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抬眸看他,浓密睫毛下的一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新月。
沿着马路走了十几分钟,秦欢带着萧默拐进了一条辅路,继续走了七八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巷口。
这个片区的圆通网点就在里头。
这个站点是两间小店铺合并在一起的,挺大,里面有几名员工在分拣包裹,在窗户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她是负责记录单据和售后的。
秦欢跟萧默并肩走了进去。
女孩子看到他们,问:“是要寄快递吗?身份证有带吗?”
“不是。”萧默开门见山,“我们想找一个人。”
女孩子愣了愣,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来快递网点寄包裹反而找人的,“那请问你找谁?”
她的口吻已经有些警惕了。
秦欢拉住萧默,自己走上前,“是这样的,我们在前面不远捡了个钱包,应该是你们这一位快递员的,我本来想叫住他,不过他走的太匆忙,没来得及,所以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他想了想,又说:“对了,他额头有疤,请问他是你们这里的人吗?”
听到是拾金不昧,女孩子放松了下来,她说,“有倒是有。不过他还没回来,不然你们就把钱包先放在这,我再转交给他。”
“那不行。”秦欢一口拒绝,“我没有见到人,怎么能确定他是不是我说的那个人?万一不是呢?”
他又说:“不如这样,你给我他的电话,我打电话问问他。钱包不亲自交到失主手里,我不放心。”
女孩子考虑了下,点点头:“那好吧。”
说完,她找了张纸,把电话号码写了下来。
秦欢接了纸条,“我们去外面打,谢谢了。”
他拉着萧默出了店铺。
第76章
今天风大,气温也低, 所以顺利拿了电话以后, 秦欢就拉着萧默,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
给萧默点了杯红茶, 自己又要了杯咖啡,秦欢说:“默默,电话我来打?”
好不容易找到人, 萧默现在过于激动了。
这样的状态下,很容易露馅,至少在见到人之前, 还不能出问题, 所以他来打比较合适。
秦欢的手掌覆上了萧默的手背, 滚烫的掌心像是一剂强心针,萧默握着红茶, 乖乖点了点头。
“好。”
秦欢笑了, “乖。”
他们坐的位子比较偏,所以秦欢就直接拿出手机, 又开了免提, 给陈非打了电话。
那人名叫陈非。刚才给号码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就把名字也一起给了秦欢。
电话“嘟嘟嘟”地响了许久,对方才接起来。
秦欢将食指抵在嘴边, 对萧默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然后说:“你好,是圆通快递员吗?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要寄, 你能过来取一下吗?”
陈非愣了下,“寄快递?”
“你不是圆通的快递员吗?”秦欢的语调比他更茫然,他装得自言自语,“奇怪了,这个号码是客服给我的啊……”
停顿了几秒,他又说:“你不是啊,那不好意思打错了。”
“不,我是。”陈非说,“你要寄什么?”
“衣服,退货的。”
“你的地址给我,我过去取。”
秦欢报了一串地址,又说:“听你那么诧异,我还以为是电话打错了。”
陈非停顿了下,说:“这是我的私人号码。”
秦欢假装惊讶,随后语气染上了歉意,“抱歉抱歉,那就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秦欢对萧默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搞定。”
萧默原本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萧默喝了一口红茶,就站了起来,秦欢拉住他,“你要去哪?”
“不走吗?”萧默没了平时的冷静,显得有些急躁,“陈非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先去等他。”
“没关系,我给陈非的地址就是这里的。”拉着萧默重新坐下,秦欢说,“我就刚才进来的时候扫了眼门牌号,否则我也编不出来这附近的地址。”
萧默怔了怔,垂下了眼睛,“……我有些急了。”
“人之常情,没关系。”秦欢环顾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里,就倾身抱住了萧默,又轻拍他的背脊说,“还记得我为你许的愿吗?心想事成,一切都会实现的,所以别太担心了。”
秦欢的怀抱仿佛有令人安静和宁神的力量,萧默靠了会儿,心里的着急和紧张,逐渐缓和了。
“嗯。”
陈非是半个小时后才到的,他开了辆电动车,停在咖啡厅门口后,就低头打电话。
下一秒,秦欢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眼号码,秦欢问萧默,“准备好了吗?”
萧默深呼了一口气,“好了。”
“那走吧。”秦欢说着,就划过屏幕,把电话接了起来,他一边和陈非说话,一边拉着萧默走到了门口处,然后停了下来。
他捂住听筒,低声问萧默,“默默,外面那个,是他吗?”
“是他。”萧默的视线紧紧地锁定在陈非身上,这句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他很笃定。
尽管那时在墓园只是擦身而过,但是因为那个场景萧默已经想过了千万遍,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就算陈非这会儿只是露了个背影,萧默也知道,他一定就是当时自己在墓园看到的人。
“那我们出去。”秦欢说完,挂了电话。
推门出了咖啡厅,秦欢叫了一声陈非。
陈非闻声回头,秦欢和萧默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很瘦,但五官立体,如果不看那条疤痕,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一直板着脸,再加上伤疤,就让人觉得很凶了。
陈非问:“是你们要寄件吗?”
秦欢摇摇头,“不是要寄件,但确实是我们给你打的电话。”
陈非听了话,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们是专门来找你的,有些事想问一问你。”秦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陈非,“萧勤,你认识吗?”
听到名字,陈非瞳孔一缩,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不过这些反应仅仅只有一瞬间,很快他就冷静了,哑着声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他扶了扶帽子,又说道:“如果你们不是要寄快递,那我就先走了,我很忙。”
秦欢上前几步,按住了他的电动车,“等一下。”
陈非眉头紧皱,“你们有什么毛病吗?我都说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萧勤了!”
“你认识。”萧默盯着他,“你撒谎了。”
萧默一开口,陈非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看了几眼后,陈非神色变得讶异,又仔细地打量了萧默半晌,脱口而出道:“是你!”
萧默问:“你认识我?”
陈非迅速否认,“不,不认识,认错了。”
萧默站得笔直,表情很冷,说得很笃定,“你认识我爸。”
陈非知道自己这一声“是你”肯定露馅了,他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说:“好吧,我是认识他,然后呢?有什么事?”
“上个月,你去拜祭过我爸。”萧默问,“为什么?”
“为什么?”陈非重复了一遍,看着萧默说,“我去祭拜你父亲,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去?”
萧默说:“对,你为什么去?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
陈非一言不发地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说:“我急着去送快递,你们想问什么,等我送完再说。”
萧默看了一眼秦欢,秦欢对他点点头。
秦欢说:“好,那就这样,我们在这里等你,你送完就过来。”
陈非“嗯”地应了一声,就跨上电动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欢走到萧默跟前,“外面冷,我们进去里头等。”
“他,会回来吗?”萧默拽住秦欢的衣角,仰起头看秦欢,神色忧虑。
秦欢点头,“会。”
环住了萧默的肩,秦欢伸手推开门,带着萧默重新回了咖啡厅,“他如果自己跑了,不是就直接告诉我们,他心里有鬼吗?他不会这么做的。”
而且等他再过来,会变得很镇定——这句话,秦欢不准备告诉萧默。
刚才陈非也只有在听见萧父名字的时候,有明显的失态。就是后面看到萧默,也是惊讶居多。
陈非没有那么容易问得出话。尤其只有他们两个的话,很难。
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秦欢对萧默说:“默默,别想太多。”
想到萧默曾经说过做题可以让他静下心,所以他又说:“我昨天看了两道数学题题,挺难的,我写下来,你做看看。”
说着,他就招手找服务员要了纸跟笔,递给萧默。
萧默是聪明的,他一看着笔和纸,就明白秦欢的想法,心里很暖。
他努力让自己露出了一抹笑,不想让秦欢太担心。
秦欢哪里不知道萧默的心思,他摸了摸萧默的头,“不用勉强自己笑。”
萧默纤细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很轻地应了一声。
萧默开始做题了。
他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笔迹从一开始的杂乱到后面的整齐,也预示他心情的变化。
秦欢托着腮,柔和的目光始终落在萧默身上。他也时刻注意着萧默杯子里的水,冷了换新的,喝完了就添上,明明只是小事,却享受其中,处处透着温情。
他们坐得位置并不靠窗。
但午后的阳光也透着玻璃,洒到了他们脚下,阳光里,肉眼可见有细小的颗粒在漂浮。
两道题不多,萧默写得再慢,半个小时也做完了。
秦欢看了下答案,给萧默竖起了大拇指,“都是对的。”
萧默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这次不是勉强的。
他冷静下来了。
秦欢问:“还要做吗?”
萧默摇摇头,“不用了。”
秦欢想了想,干脆换到萧默身边,两人的手在桌子下,紧紧地握着。
—
陈非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
陈非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但还是戴着那个帽子,他走到萧默和秦欢面前坐下,两手十指交-合,放在桌面上,然后开口说:“你们想问什么,问吧。”
“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萧默开门见山问道。
“师生。”陈非顿了顿,说,“正确来说,曾经是师生,我大三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
秦欢问:“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同桌……萧默?”
“见过。”陈非说话时始终盯着萧默,“你来过我们学校找你爸爸,我见过你很多次。”
这句话不是假的,萧默是经常跑去找萧父,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好。
萧默问:“你什么时候被开除的?”
“四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
“为什么被开除?”
陈非的脸色不好看了,“你这个问法,你是在查户口吗?”
“抱歉。”萧默抿了抿唇,起身朝陈非鞠了一躬,“但拜托了,请告诉我。”
“因为一个人。”陈非移开视线,右手一下一下地按着自己左手的大拇指,声音透着烦躁,“我得罪了一个人,那个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霸凌我,最后他陷害我偷他的表——他自己把手表放在我的床头,然后报警。”
“这件事情在学校闹得很大,舍友平时就跟他一起欺负我,理所当然成了帮凶,我就被学校开除了。”
陈非说完,又看向萧默,“你肯定还想问我为什么去拜祭你爸,我就一并说了吧。”
“也跟这件事有关,当时我选了你爸爸的历史课,他听说了这件事,第一时间站出来为我辩护,他是整个学校里,唯一相信我的人,可惜他只有一个人,最终也无能为力……我被学校开除后,就回老家了,直到两个月前才回来,我记得你爸爸的恩,就去拜祭他了。”
第77章
当年陈非选了萧父的历史课后,不论是成绩或是表现, 一直很好。
陈非对历史是真的感兴趣, 即便是枯燥乏味的课,都听得津津有味, 在趴倒了一片的班级里,尤为明显。不仅如此,下了课, 他还会去找萧父,问一些自己查到的问题。
对待好学的学生,每个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老师都会喜欢。
久而久之, 陈非和萧父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萧父知道陈非家庭困难, 自己必须勤工俭学, 还为他介绍了几份工作。
后来有一次,萧父看见陈非被几名学生欺负, 出口阻拦后, 又训了那几名学生。
那几名学生都是有背景的,其中有一人就是诬陷陈非偷表的。他们就是以欺负陈非为乐, 碰上萧勤, 就停下了。
他们并没准备把教授一起得罪了,所以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萧勤训了几句,就不在意地走了。
萧父从这时才知道, 陈非在学校一直受欺负。他把这件事反馈给陈非的班主任,但那班主任明显不敢得罪那群纨绔们,所以对待萧父只是表面上的应付, 实际毫无作为。
再后来就发生了陈非偷窃事件。
陈非穷,家里没钱,就对自己和别人都很抠,再加上性格比较孤僻,舍友从来都不喜欢他。而且手表又是从他枕头下发现的,他说他没偷,根本没人相信他。
那块表价值几十万,丢表的那个人直接就报警了,事情闹得非常大,整个学校师生都知道了。
本来陈非要坐牢了,那人又故作大方,接受了私下调停,放了陈非一马,唯一要求就是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