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炼狱里,只要能够忽略通过手机和平板滚滚而来的各种消息,那么余下的一切全都不是问题。
安全屋的篱笆之外是茫茫的大雾,没有哪个狗崽会蹲守在哪里。得不到安全屋主人的许可,也没有谁能够登堂入室,打扰到安全屋内部的安逸生活——就算真的需要在舆论热潮时期前往炼狱的公共区域,一次全息投影易容就足以解决所有的变装问题。
所以此刻的宋隐并没有感觉到被舆论包围的压力。在结束了与亚历山大的通话之后,他首先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去看看隔壁那间曾经上了锁的房间。
事实正如亚历山大刚才叮嘱的那样——不试不知道,原来这扇门还真的解除了锁定状态。
宋隐推开门走进去,里面并不是他父母的卧室,而是刚才他在死藤水的幻境中见到的场面——几乎被毁坏的度假村小楼,满地的碎片和蝴蝶尸体,三色堇的落花随着水流漂泊。
只不过,狂风暴雨已经停歇,而水流尽头的湖泊里,也不再会有那两具静静漂泊着的遗体。
这是宋隐内心深处的一座坟墓,一个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伤痕或许将会永永远远地存在下去,但它不应该一辈子隐隐作痛。
说不准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走进这座门里,宋隐带着一点怀念和惆怅的感觉在废墟里缓缓踱步。从屋外到屋内,寻思着是要继续保持原状,还是尽可能地拾掇拾掇,做点儿整理。
他很快就上到了二楼。
与炼狱安全屋不同,这里的父母卧室一直处于敞开的状态。里面的家具陈设,一切都还是宋隐小时候记忆里的那样。他怀念地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子,忽然想去自己的卧室看一看——按理来说,那间屋子应该也还保留着他小时候的原状,狭小但是温馨,说不定还架着灰白色的小蚊帐。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了过去。
属于他的那间屋子关着门,他捏住门把手转了半圈,忽然间愣住了。
这扇门,打不开。
————
在一扇锁住的门里面,还藏着另外一扇锁住的门。
这是什么情况?
对着门把进行了再三尝试,最终确认的确无法开启之后,宋隐不得不再一次进行选择。
是开门,还是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这一次,宋隐选择了后者。
至于理由其实很简单——开门需要死藤水,那玩意儿太过昂贵了,自己实在买不下手。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再让二狗为难一次了。
为了让自己从这道选择题里脱身,宋隐很快离开了废墟,返回安全屋。
他前后大约离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刚才在商城里为二狗订购的一大堆物品已经被运送到了花园中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叠放在了一颗病恹恹的水杉树下面。
宋隐忽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似曾相识。他扶着栏杆看了差不多五六秒钟,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狗子!”他隔空高喊起来,“今天是几号?!”
“12月23日!”楼下很快传来了二狗有样学样的回答。
天哪……宋隐啪地一下子捂住了脸颊:那明晚岂不就是平安夜?!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五分钟之后,宋隐来到了楼下,将自己要在这短短24小时之内大干一场的决定转达给了辅佐官二狗。
至于大干一场的理由,主要有两个:首先,给二狗布置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其次,给这个破烂单调的二层小楼,增添一点节日的气氛。
二狗表示虽然不是很理解你们人类的心理,不过既然你吩咐了,那我帮忙照做就是了。
谢天谢地,在炼狱里,他们不用很辛苦就能够搞定装修的那点事。
时隔那么许多年,一楼的客餐厅第一次被全部清空了。宋隐在花园西南角增设了一座从商城直接购买的简易小屋,将用不上的家具摆设统统存放了进去。
接下来的事,就应该诚挚地感谢系统商城里的安全屋装饰中心了。
宋隐只是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了打算进行翻修的具体物件,然后拖动看中的商城物件摆放到相应位置——刷的一下,地板立刻焕然一新,墙壁也粉刷完成,就连那几排破破烂烂的湖蓝色木头窗户也全部更换完毕。
没有施工期、也没有甲醛和其他施工垃圾。原本客餐一体的大通间,被宋隐轻轻松松分隔成了前后两个部分。
里头那间成为了二狗的专属领域,不仅有书架、单人沙发和立在沙发旁的落地灯,还有一张柔软的单人床,铺着蓬松的羽绒被和枕头,正常人一看就很像扑上去打个滚儿的那种。
虽然二狗明确地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家具,但是宋隐却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预感,总有一天,他的狗子好兄弟一定会懒洋洋地瘫在床上,一边看着书,一边撸着同样瘫软在柔软被窝里的小橘猫。
至于二狗房间外面的剩余区域,则依旧规划为厨房。
炼狱里并不需要冰箱,同样也无需认真考虑管线和电源的布置。宋隐很任性地安置好了炉灶和储物架,然后将余下的精力集中在了墙面的布置上。
刚才,他从门后的废墟里找出了几张家里人的独照与合影,还有母亲画的植物水彩画。更换相框之后,重新将它们挂到了墙上。在它们身旁,还有更多空白的电子相框,那是宋隐为新照片预留的位置。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增加很多很多新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一份全新的记忆。
而在这堵照片墙的前方,那张湖蓝色的沙发成为了唯一被保留下来的旧家具。但是破烂的绒布表面已经被罩上了一层干净崭新的外套,甚至还放了两个有点恶趣味的抱枕——一个是肉骨头,一个是大咸鱼。
忙着张罗这些布置的时候,宋隐也没落下另外一件大事儿——他打开了手机投影,将郁孤台战队的副本直播投射在粉刷之后倍加雪白的墙壁上面。
由于上一次上线时疯狂送出的那一大堆礼物,宋隐如今已是郁孤台直播间里排名百强以内的“大金主”。网络上俗称的金主爸爸。
依照直播系统的设置,但凡是他们这些“土豪”大驾光临,直播屏幕上方都会自动发出欢迎弹幕。
一看见他上线,才刚刚吐了一地瓜子儿的围观群众又兴奋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大家整好队形开始提出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宋隐又光速地下了线——切换到了隐身模式,并且十分干脆地屏蔽了弹幕。
直播画面里,那场高难度的副本之战还在继续。如果套用电子游戏术语——小boss已经打了四个,但关底还远远没到。从技术交流的弹幕来看,保守估计至少还要四五小时才能解决藏匿在古堡最深处的偷渡者。
宋隐稍稍估算了一下,就算一切顺利,齐征南离开副本最早也是今晚八九点钟。其实那也不算特别晚。而且从刚才的玫瑰花事件来看,如果真的搞起了“夜袭”,得手率应该会很高……但考虑到齐征南副本之后的精力消耗,或许还是别去打扰他比较好。
反正明晚就是平安夜了,倒不如把它当做是一个好记又有意义的时间节点,为正式迈入一段崭新关系的彼此,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纪念日。
“对了……得买一棵大大的圣诞树,还有圣诞礼物……”
宋隐一心多用地酝酿着,就连等待的这段时间,都开始变得甜蜜起来。
——
整整六个小时之后,郁孤台战队终于消灭了全部的七个boss,成功拿下了这个危险级的高难度副本。伴随着化为蝙蝠的偷渡者被成功收容,郁孤台战队的众人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放松下来。
齐征南让二虎帮忙结束了副本,随着白光一闪,五人小队终于回到了团队战斗准备室。只见大屏幕上迅速计算出了本次副本中众人的表现情况,以及最终MVP的归属。当然并没有人在意这些——八卦永远比数据有趣多了。
齐征南正准备脱掉身上的装备,忽然看见鼠兔摇晃着大脑袋凑了过来。
“老大,八卦时间到了喔。你和闪蝶,嘿嘿嘿……”
“嘿什么嘿。”齐征南将卸下的武器挂回到武器架上交给系统进行保养,“你们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看是看出来了,可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你们俩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是不是私底下约会过?还是之前就认识?”
“关你小子什么事?”齐征南反问他,“是不是布置给你的体能训练太轻了?有这个功夫问东问西,不如再出去跑几圈?”
“老大,公报私仇可不行啊。”真赭居然也开始帮腔:“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嘛?朋友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狗是肯定不敢让你当的,狗粮派几袋总该可以的吧?”
“连你也来凑热闹?”齐征南哑然失笑。
“蹭个喜气嘛,郁孤台又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喜事发生。”远处的秘银一边搭腔,一边除下身上的武器。
他一般不在队友们的面前更换衣物——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主要是自己平时女装穿惯了,怕队友们会感到尴尬。
他不说话倒也罢了,这一下齐征南又将狐疑的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记不记得你自己主动承诺过什么?”
“当然记得,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什么都没透露。”
各方面堪称完美的副队,就连狡猾也是完美级别:“我可是一直帮你压着呢。都是他们自己猜出来的,一帮子人精怎么瞒得住。”
“唉,别说这么多了。择日不如撞日,老大,不如把‘嫂子’叫出来,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心不?”鼠兔比了个喝酒的动作。
“……嫂子?”
齐征南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应答。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了宋隐穿着对襟花布衣裤,戴着围裙袖套,裹着头巾,挎着一簸箕谷子喂鸡的生动画面。
他有点错乱了。
“你们这群单身狗,可放过人家双飞燕吧!”
队内唯一有妻有子的男人终于出来解了围——野牛一手抓着鼠兔的后脖子,把人给拨弄到了真赭那一边。又冲着齐征南点了点头:“反正事儿都办完了,你就先走吧,天塌下来有副队顶着呢。”
“喂……!”秘银对忽然被cue表示不满,却也冲着齐征南甩了甩手:“走吧走吧,我们才不要做被马踢的事情呢。”
“谢了。”
齐征南其实也早就归心似箭,他两三下换好衣物,匆匆告别这群不省心的队友,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他那亲爱的小疯子,今晚会不会发动夜袭?
作者有话要说: 宋隐:您的小疯子,今晚不会夜袭。装修太累人了,明天和你一起过圣诞节啊么么哒
齐征南:早知道和兄弟们喝酒去了,切
————
新的上锁空间出现了,惊喜吗?猜猜看还有什么秘密?
——
郁孤台其实好像也没单身狗了,大家脑补脑补全都是双飞燕(狗头.jpg)
第114章 爱如焦糖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果半个小时之前的齐征南知道今晚注定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小疯子,那他多半会选择和队友们一起去执行官俱乐部喝上几杯。
而现在,秘银他们已经走了,作战准备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整理完装备之后,齐征南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换上干净衣物,甚至还往脖子后头喷了香水。
仔细想想,回趟自己家还这样郑重其事的,也真是没谁了。
半个小时之后,齐征南终于回到了安全屋。因为没有星星与月亮,炼狱的夜晚格外深沉。草坪上,一盏低矮的花园灯为他勾勒出通往门廊的道路。
爱操心的辅佐官二虎揣着小手,趴在门廊下的猫窝里。一见到执行官归来,立刻汇报了过去这十多个小时里,邮件箱里收到的成千上万条信息——至于内容,齐征南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关于他和宋隐在副本直播时隔空表白闹出来的动静。
说实话,当初在副本里听见鼠兔一脸兴奋地表示“闪蝶在疯狂给老大送告白玫瑰花的时候”,齐征南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头疼”。
但是这种头疼只持续了短短一秒钟,就立刻转变成了更为强烈的窃喜。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齐征南忽然记起来了——他记起自己已经向宋隐坦诚了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十多年的秘密;他记起来,自己终于将那个从未彻底愈合、悄悄溃烂了十多年的伤口展示在了阳光下,如同一头孤独的野兽,终于放下了警惕与骄傲,开始向着光亮寻求慰藉。
“不懂得爱自己的人,没办法爱上别人,更没有办法获得别人的爱。”
这是当初在夜莺咖啡馆里,他亲口对宋隐所说的话。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一番话也适用在他自己身上。
同样是在夜莺咖啡馆里,宋隐借着酒劲趴在吧台上,轻声地说道:“南哥,你是我的解药。”——而此时此刻,宋隐的那几百朵告白玫瑰花,又何尝不是一剂灵丹妙药,治愈了齐征南的忐忑与孤独?
当季节轮转、严冬离去,高山上的冰舌融为春水,它当然会情不自禁地流淌,想要汇入大海的怀抱。这样的心情,用来形容此刻齐征南的感受,或许再恰当不过。
况且他也笃定现在的宋隐无论多晚都不会介意被打扰。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齐征南再不想等待下去了,他立刻拨通了那个以蓝色蝴蝶为头像的联系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