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太舒服了,虽然电视上播的是叶初阳深恶痛疾的相亲节目。
但只要跟小绵羊挤在一块儿,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阳哥,我不找工作了。”甘宿忽然说。
叶初阳回过神:“嗯?为什么?”
“赖着你呗,”甘宿勾他的手心,“仗着你喜欢我。”
叶初阳失笑:“小羊羔子……”
“哥,我想创业,跟何源他们一起。”停顿了一会儿,甘宿说。
“你们打算干什么?”叶初阳问。
“成立一个工作室,做自媒体,”甘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平时还接拍摄和剪辑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渠道,不会急于求成,自媒体短期内做不起来也没关系,会努力做的。”
虽然平时创业艰难论没少听,但叶初阳没有发表意见,叶大渣渣和甘小渣渣还就创意者经济讨论了一番,因为缺乏理论基础,谈话内容不得不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
最后叶初阳把脸埋在小绵羊肚子上:“苟富贵,勿相忘。”
甘宿的手心蹭着他的发茬,小声说:“……我想包养狼叔叔。”
叶初阳枕在他身上笑。
他没想到小绵羊在未来的日子里,真的以此为目标,干劲满满地走上了励志青年的为爱致富之路。
·
光棍节那天恰好是常小姮和叶敬的结婚纪念日。叶初阳在出柜之后,双方就再也没联系过,但按照惯例,叶初阳还是给二老订了花和礼物。
晚上他和甘宿在火锅店吃火锅,旁边一水的小情侣。店里正在搞光棍节活动,推出了虐狗套餐和单身狗优惠活动,虽然叶初阳点了虐狗套餐,但是老板出于善意还是要给他俩优惠。
叶初阳把菜单拍在桌上,指着右上角说:“不要优惠,这个套餐不是有礼物赠送吗?给我赠品。”
套餐赠品是一份大杯的鲜榨果汁,双孔杯盖,中间插着一枚晶亮的桃心。
店主无奈,只当是碰上了自尊心强烈且顽固的单身狗,给他端来果汁的时候,非常客气地提了一嘴:“原则上这个套餐是不参与优惠活动的,但是您这份可以例外,我们……”
“说了不要优惠,”叶初阳没等他说完就烦躁地打断了,指了指对面的甘宿,强调说,“我有男朋友。”
店主看着甘宿噤了声,说了声“不好意思”,默默地退出去了。
甘宿把果汁往叶初阳那边推了推,捏住吸管对他说:“阳哥,喝果汁吗?”
“喝。”叶初阳咬住吸管,甘宿从对面起身,坐到他旁边,两个人凑在一起喝了一口。
然后甘宿摁着杯盖旋了一圈,把两根吸管的位置互换了,又问:“还喝吗?”
郁闷的心情烟消云散,叶初阳忍不住笑了:“喝啊。”
他们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吃火锅的时候,隔着几十公里的渐晚天色,另一座城市里,叶敬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常小姮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电视里正放着本地卫视的亲情大戏。
从叶初阳家回来以后,常小姮窝在沙发上哭了一场,把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最后哭不出来,就怔怔地坐在阳台上发呆。这一个月,她胃口变差了,吃不下饭,以前经常串门的姐妹邀她出去跳舞也不愿去,仿佛三魂七魄少了一半,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最近还算好了些,买了几团毛线球回来打,看电视的时候偶尔还会跟叶敬聊两句。
叶敬觉得她这样下去对身体和精神会有不好的影响,一直试图找机会开导她,但有很多次,只要他一提到叶初阳,常小姮就会一言不发地用那种眼神盯着他,让他既不忍心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他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电视剧正播到精彩处,怀孕的媳妇儿指着婆婆的鼻子破口大骂,指责她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做得不对。
叶敬在沙发上坐下,十分自然地开了口:“唉,你看看,这刁媳妇儿,净欺负老人家,简直不是东西!”
常小姮停下手看了一眼,认出了电视上骂人的媳妇儿是剧里的反派,“嗯”了声,说:“这女的忒坏的心思,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她老公的。啧啧,我看了预告,她婆婆马上要撞破她的秘密了,可惜下楼的时候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推了一把……哎哟,坏透顶了!”
“是啊,”叶敬不动声色地附和道,“那个男的吧太宠老婆了也不行,他妈多受委屈啊。在咱们大多数中国家庭,婆媳关系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两个女人都能唱大戏……”
常小姮扫他一眼:“所以当妈的得把好关,盯紧了,娶媳妇儿得娶好女孩儿。”
“儿子找老婆,那是人家自个儿的事儿,跟你们当妈的有什么关系?”叶敬说完,常小姮就冷冷地瞪了他。
但他想起今儿收到的那块表,心一横,决定做个昧着良心的勇士,坚持自我:“本来就是,我说得有错吗?儿子都成年了,人家有自己的主意,不需要当妈的操心。”
“那他看走眼了呢?当妈的不得替他把关?”常小姮说。
“看走眼怎么了?谁还不能犯点错咋的?是人都会犯错,你就保证你们这些老妈子不会看走眼?再说了,犯了错又不是不能改,能结婚就能离婚,一辈子那么长呢,犯点错还能丰富人生经历,”叶敬慢悠悠地喝了杯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常小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你今天就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我这个当妈的怀胎十月生下他,又花了十几二十年养他,长大了有主意了就不听老母亲的话了,还管不得了是吧?”
“不是这个理儿,”叶敬缓和了语气,“你管了他十几二十年了,人家好不容易长大了,能自己拿主意了,自由的空气还没吸两口呢,当妈的手伸得老长,非要给人家指引方向,不累吗?我看着都累得慌。”
“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管事儿,还有脸说我这个操心的?”常小姮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知道吗,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断脐的那一刻,就首先是他自己,不是谁的附属品。人生是他自己的,我看有些父母从小就给孩子安排各种兴趣班,广撒网,一面说要培养孩子的兴趣,一面又指望着孩子学习拔尖儿。高中以前还好说,毕竟没成年嘛,没办法,只能被家长牵着鼻子走。读大学以后,是成年人了,有些家长指点迷津成了习惯,非要逼着孩子考研、考公务员……好像自己的人生遗憾全要在后代身上弥补回来似的,他们就有个强盗逻辑,固执地觉得孩子不按自己的想法走,就一定会失败,未来一定会后悔。”
叶敬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看常小姮没说话,缓了缓又接着说:“人生是他们自己的,我们做父母的,给了他们根,给了他们睁眼看世界的机会,怎么发芽开花结果都由他们自己来吧。人就一辈子,各人过好各人的,只要不违法乱纪,怎么开心怎么来,干嘛非得给自己、给别人添堵呢?”
“你说是吧?”
常小姮一声不吭,低头继续打毛线。
“看开点,真的,相信你儿子一回,我觉得咱老叶家的人还是挺靠谱的。”
叶敬轻轻拉起袖子,摸了摸手腕上的表,睁着眼睛说了句大瞎话。
第48章
2019-07-18 11:54:40
这个人一身灿烂。
天渐渐冷了,期末考试结束,学校放假那天,天上飘着小雪。路上到处是拖着行李箱的学生,公交车站前面尤其多。
因为路上太堵,叶初阳把甘宿的行李塞进车里之后,没急着回家,两个人在学校里闲闲散散地溜达。
小绵羊有妖精包袱,穿得不多,狼叔叔看不下去,用武力制服他,把人摁在车里强硬地贴了一圈暖宝宝。
他俩一路走到校外的美食广场,甘宿说想吃饺子,叶初阳同意了。
饺子店热气腾腾,暖黄的灯光照在柔软的小皮椅上,酒糟冲蛋的甜香味晃晃悠悠地飘来,方才顶风冒雪行走时麻木的知觉被一个激灵唤醒,忽地一下复苏了。
甘宿点的是莲藕馅的饺子,叶初阳给他调了一碟蘸酱,一边喝酸奶一边蘸饺子。
隔壁桌的小情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在嘈杂喧闹的烟火气里,叶初阳心无旁骛地伺候着小绵羊。他把一个饺子搁进蘸酱碟子里,戳了个小洞,塞了点蘸料进去,夹起来送到甘宿嘴边:“来,嗷呜一口。”
甘宿如他所愿,一口把饺子吃掉了。
狼叔叔笑眯眯看着他,就像盯着一盘肥美的夜宵。
唔,夜宵。
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
“多吃点,”叶初阳挪了位置,狼爪子悄么声地伸进小绵羊的衣服里摸了摸,狼尾巴甩呀甩,假模假样地问了句,“小学弟心情好像不错,考得怎么样?”
“不好,差点没敢交卷。”甘宿十分坦诚。
但心情好是真的。
上回来这里吃饺子还是跟何源一起,旁边也都是情侣,只是当时心里压着事儿,情绪很低落。这次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饺子都比上回的更好吃。
叶初阳不知道之前的事,捏了捏他的腰,说他:“小渣渣,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不能,我把上进心都用在你身上了。”甘宿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酸奶。
叶初阳没听明白:“嗯?”
“不懂啊?”甘宿舔了舔嘴角的奶沫,飞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嗓音说,“……我想上你。”
叶初阳扑哧而笑:“宝贝儿,有目标是好事儿,阳哥不打击你。”
敢情小绵羊志向还不小,这上进心……啧啧。
叶初阳从来就没想过小绵羊会琢磨着反扑自己,因为小绵羊在床上又软又可爱,就像一只害羞的小妖精,一边红着耳朵尖儿,一边任他予取予求。
这么软绵绵的小羊羔居然会有吃掉大灰狼的梦想。
叶初阳觉得不可思议,还很想笑。
吃过饭之后,在旁边的小商场随便逛了会儿,叶初阳挑中了一对小羊耳朵的夹子。狼叔叔对跟羊有关的小玩意儿特别有好感,虽然这明显是给小孩子设计的款式,但他一点也不介意,给他家小绵羊试了之后觉得非常顺眼,就买下来了。
店里的墙上挂了半面墙的小饰品,大部分都是红艳艳的,旁边的货架上还放了红灯笼、红包和对联。
无声无言地提醒人们,快过年了。
商场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春运的新闻,屏幕上那些外出务工者对回家过年的渴望让叶初阳有些恍惚。
从家里搬出来自己打拼以后,前几年因为混得不好,他没有闲钱也不想回家,怕父母塞钱,也怕他们担心,一个人缩在小房子里,嗅着别人家的烟火气,蹭一蹭过年的味道。年复一年,也就这样冷锅冷灶地过来了。后来经济压力几乎没有了,除夕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年是暖烘烘的。
今年应该回不了家了。
不过没关系。今年他不是一个人,狼窝里养了一只小绵羊,也是暖烘烘的。
叶初阳不过出了会儿神,甘宿就体贴入微地察觉到了,回去的路上他牵着叶初阳的手晃了晃,对他说:“师父,过年想怎么过?让小徒弟为你做年夜饭吧?”
雪渐渐下大了,两个人顶着风冒着雪在路上走,叶初阳听得心里暖乎乎的,握着甘宿的手往口袋里塞:“好啊宝贝儿,我过年要收红包的,你得给我准备。”
“嗯,包一个大大大红包给阳哥。”甘宿说。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叶初阳笑了,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慢慢地说,“我家那边的老人总说,过了年又长一岁,使劲地给我加虚岁。念书那会儿,每回我回老家拜年,发红包之前,他们一问‘小孩儿多大了’,我都要先给自己减两岁……”
“那我给你发红包是不是也要问……”甘宿弯起眼笑了,“叔叔高龄啊?”
“屁股痒了找抽是吧?”叶初阳斜睨他。
停车场就在眼前了,叶初阳回味着甘宿方才的话,忽然咂摸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高龄。
一天天长大的小羊和渐渐年迈的狼。
嘶。
狼叔叔感觉背后吹过一阵凉飕飕的风。
小绵羊只要保持着上进心,万一真有一天能反扑……
呸。
呸掉。
叶初阳意味深长地盯了甘宿一会儿,觉得思想教育还是得从小抓起。
放假的日子一溜烟就过去了,过年一天比一天更近。叶初阳买了对联和新的日历,还顺便在客厅里挂了几张和小绵羊的合照。
小年夜那天,中午时周飞过来了,还带着他老婆。他老婆怀孕了,周飞短期内戒了烟,几个人吃了午饭之后就凑一块儿打扑克。叶初阳手气旺得不行,周飞输得不愿跟他打了,直接甩了一个大红包给他,然后四个人就改玩了“你比划我来猜”的小游戏。
狼叔叔偷偷买了烟花和炮仗,虽然小区不让放,但是违法乱纪这事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假证都做了,也不在乎身上罪名多加一条。于是晚上两个人做贼似的,猫着腰在小区楼底下偷放了小烟花。炮仗只来得及放一个,刚炸响就把保安引来了。
年货是和小绵羊一起采购的,他们就两个人,不需要买太多东西,家里网购的零食都已经有好几箱了,去超市完全是闲着没事去凑热闹。
真要说起来,今年应该是叶初阳迄今为止最高兴的一年。
但是他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直到除夕夜前夕,他接到了叶敬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