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吕纬甫[现代耽美]——BY:大风不是木偶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  录入:07-18

  他并没有直接发微博回应,而是直接把刚撤下的《管送别》的文案又被挂了上去:
  罐头带鱼《总裁我真的错了》收藏量每增加一万,《管送别》加更一章(三千字以上)。
  赵教授坐在一旁,看着妻子为儿子换药。
  昨晚赵辛独自在楼下练习双拐时忽然右手抽筋,整个人直直扑在地上。他的双脚使不上力,摔倒的瞬间只能用双手支撑——这导致他的右臂从手肘到手腕,被粗粝的地面擦蹭出一大片伤口。赵辛说当时没觉得有多疼,可赵教授知道儿子在说谎,那么一大片汩汩渗血的擦伤,怎么可能不疼?
  楼下黑漆漆的,赵辛狼狈地趴在地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给父母打电话。他先是抓住两根拐杖,然后借着手掌和膝盖的力量将身体缓缓挪动到不远处的石凳旁。因为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地面还是半湿的,所以当赵教授和妻子赶到时,看见的是满身泥水和血迹的赵辛。他坐在石凳上,两根拐杖并排靠放于一旁的石桌,伤口渗出的鲜血在地上汇成小小的一片殷红。他甚至冲父母轻松地笑了一下:“我有点饿,妈,你能顺便给我炒个饭么?”
  “还疼不疼了?”母亲为赵辛上好紫药水,仍旧盯着他的伤口不放,担忧地问。
  赵辛扬扬眉毛,表情有些无奈:“真不疼,你俩用得着这么紧张?”今天上午父母过来,竟然提了一篮土鸡蛋、两只猪脚、一条鲈鱼,“我感觉我不是摔了一跤,是坐月子。”
  母亲却没被他逗笑,反而表情凝重地说:“赵辛,欲速则不达,知道吗?”
  “知道知道,”赵辛冲她笑,“你们别担心。”
  好不容易哄走父母,赵辛连忙拿起手机。刚才刘语生给他发了微信,他还没看。
  语生:
  我看到那条微博了,我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语生:
  别给我推文了吧?
  赵辛皱眉,回复:有什么道理,那就是徐以寒找人做的营销,你别理他们。
  而刘语生竟然把电话打了过来,赵辛有些惊讶:“不是白天不方面打电话吗?”
  “我跟我妈说我出去给手机贴摸,”刘语生的声音闷闷的,“赵辛,你别给我推文了,行吗?”
  赵辛:“那些鬼话你也信?乖,都是故意带节奏的,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十度千千和蔚蓝老板的关系不一般……”
  刘语生打断赵辛:“不,不是带节奏的问题,是那个人说得确实有道理,我写的那些……不值得你那么费劲地推荐,真的,我自己心里也有数。就算你的读者真的去看我的,也是为了你而去,其实和我没关系……”
  “什么叫‘不值得’?”赵辛略微提高声音,“咱们在谈恋爱,你是我男朋友,我推荐你的文怎么了?就算网上那些人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但咱们自己都清楚啊。”赵辛从没正面承认过他和刘语生的关系,正是因为刘语生在网上被曝光了真实姓名,他怕承认关系会给刘语生带来麻烦。但其实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唐纳森和罐头带鱼在谈恋爱,不是网恋,是已经奔现了那种——睡过一晚上也算奔现——而且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去找刘语生。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写得不好,”刘语生顿了顿,“我不是翻旧账啊……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刚刚发现我续写《楼上的人》的时候,你说最让你生气的不是我披马甲续写,而是我把这个故事写得那么烂。”
  赵辛喉头一哽,他说过的话他当然记得,可那时候他怒火攻心,说话多少带着恶意,他没想到这句话会被刘语生记这么多年……
  “其实你现在也觉得我写得不好,对不对?”刘语生鼓起勇气说道,“我写的那些故事,就……用那些骂我的人的话说,无脑傻白甜,对吧?我知道你推我的文是因为喜欢我,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勉强自己。”
  刘语生攥住T恤的下摆,仿佛给自己壮胆,“还有这个比赛,无论十度千千有没有黑我,我其实都不是那么在意……咱们也没必要非和她争个第一名,真的。他们都说你转变了风格,说你开始讨好读者,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赵辛,其实真的没必要这样,你只要写你想写的就行了,你不用为了我而改变。”
  那篇长文准确无误地踩中了刘语生的心思,他眼看着赵辛疯狂更新、逼迫自己转变文风,甚至为此被谩骂,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也是一个作者,他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痛苦,更重要的是,他珍惜唐纳森的声誉。
  而因为刘语生这番话,赵辛却感到另一种诅咒应验般的惊恐。赵教授的质问犹在耳畔:也许有一天你不再写耽美,也许有一天你不再写作……到那个时候刘语生还会崇拜你吗?他还会喜欢你吗?他还会继续陪着你吗?
  就像现在,无论那些人再怎么嘲讽他“又当又立唐纳森”“严肃文学作家也会跪.舔读者”……他都可以不以为意。但刘语生一番话,直接应验了他的恐惧。
  “所以你只喜欢之前的唐纳森是吗?”赵辛低头盯着自己紫紫红红的手臂,低声说,“如果我不再是唐纳森,或者唐纳森不再写之前的那些东西,就像现在这样……你就不喜欢唐纳森了是吗?”
  刘语生被他问得发懵:“什么意思?什么叫‘之前的唐纳森’——你就是唐纳森,哪来什么之前之后?”
  “比如说,如果哪天我也写傻白甜了呢?”
  “你为什么要写那种东西?”
  “总有原因,就像你看现在我的人气增长很快,我不再走以前那种风格就立马有了更多读者,我就算是为了赚钱也可以去写你说的‘那种东西’是不是?”赵辛越说越快,几乎在逼问刘语生,“‘那种东西’就配不上你的唐纳森吗?如果我真的写了呢?”
  刘语生被赵辛问得又委屈又窝火:“你假设这么多,说到底不还是看不起我写的?对,我写的是傻白甜,是意.淫,读者看我的不用动脑子,就像——就像用飞机杯一样爽就够了,”他难过得鼻子发酸,一股眼泪涌上眼眶,又被他硬生生憋住了,“可我写的时候是快乐的,我不像你那么勇敢那么坚定,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过得不开心还不能自己安慰自己吗?前两年我待在家里天天被我妈骂,最难的时候我简直想我要是能一觉睡死过去就好了——我写点安慰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幻想,起码能安慰我——它们就这么糟糕吗,赵辛?”
  刘语生挂掉电话电话,用力抹一把眼睛,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读完大学,可也在网络上听了很多公开课,也读了很多谈论文学的书籍。他知道好的文学会带来痛苦:作者痛苦,读者痛苦,哪怕不痛苦,至少也不愉快。
  可是他的的确确需要安慰,他要忍受母亲的指责、控诉和泪水,要不断为自己的“罪行”向母亲忏悔,要一遍遍违心地发毒誓证明自己是异性恋。他又不是个木头人,他也会难过地无所适从,他也会需要一点安慰哪怕只是虚假的梦境——他抱着他的一个个甜蜜的故事入睡,这些故事无法帮他解决现实的困境,但起码能给他一个无关痛苦的虚构的角落。
  在赵辛面前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文字而自惭形秽,可那些文字的的确确慰藉过他,甚至保护过他免遭崩溃。
  赵辛为什么不懂。


第77章
  赵辛是下午两点半到达甘城的。走出高铁站,北方干燥的阳光和空气扑面而来,四五个黑车司机守在高铁站门外,口中不停吆喝着赵辛听不懂的方言。也许是因为他拄着双拐、行动迟缓,一个穿着豹纹T恤的中年女人凑上来,问了句“XX走不走?”
  赵辛听不懂“XX”是什么地方,只勉强分辨出“走不走”三个字,他便摇头:“不走。”
  “看你不是甘城人吧?”中年女人切换成普通话,“你去哪啊?打的吗?我这儿也能打的!”
  “……华光家属院,”赵辛说,“你知道在哪吗?”
  女人眉开眼笑:“知道知道——这可是个老院了,你等着啊,我叫我姐把车开过来!”
  不到十分钟,赵辛坐上了一辆墨绿色出租车的后座。
  开车的女司机和她妹妹一样热情,不住地从后视镜打量着赵辛。赵辛倒也知道自己有些奇怪:一个拄着双拐的、南方口音的男人,所有的行李就是一只双肩包,来到甘城,要去一个老旧的家属院。
  “您是哪儿人啊?南方人吧?”司机热络道。
  “武汉人。”
  “哈哈,我就说嘛,南方人都是您这样,细皮嫩肉的!”
  赵辛笑了笑,问她:“华光家属院很远吗?”
  “可不!在最东头呢,我们这儿是东穷西富北修路,西边北边都是有钱人!东边就不行啦,以前那些棉纺厂啊化工厂啊的家属院都在东边,后来这些厂子慢慢都倒闭了嘛。”
  赵辛点点头,又问:“还要多久能到?”
  “三十分钟吧!这个点儿不堵车——您着急吗?”
  “……不急。”
  急当然是急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股脑地从武汉赶过来。他好不容易才和刘语生在一起了,又因为残疾的缘故忍不住患得患失。也是在刘语生挂掉电话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太过患得患失,因此也太过急迫。
  他心里明白自己没资格要求刘语生——凭什么刘语生就得爱他的残疾爱他的全部?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到了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对刘语生步步紧逼,贪婪地索要一个关于爱的枷锁。
  急当然是急的,可是急也没用。
  因为刘语生关机了。
  刘语生不仅关机了,还在关机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只有五个字:咱们都静静。
  这怎么静得下来?从武汉到甘城,一路上赵辛都在胆战心惊地想,刘语生对他说的下一句话会不会是“咱们分手吧”,不,刘语生不是这么冷酷干脆的人,他如果想分手,大概也是委婉地表示“我觉得咱们不太合适”……赵辛不知第多少次拨了刘语生的号码,仍是关机。
  出租车终于停在了华光家属院门口,赵辛付了钱,艰难地下车。他穿了件长袖T恤,以此遮住手臂上红红紫紫的伤口。
  他才练习几天,远不到能拄着双拐行动自如的程度,但勉勉强强,他能站立着来找刘语生了。午后阳光正烈,赵辛站在华光家属院门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确实是个老旧的家属院,一眼望去,五层高的居民楼灰扑扑的,楼下的垃圾堆成小山,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赵辛仍能闻到酸臭的气味。
  家属院门口有个值班室,敞着门,保安正躺在椅子上听广播。尽管围墙上挂了块“来客请登记”的牌子,但赵辛缓缓挪进家属院,保安也毫无反应。
  赵辛在微博上给刘语生发私信:语生,我到甘城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刘语生虽然手机关机,但还是会用电脑刷一刷微博。
  赵辛在家属院里缓缓前行。幸好这时是下午三点过,人们要么外出工作要么在睡午觉,只有几个疯跑的小孩儿多看了他几眼。
  从大门走进家属院,顺着主干道,赵辛途径一栋接一栋的居民楼,都是灰黑颜色,楼道口窄窄的。家属院里的树大多长得很高,是北方常见的杨树,树干粗壮。拐个弯,一个小小的广场出现在赵辛面前。广场上有一些简单的健身设施,单杠、双杠、乒乓球台……赵辛走到单杠旁,一个小男孩正双手扒着单杠,整个身子吊在上面前后晃悠。这单杠掉了漆,斑斑驳驳非常陈旧。赵辛忍不住想,刘语生小时候会不会也在这儿玩过?也这么前后晃悠着,像只顽皮的小猴子。
  就是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赵辛心头一颤,连忙将身子靠在单杠的柱子上,这样他只需一边拐杖就能立住身体。掏出手机,来电人正是刘语生。
  赵辛的心脏狂跳起来,一时间他竟然紧张得迟疑了,刘语生会不会要和他提分手?那他该怎么办?求他吗?怎么求?对——对了,先道歉。
  “语生!”赵辛急切道,“对不起,今天上午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是看不起你写的东西,我——”
  “你在哪?”刘语生打断他。
  赵辛的脑子竟然一时短路了:“在单杠上。”
  刘语生:“……什么?”
  “我在,”赵辛吞下一口唾液,紧张道,“在你家小区广场的单杠这儿。”
  刘语生:“等着。”
  赵辛飞速抓起拐杖,两手紧紧地攥住横梁,整个人站得笔直。
  小孩儿看看赵辛,表情有些疑惑,随即跑走了。
  广场上只剩下赵辛,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不住地逡巡着,心如鼓擂。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但是既然他来了——
  一个穿着拖鞋、短裤、灰色背心的身影,朝他直直冲过来。
  “赵辛!!!”刘语生像一只渡河的非洲角马,跑得头发都向后飞起来。他险些一头撞进赵辛怀里,硬生生刹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刘语生喘着粗气,说完又自己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你就这么来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赵辛。
  黑T恤,牛仔裤,球鞋,一张白皙而锐利的脸落满阳光,尽管拄着双拐,但他肩宽背挺,宛如负伤凯旋的神色昂扬的勇士。
  “嗯,”赵辛说,“我来了。”
  两个人都愣愣看着对方,好像第一次见面——确实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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