得他没有半点喘息的余地,导游不提,余绍棠都忘记了还有篝火晚会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