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功夫,余富强已经把车停好,秦欢扫了眼车标,对萧默说:“辉腾,少说也要两百万。”
“两百万?”萧默回忆起私家侦探查到的资料,“不对,余富强虽然在做生意,但因为在县城,公司不大,即便是他公司做得最好的时候,年度纯利润也才几十万,他儿子在英国读书,每年至少15万的学费,再加上他自己也要花钱,不可能大手笔到开两百万的豪车。”
“不管他开不开得起,他都不可能是凶手。”秦欢轻轻捏了捏萧默的后颈,温声说:“我们还是先跟上去吧。”
萧默也意识到自己大概疯魔了,见到什么都往案子上套,他垂下眼眸,低低“嗯”了声。
陈非家在二楼,此时大门打开,站在门外就能听得见里头的声音。
陈母和余富强说的是本地话,秦欢和萧默听不懂,他们在门外听了几分钟,才抬手敲门。
“谁啊?”陈母的普通话有很重的口音,她很瘦小,看起来也很苍老。她走出来,看见萧默和秦欢,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们半天,才问道:“你们找谁?”
秦欢露出八颗牙,笑容很有亲和力,“阿姨您好,请问您是陈非的妈妈吗?’
陈母眼神瞬间带上了警惕,她回头喊了一声,等余富强走过来,她才说:“我是,你们是谁?”
“是这样的,我们是xx报的记者,我们现在在做一个专栏,是关于校园霸凌的,我们打听到陈非当年在学校就不止一次被欺负,甚至还被陷害,导致他被开除……我们想详细了解一下情况。”秦欢说着,将手里提着的两箱牛奶递给了陈母,“这是我们的一点见面礼,请您收下。”
陈母没有去接,她小声说:“什么霸凌,什么陷害,我不懂,非非也没跟我说过,你们走吧。”
萧默看了眼秦欢,说道:“是这样的阿姨,我们在做的这个专栏本身是一个公益性质的,目的是呼吁大家重视校园霸凌,但我们会给愿意提供故事的新闻线人一笔报酬,不是很……”
一旁的余富强打断了萧默的话,“有报酬的吗?会给多少钱?”
萧默回答:“我们给5000-10000不等。”
余富强点点头,“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他说完就拉着陈母走到旁边,用本地话低声和萧母交谈,谈了将近十分钟,他们才又回来。
余富强说:“你们进来吧。”
他往桌子指了指,说:“牛奶就放在上面,对了自我介绍下,我是非非的舅舅。”
“您好。”
秦欢将牛奶放下,就跟萧默一起走到余富强和陈母对面坐下。
陈母是独自将陈非抚养长大的,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小学毕业,所以一直做得苦力活,年轻时累坏了身体,后来又查出乳腺癌,尽管病治好了,但身体坏了就是坏了,怎么补都没用,消瘦到不行。
做戏做全套,秦欢坐下后,就拿出手机打开录影功能,镜头对着陈母和余富强。
陈母低着头,很拘谨,“喝水吗?我去给你们倒。”
说着她就站起来,取出两只杯子去厨房洗,然后倒了白开水过来。
“谢谢。”
“不、不用。”
余富强不畏惧镜头,他催促说:“你们想问什么,现在问吧,问完了我还要去参加一个饭局。”
秦欢笑了笑,说:“那请两位先讲讲陈非吧,他从小到大的表现怎么样?”
陈母没看镜头,只说:“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
余富强话比较多,他侃侃而谈,甚至将陈非小时候尿床跟人打架的事都说了,非常详细。
秦欢耐心听完,又问:“那他的性格呢?我们听说他不太合群,在学校几乎独来独往的。”
“他会变成那样还不是因为那些只会欺负人的有钱少爷啊。”余富强说,“非非高中是在市里上的,市里离我们这远,半个月、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在学校被欺负啊,欺负人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其中一个学生过分的啊,表面和非非做朋友,背后却捅非非一刀,坏得很。”
萧默和秦欢轮流问了不少问题,然后又自然而然地转到主要问题上,“陈非被y大退学以后就一直呆在老家吗?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再重新参加高考再去大学,为什么他不去了呢?”
“他最开始没有一直待在这里的,都怪我……”陈母抹了抹眼泪,“是我耽误了非非。”
经过长时间的谈话,陈母已经没有那么强的戒备心了,也或许是她压抑太久,想发泄、纾解,于是有些话就自然地说了出来,“刚开始一两个月,非非其实总是两地跑的,可不久我查出乳腺癌,他被我绊住了手脚,再不能走了,他最后一次回y市是在我手术之前,他说要回去找人借钱……”
余富强忽然喷出一口水,被呛到似的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陈母后面的话,等好不容易不咳了,他就说:“姐,你去切点水果来吧,客人过来就上两杯白开水,连水果都没有太不好意思了些。”
将还有些懵的陈母推走后,他又对萧默和秦欢笑了笑,“我姐其实不清楚,非非当时虽然要走,可没走成,当晚我姐突然昏迷,他不得已留了下来,我呢做点小本生意,钱赚的不多,我想着他们母子实在可怜,又是我亲姐和亲侄子,当时就把能周转的资金都拿出来,借给了非非。”
萧默神色微变,他不觉地往前倾,刚想说话,却被秦欢抓住了手。秦欢将自己一直拿着的手机塞进萧默手里,又偏头对萧默安抚地笑了下,然后打趣说:“余先生您一定是谦虚了,如果我没认错,您停在楼下的车是辉腾啊,一辆两百多万,连座驾都这么大手笔,怎么会是小生意呢。”
余富强哈哈笑两声,“你是看错了,我开得普通大众,不是辉腾,我要是能开得起辉腾,哪里还窝在这个小地方?不信你等下去仔细看。”
顿了顿他说:“不好意思啊,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喝口水,休息下。”
秦欢笑笑,“您去。”
等余富强再回来,秦欢就没在车的事上继续了,他说:“我刚仔细回忆,车的事我可能真的认错了,毕竟两款车很像,没放在一起对比,确实容易认错。”
“是啊。”
秦欢和萧默已经问到想要的答案,后面他们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走完流程就起身告辞了。
“等一下。”余富强叫住他们,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和中指,“不是说有报酬吗?”
“不好意思。”萧默说,“您有支付宝吗?我直接转给您吧,不过因为稿件都是需要主编再审核的,所以我们今天只能先给一半——三千块。如果确定登上专栏,我们会给你们结剩下的费用。”
“行。”余富强报出一个号码,“钱转到这个号上。”
萧默没有犹豫,拿出手机给余富强转账三千块。
秦欢和萧默在余富强的注视下出门下楼,然而他们并没离开,而是走到一楼后又折返。
余富强已经把门关了,不过因为房子太老,隔音不好,他们站得位置靠门,而他的嗓门又大,所以对话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秦欢拿出手机,将他和陈母的谈话录了下来。
回到宾馆,秦欢就将这段录音发给朋友。
发完他对萧默说:“我已经找人帮忙翻译这段对话了,最迟晚上八点就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还有一点,他叫人把楼下的车换成了普通大众。”秦欢说,“默默我想你的怀疑是对的,这辆车的来源有问题,而且他应该知道些什么……陈母当时已经放松警觉了,她说的是真话。”
萧默肯定说:“李思被害那天,陈非在y市。”
“应该错不了。”
秦欢伸了个懒腰,对萧默说:“我们先找地方吃东西吧,今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我有点饿。”
萧默:“好。”
—
另外一边。
余富强送走萧默他们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两人太年轻了,最多十八|九岁。
而且他忘记检查两人的记者证了。
“富强啊,你是怎么了?”陈母在余富强身边坐下,习惯性地缩着肩膀,脸色不太好。
余富强偏头看了一眼陈母,“姐,我可能给非非惹麻烦了。”
没多久他又为自己找了台阶,开始推脱责任,“但问题主要还是在你。姐,你忘了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非非自从退学后就一直待在我们这里,没有离开过。
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怎么就把非非离开过的事随便说出来,还差点说错了!”
陈母其实不懂,“为什么不能说?非非那段时间确实两头跑,他也跟我说要去y市借钱……”
“哎呦我的姐姐啊,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非非没去,钱是我借给你们的,那么大笔钱,他去哪里借?你当时昏迷过去,整整两天才醒,你一醒不是就看见非非了吗?非非如果离开过,哪里那么快回来。”
“好像也是。”
陈母沉默片刻,忍不住说:“前段时间刚来了一个人向周围邻居打听非非,今天又来两个。”她一颗心揪着,担心无比,“富强,你老实告诉我,非非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啊?”
“没有!”余富强飞快摇头,“姐你想多了,非非能做什么啊。”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好了姐,你别胡思乱想,非非是个好孩子,他什么都没做,你记得这件事就行。我差不多该走了,不然会赶不上饭局。我带来的都是非非交代我给你买的,你记得要吃。”
出门后,余富强就变了脸,他走到楼下,在车旁边踱几圈后,拿出手机给陈非打了电话。
这时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将余富强刚才借口去厕所,然后丢下来的辉腾钥匙交还给他。
第94章
第二天,萧默和秦欢又在县城里打探了一圈。
得到的结果和私家侦探给萧玥梅的调查报告是一样的, 没有出入。
调查的最后一个地方, 秦欢和萧默去了余富强住的小区。
余富强住的小区和陈母住的地方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区是整个县城建设最完善的, 里头包括幼儿园、泳池、花园、超市……一应俱全。
小区有四个门,每个门都有三个保安,一个待在保安室注意监控, 两个站在门口,站姿笔直。
顺利进到小区后,秦欢就拉着萧默朝在花园里坐着的大妈们走去——这些永远都是小区里最热爱八卦的人。
秦欢长得帅, 笑起来阳光, 嘴巴还甜, 只要他想,不论男女老少, 统统都会被他征服。
他带着萧默走入大妈圈后, 没过二十分钟,就和大家都熟悉了起来。
简直是中老年妇女之友。
大妈们对他的称呼也迅速改成‘欢欢’, 一时之间欢欢长、欢欢短, 气氛很热闹。
目睹全程的萧默:“……”
萧默本身就慢热,而且他所经历的事,让他没法像秦欢那样, 笑容随意切换,性格外向开朗。他融不进去,只在开头叫了几声“阿姨”, 就再没说一句话。
所以在秦欢跟她们打探消息的时候,他就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
秦欢边和大妈们闲聊边夹杂私心,抛出问题,“各位阿姨,跟你们打听一个人,余富强,你们认识吗?”
一个大妈回答:“认识啊,就住我们小区。”
另一个大妈说:“你打听他做什么啊,他在我们小区名声可坏了,上次我家小孙子在和朋友玩的时候,不小心刮花他的车,就那么一点点,还没拇指大,他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五万的修理费,讹人也不是像他这么讹的,就他那辆破大众,最多值个十几万,那么一点小剐蹭赔个五千已经顶天了……”
“上次我也是,走路不小心碰到,被骂的狗血淋头。”
“还有我女儿,就骑车路过,还没碰到呢……”
“说起来就气,我孙子都被骂好几次了!”
大概是戳中了愤怒点,大伙义愤填膺,一个个捏紧拳头,简直想把余富强拉过来揍一顿。
“各位阿姨先停一下。”秦欢说,“我还有几个关于余富强的问题想问问您们。”
众人一顿,稍时有一个烫了卷发的大妈说道:“对哦,欢欢你还没说你没事打听他干嘛呢。”
秦欢编了个理由,接着问:“余富强以前就这样吗?还是这几年才对车异常爱护?”
“这我们哪里记得啊……”
她们相互对视,彼此都不记得了。
“那……”秦欢正想换另一个问题,就听有一个大妈说,“我想起来了,大概是三四年前吧。早些年他还挺好的,不像现在这样天天端着,蛮平易近人,我儿子跟他挺熟,还请他来家里泡过茶。
但大概三年前吧,我儿子就跟他断绝来往了,提起他还连连叹气,怨自己眼瞎……车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突然在乎得要命,谁碰一下就跟谁急,小区里的小孩几乎都让他骂了一遍。”
时间对上了。
秦欢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他跟他姐姐和他侄子的关系好吗?”
“好个屁嘞。”一个短发大妈直接爆了粗口,“余香,就他姐当年为了给陈非筹学费,来找余富强借钱,那天下着大雨呢,他连门都不给人进……
不过他好歹还有点良心,后来他姐查出那个什么……哦乳腺癌,他还是借钱给做手术。”
“您确定是他借的吗?”
“不然还能有谁,陈非那小子大学没读完就被退学回来了,成天不干正事就待在家里,哪里来的钱?不是余富强借的钱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而且这次以后,他像是变了个人,对他姐很好,尽心又尽力,每周都提着一堆营养品送给他姐,陈非自己也说,就是找余富强借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