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夏时优会怎么生气。
宋以深觉得自己就是那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这件事要是放古代,那他铁定就被扔菜市口示众了。
不过转念又是一想,心怀不轨是有那么点意思,但他肯定不“乱”也不“贼”。
要是真生气了......
宋以深敲着方向盘琢磨了一路,最后也没什么办法,后悔倒是真后悔了。
于是最后站夏时优家门口,硬是犹豫了好久才敲下去。
没人应。
宋以深想着可能出去置办东西了,便靠一边墙抽起了烟。
等到夏时优的时候,烟没抽完,叹气倒叹了十几回。
夏时优见到他一点也不惊讶,开了门就让人先进去,说不用脱鞋,都没怎么收拾。
宋以深乖巧得很,立即掐了烟。进门后亦步亦趋围在夏时优身旁转悠,仔细观察人脸色。
夏时优好像是去物业那登记入住,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封文件袋,进门就搁在了简易置物柜上,没再动。
宋以深想着这乱扔东西的习惯很不好,以后指不定怎么找,跟着转了两圈后,见夏时优没什么表态,便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指着那文件袋,征求道:“找个专门的地方保存?”
夏时优从角落里拿出一打矿泉水,给了宋以深一瓶,然后点了点头,扭着瓶盖说道:“是要放的。不过不急,等我柜子什么都到齐了再说。”
宋以深若有所思地点头,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时优。我觉得这件事长期来看没什么坏处,无论是对盛娱,还是对我。”
整间屋子家具什么都不齐全,墙面上还裹着一层待拆封的塑膜。沙发倒安置妥帖了,就摆在客厅正中央,夏时优走过去坐下,然后从一堆纸张里找出一个不算太薄的文件夹,翻了几下确认后递给了宋以深。
宋以深谨慎接过。
说实话,三次离婚协议下来,他对夏时优递来的类似于文件的东西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耳边传来夏时优冷静的声音。
“这是盛娱目前市场占比和竞争力分析的总体报表。第一页到第六页是盛娱旗下所有资产的详细目录。这块你可以仔细看下,有助于你理性决定。”
“第七至二十九页,是盛娱已经进行、即将进行的所有项目注资情况。仅我们预测的,就会有百分之四十五点七的亏损率。第三十页至四十五页,是截止今年年初,过去一年里盛娱在整个行业的发展态势,虽总体呈上升趋势,但其中不稳定的地方也不少,出现了三次股权危机、五次舆论危机。”
“最后十页,是盛娱日后发展方向和主攻目标。宋以深,这些是不是与你的意向契合,也是值得考虑的。”
在夏时优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宋以深就合上了文件,看着夏时优,认真听人说完后才开口道:“夏总,你这是透露商业机密。你就不怕我——”
“我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
“宋以深,排除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夏时优神情淡漠,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
五月初的气候,室内如果不开空调其实有些闷热了,夏时优却还是一身西装革履,虽没打领带,但衬衣扣子严谨稳当,整个人纹丝合缝得不留一点空隙。
“夏时优,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
宋以深将文件搁在沙发另一边,注视着夏时优稍稍弯下身,语气压抑:“或者,你觉得我为着情分,别有所求,帮助盛娱也只是蓄谋近水楼台?”
宋以深忽然一笑,退开几步,插兜说道。
“——当然,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不过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一部分只占‘百分之四十五点七’,根本不影响大局。”
“所以你拿出这些,告诉我,不要感情用事,不要盲目。”
“但是,我怎么越来越觉得......”
话音变得延缓低沉,隔着几步距离,宋以深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灼灼注视着这个坐在沙发上看似滴水不漏的人。
“——我怎么觉得,你才是那个盲目、感情用事的人呢?”
夏时优眉间微皱,“你在说什么......”
“你看上去不在意我,想要和我划清界限,其实在意得要死。你就没有放下过我。我在香港出事的时候你第一时间就来了。现在又担心盛娱前路未知,会耽误我。拿出这些一点底气都没有的东西,想劝退我——其实你真正想要说服的是你自己。”
“夏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还有另一种解释”,见夏时优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紧紧抿着唇,下唇明显又被不自觉得咬住了,宋以深放缓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你嫌弃我嫌弃得要死,恨不得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不过这一点,除非我死了,我才信。”
夏时优明显是生气了,扭开头,不说话。
宋以深走近蹲在夏时优面前,盯着看了好一会,才又说道:“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也不会意气用事。”
“时优,签约这件事,没有谁亏欠谁,你别想太多。”
“我向你保证我不是盲目的,但我也希望你放下心防。”
夏时优重新正视面前的宋以深,眼睫稍稍垂下,视线落在膝盖上,过了片刻,“等高层出结果再说吧”。
宋以深笑,倾身吻了吻夏时优额头,夏时优触电一样避开,往沙发后靠了靠,目光有些躲闪。
夏时优还是那个夏时优,眼下只是需要点时间。
宋以深觉得,他耐心足够,只要夏时优肯给他机会。
钥匙开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黏着的气氛。
一声悠长婉转的猫叫,伴随着蕾雅欣快的声音,夏时优唰的一下推开宋以深,慌里慌张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宋以深没防备,直接被推倒坐在地。
扭头,见夏时优干巴巴对站在客厅口的一位优雅美丽、面露惊讶的女士叫了声“妈”。
宋以深也吓到了,跟在身后立即站了起来,站得笔直,脑子里瞬息万变,在蕾雅意味深长的目光里礼貌道:“阿姨。”
蕾雅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望着自家儿子笑吟吟,语气温柔,恍若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说道:“你爸我没让来,他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我怕他回国又想找机会喝酒,见到盛娱的事又发脾气。”
夏时优点点头,明显不在状态,“嗯......”
梦露绕着他脚边亲昵地探头探脑,偶尔两声猫叫。
夏时优想了想,还是往后指了指,“妈,这是——”
“阿姨好,我是宋以深。”
宋以深同手同脚,走上前,愣是没敢做出下一步动作。
蕾雅恰到好处的迷人笑容让他心头发慌。
没有贴面礼,也没有握手,随着几秒时间的流逝,宋以深又默默退回了夏时优身后。
夏时优莫名心疼,还有点好笑,刚要开口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就见蕾雅指了指门口,“时优,我突然想起后备箱里有外婆给你带的点心和红酒,你去拿上来”。
夏时优无奈回头看了眼宋以深,“其实待会拿——”
“去吧,顺便带梦露熟悉熟悉,它都要憋坏了。我看你这风景也不错。”
蕾雅话语带笑。
宋以深已经冷静下来了,站在原地很有种大义凛然的气概。
夏时优关门走后,蕾雅才笑着看向宋以深,开口不紧不慢,拉家常一般的语气:“宋老师,我跟夏济铭离婚十年,后来他出车祸,我照顾他,但是,我们现在也没复婚。”
“这个时优没有和您说过吧?”
“没、没有......”宋以深无端警惕,一字一顿。
虽然最后是一家人,但眼下还是别让丈母娘觉得自己太多事。
这么想着,宋以深莫名放松。
意料之中的反应,蕾雅上前几步,对着宋以深悠然一笑,继续道:“期间我还交了三任男朋友——这个,时优也没有和您说过吧?”
一秒之内,宋以深摇头,顺着话语的方向诚实不已。
一秒之后,宋以深呆立原地,在蕾雅的笑容里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控制一下
夏时优抱着梦露在楼下转了两圈后, 就遇到了下楼的宋以深。
宋以深也望见了夏时优,想也没想就朝他走来。
“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蹲下身把梦露放下, 梦露还是贴着夏时优脚踝蹭来蹭去, 两只前爪怎么都不肯离开夏时优的脚面。
宋以深也蹲了下来, 盯着夏时优一直抚摸梦露头顶的手背,半晌没有说话, 在夏时优疑惑抬头看他的时候笑了笑,语气无奈:“没什么。”
夏时优才不信, 不过也能猜出些。毕竟当年他们俩之间的事,蕾雅都知道。片刻想了想, 还是解释道:“我妈人挺好的, 但可能你给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所以你忍着点。”
宋以深忍不住笑,望着夏时优的眼里有几分不知如何是好, 还有几分毫无保留的纵容。
“嗯。我忍着。那你呢?时优, 我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夏时优一愣, 抚着梦露的动作顿住,梦露仰着脑袋喵喵叫唤。
“一般般。”
宋以深却松了一大口气, 劫后余生般玩笑:“我还以为会更差一点。”
夏时优没有理他,自顾自专心摸猫头,宋以深盯着他瞧, 忽然又说道:“时优,和你结婚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比SOW第一次获奖还要好。”
“可是我们离婚了。”
夏时优的目光没有离开梦露, 回得很快,嗓音却很轻。
宋以深沉默。
“而且,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夏时优了。”
梦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头仰得更高,前爪干脆扑上夏时优小腿,想要凑得更近。
很深的叹息在胸腔里沉闷回响,宋以深依旧一语不发。过了会,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动作温柔异常,是一种失而复得之后很深的珍视。
这次夏时优没有推开,只是身体些微僵硬。
耳边传来宋以深认真而笃定的声音:“你是。”
“你一直都是那个夏时优,独一无二,真诚坦率的夏时优。”
继而更轻的:“也是我的夏时优。”
-
蕾雅只待了一周。
因为很多家具都需要再配置,尤其是厨具。窃听器事件后,夏时优对所有进入家里的东西变得极为谨慎,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件件去挑选购置。
所以一趟新家最后搬下来,搬了半个多月都没有搬完。
夏时优后来也没管,再后来就是缺什么了就去买,想不起来就凑活。
那天宋以深走后,蕾雅还问夏时优是不是在楼下遇到了。
夏时优觉得他妈妈真的很厉害,点了点头,无事道:“就随便聊了几句。”
蕾雅笑得含蓄,开口却直接:“时优,你怎么想的?”
夏时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但他确实对宋以深强硬不起来了是真的。
“还是要往前看的。宋以深毕竟伤害过你,先不说你们能不能从头来过,就是你自己——你心里对你们之后的关系有信心吗?”
“有多少信心?”
蕾雅总是一针见血。
夏时优所有的犹疑反复,与其说不够坚定,不如说是一场热症之后的“后遗症”。
见夏时优不说话,蕾雅继续说道:“我看那个纪浪挺不错的,上回他专程来咱们家看你,你不也挺开心的吗?”
“那不一样......”夏时优总算说话了,慢慢吞吞。
蕾雅继续笑得别有深意,“那里不一样?”
夏时优低着头,没仔细想,顺着说道:“纪浪就是学长,好朋友,宋以深是——”
“是什么?”蕾雅笑容更大。
夏时优回过神来了,看着蕾雅好笑:“妈!”
蕾雅一脸我不八卦不关我事,但过会脸色又变得气愤,“不一样你也别轻易饶了他!我不许!”
夏时优笑得大声。
“太便宜他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下回我再给他上堂课!”
蕾雅难得有脾气,不过那会宋以深的脸色还是很让她满意的。
夏时优不由问道:“我走了后,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和他交换了下你妈妈我的心得,让他好好学习学习。”
“......”
蕾雅女士的心得,就是十个夏济铭也受不了。
宋以深是真的心脏强大了。
“你爸那个热搜的事,他后来跟你解释了吗?”
事关夏济铭,蕾雅难免也介意。
“很早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了。不关他的事,他不是那样的人。”
夏时优想起那个路易斯,还是有点不舒服。
“是他的律师——当初还帮爸处理了陈述誉的解约。那个律师以为他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利用我、利用盛娱,所以在最后处理魏实辉的时候,留了这么一手。”
蕾雅冷笑,“如果他一开始说清楚,会发生这样的事?”
夏时优知道这是绕不过去的。
最后也只是说道:“所以我们才会离婚吧。”
“他那时看不清,而我那时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