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愣了愣,放低了声音,有点可怜地说:“好吧。”
“那我路演间隙来找你,”他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沈宜游不懂为什么李殊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只能又说,“我八月、九月都很忙。”
“一两个晚上的时间不会没有的。”李殊自然地说。
和李殊交流太难了,沈宜游想把李殊推开,两人坐着谈谈,但是一抬起手,李殊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像瘦了。”李殊自顾自说。
沈宜游挣脱不开,眼前又浮现出李殊和超模从公寓出来的照片,心里有些犹豫,在李殊又堵住他的唇舌之前,还是问了出口:“但是你和莉莉斯……”
李殊像根本没听沈宜游说话,很结实地亲了沈宜游的嘴唇一下,又离开一点,才让沈宜游继续说完:“……没在一起吗?”
“莉莉斯?”李殊专心地抓着沈宜游的手,把左手的五指插进沈宜游右手的指缝,随意地反问,“什么莉莉斯。”
他的手比沈宜游大一圈,肤色深一些,也要粗糙少许,他用指腹很轻地在沈宜游手背上磨着,低声说:“好滑。”
李殊凑过来,像是舔舐糖果,或是索求爱情一样,和沈宜游湿吻。他压在沈宜游身上,右手缓缓地按着沈宜游的胯骨、小腹,再往上探,**的意味变得明显许多。
突然间,李殊停了停,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哦”。
然后他离开沈宜游的唇,寸寸地向下吻,毫不在意地说:“莱斯利,李诗珊的同学。”
“我怎么可能和她在一起?”李殊抬头看了看沈宜游,反问。
他们贴得很近,沈宜游嘴里有李殊的味道,李殊抓着沈宜游的手,把沈宜游拉起来,要沈宜游坐在他腿上,把沈宜游的衬衣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
解到第三颗时,沈宜游按住了李殊的手,李殊抬眼,看了沈宜游一眼,突然笑了笑,叫了沈宜游名字,问:“谁告诉你的?”
“你是不是问了艾琳·菲尔顿,我每天在干什么?”李殊做出一个完全错误的猜测。
沈宜游没说话,李殊就当他默认了,有点得意地对沈宜游说,“既然这么喜欢我,以后就不要做那些冲动的事了。”
他还是完全没有提“分手”两个字,又接近沈宜游。
沈宜游可以看到李殊努力地用高度近视的眼睛聚焦,看着自己,说:“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李殊像全世界唯一一张愿意为沈宜游提供睡眠服务的床。
床很温暖,又大,躺上去再也没有风吹日晒,但是沈宜游每天睡在床上都会做噩梦会惊醒。
然而他没有别的床可以选择了,他也不想要别的选择,所以必须在噩梦和流浪之间挑一种。
李殊把沈宜游的上衣脱了,他说:“你还没回答我,明天跟不跟我回去。”
“我不想去。”沈宜游说。
李殊好像是被沈宜游拒绝了太多次,有些不高兴了,不为所动地吻沈宜游的脖子,肋骨,肚脐,说“那栋房子我让艾琳挂出去了,有意向的人很多,你不是说布袋很重要吗?再不回去找就来不及了”。
“能再迟点卖吗?”沈宜游问他。
李殊想都没想就说:“不行。”
李殊可以很有谈判技巧,又没有太多善恶是非观,所以才能轻易成功。
他有一种本能和直觉,清楚地知道该对沈宜游说什么话,能让沈宜游动摇。
例如重新提起本来已经丢了的东西,暗示沈宜游:来了就一定能找到,不来是感情用事又不聪明的选择,视为放弃,后果自负。
“这套我住腻了,”李殊说,“我们换一套。”
沈宜游伸手,按着李殊的肩推了一下,李殊便抬起身,俯视沈宜游,又抚摸沈宜游的锁骨和胸口,将自己的上衣也脱了。
李殊的肩膀很宽,腹部肌肉分明,他的手放在沈宜游的肚脐下方,缓缓地寸寸下按,兀自说:“今天不想戴套了。”
沈宜游还是忍不住哭了,他抓着李殊的手腕,说“你别这样”。
李殊力气很大,但是沈宜游抓住他以后,他就没有再动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沈宜游哽咽着说。
眼泪不断地从沈宜游眼里落出来,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整张脸上都盖满了泪水
他觉得李殊在没轻没重地给自己擦眼泪。“你别哭。”李殊不熟练地用拇指擦拭沈宜游的脸,声音变得慌张。
他低头亲吻沈宜游的脸,叫沈宜游名字。他说:“你别哭。”
第十六章
虽然好像没什么用,李殊帮沈宜游把扣子重新扣起来了。
沈宜游垂着脸,睫毛被泪水打湿了,嘴唇抿着,鼻尖和眼周都泛红。
他没有阻止李殊的动作,李殊就起身抽了纸巾,沉默地坐回去,帮沈宜游擦干全是泪水的脸。
擦拭时,李殊手指关节不免会碰到沈宜游的面颊,以前他也会这么碰沈宜游,但现在不能做别的事了。
沈宜游的眉心微微皱着,李殊不喜欢他皱眉,所以很轻地帮他揉了一下。
沈宜游没看李殊,抬起了手,本意似乎是要把李殊推开,但不知为什么,快相触时,又卸了力气,用细长的手指扣住李殊的手,温热的指腹轻碰李殊的手心,安静地将李殊的手拉了下来,然后松开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李殊重新戴上了眼镜,看着沈宜游,感到少许焦灼。
即便是沈宜游赌气说分手的那天,好像都没今天这么差。
毕竟当时沈宜游没哭,样子尚算理智,而李殊还生了长达一小时的气,甚至当场对沈宜游说了几句气话,让沈宜游要走就走,走了就别后悔。
其实很快就后悔的人是李殊,即便他直到现在才愿意承认。
李殊是生气,他不喜欢沈宜游挣脱他的拥抱,不喜欢看沈宜游对他冷脸,不喜欢沈宜游背对他整理行李,把放在他家的东西都拿走,更讨厌听沈宜游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他和沈宜游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他希望沈宜游可以清醒过来,不要捏造事实,别对他生气,但他一步、一秒都不想让沈宜游走。
从挂下沈宜游女性朋友的来电开始,到在首都见面的八百多个小时当中,每一个清醒着的时刻,李殊都在隐蔽地搜罗着沈宜游实际上只是在闹脾气的证据,以便将此次分手判定为无效。
他认为一段严肃的恋爱关系,必须有一个清晰的开始,以及一个明确的结束。
李殊在硅谷爱情圣经中不断搜索关键词句,打算给情侣分手寻找一个专业定义,并展示给沈宜游看,让沈宜游做个负责任的人。
在来找沈宜游的途中,李殊的第一段航程是从洛杉矶飞往S市。
他精细地学习了书中五个章节,认真阅读包括吸引力和沟通在内的社会心理学基础理论与相处技巧,标注出了一系列笔记。
在S市落地后,他随即发现沈宜游去了首都。
李殊分析了沈宜游的行动轨迹,又运用了一些必要手段,最后让艾琳预定了沈宜游登记入住的酒店,买了最近一班去首都的航班机票。
第二段航程只有两个多小时,李殊囫囵吞枣地跳读了第八章的爱情、第九章**,他认为某些内容还有待商榷,无法全盘认同,但也从中找到了他认为可以参考的部分,记录了下来。
在酒店楼下等电梯时,李殊接到了沈宜游的电话,没说几句,沈宜游让他回头。
李殊照做了,不幸的事就此发生。
恋爱圣经中的摘抄记录,临时抱佛脚习得的沟通技巧,他突然全都忘了。
在看见沈宜游之后。
如果非要形容词匮乏的李殊作出形容,他会说沈宜游有一张又小又漂亮的面孔,像雪一样白皙的皮肤。
和李殊视力糟糕的模糊的眼神不同,沈宜游的眼睛仿若中世纪皇冠上的昂贵宝石,嘴唇则是饱满而柔软的花瓣。
李殊第一次在傍晚的露台见到沈宜游时,沈宜游站在角落,装饰的彩灯一亮一暗,笼罩在他身旁,李殊变得魂不附体,再也无法看到别人。
和沈宜游恋爱的三年,是李殊的人生中曾有过的最美满梦幻的日子。
从旧金山,或李殊工作的其他地方到沈宜游所在的S市通常要花费很长时间。李殊以前从未感受过飞行的乐趣,他觉得那只代表移动办公,直到某一天起,十几小时的飞行意味他很快可以见到沈宜游。
沈宜游哭着让李殊能不能别这样的时候,李殊想或许沈宜游还是不明白,李殊没办法对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
不论沈宜游是想分手,想复合,想要接吻上床,还是想要李殊立刻离开,李殊都不能真正拒绝。
沈宜游不需要哭。
在沈宜游轻微颤抖的呼吸声里,李殊专注地想着让沈宜游停止哭泣的办法,终于想起书中的某几个关键词。
“表达同情和关心。”
“积极倾听。”
等等等等。
然而没等李殊表达出的关心,沈宜游抬眼,望进李殊的眼睛。或许因为哭得太厉害,没办法很快集中精力,沈宜游看了他几秒,又偏开头。
李殊很想碰碰他,或者抱他,但手抬起来又放下了。因为沈宜游可能不喜欢这样,李殊想。
“你……”沈宜游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停了。
他的声音中带有浓重的鼻音,呼吸微颤着,眼里又忽然充满了泪水。
李殊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重复:“你不要哭。”
他们又地坐了许久,房里的沉默每分钟都像快到尽头,却不断延伸。
最后李殊打破了寂静,他说:“我不想和你分手。”
哪怕他也知道,他想不想分手,对沈宜游来说,并没什么参考价值。
“我不想和你分手。”李殊再强调了一次,仿佛虚张声势。
他问沈宜游:“你要什么?”
沈宜游又看了他一眼,李殊知道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但仍旧好像被鼓舞了,又对沈宜游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要什么我都有,”他接连着问,“你想要什么?”
他说自己的学位,他的股票,公司,房产,飞机,李殊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一件一件报给沈宜游听,一直到沈宜游打断他。
“李殊,”沈宜游看着他,对他说,“好了。”
“你不要报了。”沈宜游拉了一下李殊的手腕,好像觉得李殊很好笑,所以几不可查地抿了一下嘴唇。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这些我不都需要。”沈宜游说。
又过了很久,沈宜游说“我以前想要你对我满意,或者再在乎我一点。但是很难,你学不来,我不想每次都说,也不想每次都勉强你,所以不想再——”。
“——我在乎你。”李殊忍不住打断他,“没有不满意。”
沈宜游看着李殊,“嗯”了一声。
李殊盯着沈宜游的脸,觉得沈宜游好像还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或许是李殊的表情太难看,而沈宜游很善良,所以没再说下去。
第十七章
这天太晚了,李殊说想睡在沈宜游的房间里。
他露出很困的样子,告诉沈宜游他第二天一早要走,绝不久留,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沈宜游答应了他,
在此之前,长久的静默以后,沈宜游试探着与李殊谈心。
沈宜游有点头疼,他起身拿了一瓶水喝。
李殊坐在床边,安静但顽固地看着沈宜游,一刻也不愿放松。
沈宜游喝了水,没往回走,靠在门边看着李殊,问了自己一直在想的问题:“你真的是碰巧在这里吗?”
李殊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沈宜游便打消了疑虑,点了点头。沈宜游眼睛有一些酸痛,看东西还像隔了一层雾,他和李殊对视着,情绪尚算平缓,但仍旧千头万绪。
李殊坐姿倒是老老实实的,礼貌、克制,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还压着沈宜游说不想戴套,不过也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
“我今晚能睡在这里吗?”他第一次问沈宜游。
“我想和你谈谈,”沈宜游没有回答李殊的问题,他对李殊说,“但我怕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
李殊盯着沈宜游,眼神和坐姿都稍稍变了变,有几秒钟,显露些许谈判时的攻击性,但很快又收起大半。
“你说吧,”李殊简答地说,“我听得懂。”
“也不能打断我说话。”沈宜游补充。
李殊略微缓慢地点了点头,没有反抗:“好。”
沈宜游想了一小会儿,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说,便问李殊:“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开心吗?”
李殊毫不犹豫地说是。
沈宜游告诉他:“可是有的时候我觉得不开心。”
“我想和你过更像普通人的生活,”沈宜游有些说不下去,尽管喝了水,还是感到喉头干涩。
他手里的玻璃水瓶有些冰手,就把水瓶放回柜子上,努力地想着李殊能听懂的解释:“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人。”
李殊动了动,不过没说话。
他看着沈宜游的眼神让沈宜游觉得不自在,所以沈宜游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睛,继续说:“你不想见我的朋友,我没什么意见。我知道你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也不想勉强你……可是我希望你也不要总是干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