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她能体谅我,也没有退路可走。”白翰宇叹息不止,“出了嫁的女人,娘家是回不去的,回去也要受妯娌们的挤兑和白眼……还有我岳父那,他和我父亲是拜把子的兄弟,真让他们那边知道,爸以后就没脸见亲家了。”
付闻歌皱皱眉,问:“那就这么过一辈子?老实说,这对你们俩都不公平。”
白翰宇怅然:“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我也没更好的主意。”
正说着,大福子把车开了过来,白翰兴从前座上下来,替他们拉开车门。发育期的大男孩个子窜得飞快,几个月的功夫,眉头已经跟付闻歌看齐了。
等到过了明年暑假,该是能追上白翰辰的个头,身板便长成个男人了。
付闻歌忙活了一宿,上课打瞌睡情有可原。周云飞也睡足了四堂课,到中午吃饭时捧着碗还直打哈欠。
听陈晓墨说,又是一夜未归。
若是没经过早晨跟白翰辰的那一出,付闻歌绝是要念叨他两句。追求恋爱自由没问题,不自重哪行?可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周云飞来。那滋味甚是绝妙,光是回味片刻,下腹便会泛起丝丝异样。
且说周云飞虽然眼底下挂着黑,可脸上却白里透红,一副被滋润得心满意足的模样。付闻歌看他脖子上挂着红印,下意识地拽拽自己的衣领,把喉结下被白翰辰吸出来的印子遮挡严实。
“云飞,你今晚要再不回来睡,该教方婶看出来哩。”趁方婶不在跟前,陈晓墨善意地提醒他。
周云飞嘴硬道:“看出来就看出来呗,没偷没抢,怕啥。”
“既然你喜欢何大,就该考虑下他母亲的感受,云飞,这件事可不敢任性哩。”
“我任性啥了?晓墨,你又不是我爸妈,少跟着操闲心。”
“我管你好赖!”
陈晓墨拍下筷子,将碗一推起身回屋,不吃了。好心当成驴肝肺,谁还上赶着捡埋怨?
付闻歌赶紧劝道:“云飞,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晓墨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周云飞鼓起腮帮,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耍起少爷脾气,“他又没谈过恋爱,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滋味么?”
付闻歌摇摇头:“我觉得他知道。昨天听郑学长说过完年要去法国留学,跟未婚妻一起……云飞,你没见昨天晓墨哭的那样,我看着都心疼。他心里不好受,说你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周云飞敛起周身的怨气,朝陈晓墨的房间看过去,末了叹了口气,“得了,一会儿我去跟他道个歉。”
“别提郑学长的事。”
“我又不傻。”
“你是机灵过头了。”
拍拍他的胳膊,付闻歌端起碗,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云飞,问你个事儿。”
“说。”
“就是……嗯……”他耳朵尖稍稍发红,憋了好一会才说:“干那事儿……疼么?”
周云飞没回答,而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儿盯着付闻歌左看右看,反问:“怎么个意思?白二忍不住了?”
“不是——我就是问问!问问!”付闻歌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去。
“不说实话我不告诉你。”
“算我没问。”
“诶——你这人咋这样!哪有把人胃口吊起来不说的!”周云飞眼尖,一下瞄到付闻歌领口下试图遮掩住的红痕,抬手就去拽他的领子,“喂,闻歌,这是什么?”
一把揪住领子,付闻歌涨红着脸狡辩道:“蚊子咬的——”
“什么天儿了还有蚊子,再说这蚊子可够个儿啊,瞧给你啃的,都快破皮了。”周云飞眯起眼,“老实交代,昨儿晚上你俩干嘛来着?”
“救人去了。”
“太假了吧。”
“真的,你看报纸上都写了。”想起金鱼儿,付闻歌不由得感叹对方那多舛的命运,“翰辰有个朋友,在八大胡同包了个小倌……那小倌昨儿被人买走了,还说要给送白房子里去,后来被逼得跳了楼。”
周云飞惊讶地张大了嘴:“在你眼前跳的?”
付闻歌点点头。
“还活着?”
“活着,内出血,输了好多血,翰辰也给输了,还出了应激反应,早晨发起了高烧。”
“嗯,没想到白二心还挺善。”
“是啊,我以前也没想到他能这样。”
周云飞勾起嘴角:“所以你被他的义举所打动,决定以身相许了?”
“他又不是给我输血,我以身相许干嘛?”付闻歌面色涨红,藏不住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周云飞看着他,片刻后长出了口气,道:“闻歌,我有点儿嫉妒你了,真的。你和白翰辰在一起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不像我,明明知道前路艰难还迎难而上……其实晓墨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他的话不免令付闻歌伤感,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无奈。握住周云飞的手,付闻歌将那双不曾撑起过压力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里:“云飞,你会幸福的,我支持你。”
周云飞的眼眶微微泛红,对他笑笑说:“别害怕,白二肯定比何大强多了。”
“……”
付闻歌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突然间脸红得能锃出血来。
散了课,付闻歌出校门看到邱大力在车里等自己。上车后他让邱大力往医院开,想先去看看金鱼儿。惦记鱼儿的伤是其一,其二,他有点儿不好意思见白翰辰。
不用猜,经过早晨那么一出,往后白翰辰一定会得寸进尺。他有点儿担心自己禁不住对方的软磨硬泡,万一哪天真意乱情迷,保不齐犯个糊涂就应了那白二把活儿干完全套。
这种事儿是真容易上瘾,他感觉。没尝过滋味还好说,现在知道了,脑子里老忍不住去想,去回味。会不由自主的贪恋对方的体温和气息,整整一天,仿佛白翰辰那双手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体。
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很污秽,付闻歌羞耻万分,赶紧默背课本上的知识来分散注意力。可精神根本集中不了,一闭上眼,全是白翰辰抚摸他时的触感。
没来由地气恼起来,他睁开眼转头望向窗外,心说这婚绝不能早结,不然天天就想着那事儿,书该念不下去了。
离医院还有半里路,邱大力问他用不用买点东西拎上去。探病没有空手的,道理付闻歌是懂,可金鱼儿手术后需要禁水禁食,他买什么都白搭。不过送花也可以,于是他叫邱大力停到离院门口不远的花店,下车去买花。
这个季节能选的花不多,只有雏菊比较合适。店主给搭了石兰,用报纸包好。这捧花四毛钱,因离着医院近,自然比其他地方的要贵一些。他让邱大力先开进医院里去停车了,买完花自己往医院大门那边走。进了医院大门,他看见孟六被两个人从大门里架出来往停车场那边拖。
“六爷!”他边喊边追过去。
孟六听见付闻歌的声音,挣扎了几下未果,赶紧回头大喊:“二嫂!赶紧跟二哥说!我们家老爷子要给我关起来!”
TBC
第五十一章
这会儿去找白翰辰来出面解决问题, 能要他半条命,对此付闻歌毫不怀疑。可孟六眼瞅着就要被那俩穿着黑色锦面短夹棉衫的人拖走, 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有话好好说, 先把人放开。”他紧走几步追上前, 空下只手搭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肩膀。
那人只是被搭了下肩便目露凶光,一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哥阻拦自己, 登时扬手给他推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少他妈管老子的闲事!滚你妈的蛋!”
突如其来的侮辱激起付闻歌的怒意——好言好语说不通,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说,先把他放开!”
就着话音, 他再次扳过那人的肩膀。对方见他纠缠不休, 反手就要抽他,没想到竟然打了个空。
啪!
倒是付闻歌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紧跟着翻手扣住他的腕子向反方向用力一拧, 活活拧出嗷的一声喊。这使他疼得松开了孟六, 腾下手来掰付闻歌擒在腕上的手。
旁边那个见同伴吃亏, 一手拽着孟六一手过来要打付闻歌。孟六虽说打架不怎么灵,可多少有把子力气, 只剩一个人了还真难制住他。挣开黑衣人的钳制,他转身一脚踹到对方腿上。
被孟六一脚踹开的人大骂一声“操”,扔下孟六先朝付闻歌他们冲过去。付闻歌一手拿着花不够灵便, 于是把花扔给孟六,尔后就着扣住手腕的力道矮身弓背,转眼先撂倒了一个。
另一个黑衣人扑将上来, 自背后箍住付闻歌的双臂,腾空将他提起。此人个子高力气大,一时间教他挣脱不得。早前被地痞压制时的无助感骤然爬遍全身,付闻歌眼神稍变,仰头用后脑狠狠磕向对方的鼻子,瞬觉臂上的力道松懈下去。
那人吃痛捂脸,鼻酸泪流,紧跟着天旋地转,脸朝下被摔到地上。孟六正踅摸家伙事儿准备帮忙,却见付闻歌已经把俩人都放倒。他捏着七零八落的花束立在一边,不免有些尴尬。
——白翰辰,你这媳妇够猛的啊,打你也跟玩似的吧?
“啪——啪——”
听到自围观的人群里传来拍巴掌的响动,付闻歌侧头一看,只见身穿便装的洛稼轩正立于一旁。刚放松下来的精神立时又紧绷起来,他盯着对方,双拳紧握——来者不善。
洛稼轩冷眼扫过躺在地上“哎呦”的人,又将视线投向付闻歌:“不愧是付参谋长家的公子,好身手。”
“他们是你的人?”付闻歌皱眉。昨儿夜里听白翰辰提过一句,金鱼儿的事儿该是和洛稼轩有关。
“我的人没这么废物。”
话音未落,洛稼轩的身后站出来几个同样身穿便装、一看就是当过兵的随从挥散看热闹的人,同时拉开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将付闻歌和孟六围在中间。
此举大有威胁之意。
在付闻歌充满敌意的注视下,洛稼轩打兜里抽出张纸,扬手于孟六面前抖开:“孟公子,你跟段公子之间的事儿我不掺和,但是这个——”
孟六定眼一瞧,竟是金鱼儿的卖身契,不由心头一惊。之前光顾着救命了,把这事儿忘一干净。
“一万大洋,这张纸就归你了,当然,人也归你。”洛稼轩把卖身契收好,冲恨不得用眼神杀人的孟六笑笑,“孟公子,段公子的所作所为并非我本意,我唯一的失误就是选错合伙人了,今儿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但买卖还是要做的,在商言商,是吧?要不这么着,三天,三天之后我来拿钱,现大洋还是支票,您随意。”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要不我就只能找您父亲去结账了。”
孟六的额角绷起青筋,咬牙切齿道:“你个杂种——”
付闻歌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对洛稼轩说:“钱我们会付,你别再来找六爷的麻烦,还有,也别再去找二爷的麻烦。”
洛稼轩轻笑道:“付公子的话我当然得听,要不您到令尊那打个小报告,我连宛平县县卫的职位都得被他抹了。”
见父亲的人格被诋毁,付闻歌的眉心拧起深沟,不悦道:“这事儿和我爸没关系,他不是公报私仇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行,那我就等着喝您和白二少的喜酒了。”
洛稼轩招招手,随从立刻散开站回到他身后。他用调笑的眼神盯着付闻歌看了一会,转身带人离开。地上那俩人也爬起来,往停车的地方跑去。
孟六朝他们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转头道:“二嫂,今儿谢谢你了啊。”
“再叫我二嫂我连你一起揍!”
付闻歌没好气地甩了一句。又打架,要是让白翰辰知道了,少不得念上一阵。
话说回来,看洛稼轩那样,便是付了钱可能也不算完事。
派的人没能把儿子抓回家,孟老爷亲自出马,到医院来提溜孟六。老爷子年过七十,不光头发,眉毛胡子都是白的。身体倒还算硬朗,否则知道消息时就该给气背过去了。
孟老爷的三房太太连生五个闺女,近天命之年才得孟六这一个儿子。孟六打小长得虎头虎脑,煞是招人疼爱,就说他不惯着,那几房太太和小姐们也把老幺宠得上天入地。一家子女眷,自要孟老爷敢跟儿子吹胡子瞪眼,旁边立马围上几个过来抹眼泪,搞不好家里能发洪水。
作为孟家的独苗,孟六眼瞅着二十过半还不肯结婚,也不好好工作,见天介钻八大胡同,吃喝玩乐只知享受。孟老爷终是发了回狠,告诉他不去公司做事就断了他的花销进项,好容易给儿子往正道上领了回来。本想着幺儿年岁见长,也在生意场上开了眼,为人处世该是能向白家老二看齐了,谁知冷不丁又他妈闹幺蛾子。
这不下午段市长带着弟弟——段赋华他亲爹——上门,又请来白育昆做说客,想着把这事儿私了。虽说孟老爷嫌自家儿子不争气,可跟段赋华这号腌臜货一比,他又觉得孟六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说到底孟六也只是顽劣不知长进,却不至于目无法纪。且说段赋华他老子也不是个玩意儿,自己就是个败家子,为了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他大哥帮着平事儿撑腰,早坐了大牢给发门头沟挖煤去了。养个儿子更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所以瞅着段赋华他爹那忧心忡忡的样,倒是教孟老爷凭空生出丝优越感——你儿子叫我儿子爬裤/裆,下作到姥姥家了,还闹得北平城人尽皆知丢光老子的脸,我他妈就这么算了?没那么巴宗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