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苏糯往屋子里面走,拉开椅子让苏糯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先喝点热水润润嗓子。”
苏糯有着不安的仰头看顾琛,“哥哥,那个阿姨……”
顾琛在苏糯旁边坐下,摸摸他的头,低声说,“阿姨很快就过来了,宝贝先把水喝了好吗?”
苏糯听话的点了点头,等他乖乖喝完了一杯水,就看见林夏天已经走了过来坐到了他旁边,刚刚那个阿姨也往这边走过来了,面色已经平静了些,眼睛却还是红红的。
林忠善扶着他夫人走过来,两人坐到了林夏天旁边的位置上,苏糯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被两个陌生人盯着看,浑身都不自在,心想他脸上难道是有什么东西,不然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一直在看自己?
那个陌生的阿姨好像很难过的样子,让苏糯想到了以前弟弟掉进了水里的时候,妈妈从旁边跑过来,也是这样,哭的撕心裂肺,一声声叫着他的儿子,语气里全是浓厚的无法言说的情感。
林夏天坐在苏糯她们两个人中间,视线左右的瞟,眼光在苏糯和于觅白脸上转来转去,不得不说,她们两个的的五官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眉眼之间。
林忠善笑着问苏糯:“先前不知道糯糯喜欢吃什么,要不再加些菜吧。”
苏糯摇头,掰着手指头踌躇了片刻,站了起来,小心的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转了过去,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些不自在的紧张,“阿姨喝点热水吧。”
哭了以后嗓子会疼,这个定理是苏糯多次亲身实践得出来的,苏糯深有体会,所以得到几次教训以后,他就明白,多喝热水还是很有好处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网上的小姑娘们都很嫌弃男生说这句话……
于觅白受宠若惊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热开水让有些发冷的身子迅速暖了起来,她忍不住笑了笑,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苏糯放心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棒,开心之余又伸手拿过来一个杯子。
顾琛捉住苏糯的手,拿走了他手里水壶,“乖乖吃饭,我来。”看着苏糯乖乖坐下了,他才拿过杯子亲自给他们倒水。
为了保证私密,连房间里面的服务员都被赶到楼下去了。
林忠善很惊讶,看到顾琛拿水壶的时候,就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把手伸过来,“顾先生……我……我来吧。”
顾琛恍若未闻,又倒了一杯水,轻轻放下水壶,端起杯子递给林忠善。
“多谢。”林忠善受宠若惊,哈着腰,伸出双手去接。
然而顾琛却没有松手,动也未动,眼神凉薄的扫过两人,视线在于觅白身上停留了一秒,言笑晏晏,“其实有些事,很多人都能做……”
话音刚落,于觅白那边突然碰掉了一双筷子,在木制地板上碰撞,发出了一声钝响。
林忠善一震,他下意识又看了苏糯一眼,然后飞快的绕过了座子走到顾琛面前。
双手接过水杯,踌躇了片刻,像是欲言又止着,最后微微弯腰,目光诚恳,低气说了一句,“……多谢您。”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除了苏糯和林夏天是在认真的吃,其他人都吃的很敷衍,大人们的饭局,往往不是用来吃饭的。
顾琛对吃不怎么上心,更喜欢看苏糯乖乖吃东西的样子,他卷起了袖口,一边看苏糯吃,一边细致体贴的给苏糯布菜,见着苏糯喜欢吃桌上那条鱼,他就一点一点把鱼上的刺仔仔细细挑干净了,再放到苏糯的小瓷盘里。
席间收获了来自对面两人几次隐晦的视线,和来自林夏天无数次一边咀嚼着肉一边直愣愣的打量。
直到苏糯吃完了,这顿饭也就结束了。
几人转到小楼外间沙发上谈正事,服务员端了一盘草莓过来放到小木桌上,苏糯很自觉的伸爪去拿,就被顾琛拉过了手。
顾琛摸了摸他吃的都有些微微鼓起的肚子,轻笑,“小馋猫,等会儿还吃得下冰淇淋吗?”
苏糯眼睛亮了亮,眷恋的冰草莓上看了一下,砸吧几下嘴,犹豫不决的看着顾琛,“那……我先少吃一点点。”
顾琛揉了揉苏糯的头,无奈道,“等一会儿再吃。”
沙发对面的几个人默默的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尤其是林忠善夫妻俩,感觉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林忠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小心的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纸,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苏糯说,“孩子,你是被领养的是吗?”
苏糯嘴角的笑消失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林忠善,眼神里带了怀疑。
自从到了帝都,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连最信任的哥哥也没有,不是因为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而且根本不想再提起。
顾琛安抚的摸了摸苏糯的头,右手把苏糯的手指握的更紧了些。
“别怕,苏糯,我们没有恶意。”林忠善慈爱的看着苏糯,“十七岁年前,我们还不满一岁的儿子,就在家里被保姆拐走了,我们几乎找遍了全华国,才找那个疯子,可是她那个时候却说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
“觅白受到太大的打击,因为思子成疾,这些年身子一直都不好,前两年我才不得不带她去国外养病……”
于觅白一直以一种慈爱万分却又带着无尽希望的目光看苏糯,像是看到他能缓解心中痛苦一样。
林忠善讲到这儿,于觅白突然又颤抖着低声哭了起来,那种绝望又无助的悲鸣,苏糯不知道改怎么形容,他没有经历过,也无法感受到她的痛苦。
“于阿姨,您……”苏糯看着于觅白的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又有点不知所措,他只好从盘子里面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草莓递给她,“要不您吃个草莓吧,可甜了。”
于觅白瞬间哭得更狠了,她伸手接过那颗草莓,整个塞到了嘴里,像是一点端庄优雅都不顾了,苏糯懵了一下,刚想着要不要先把这一盘草莓全让给她,就听到林忠善又说道:“……直到我们看到了你的照片。”
林忠善举起手里那张纸递过去,苏糯迷茫的接过来,发现上面是一个小孩子的照片,他抬头看林忠善,听见他说,“你看看,是不是跟你长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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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照片上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头上贴着头皮长了一层毛茸茸的头发,大眼睛长睫毛, 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不过照片孩子确实是太小了, 五官也没有长开,就这么看的话, 真看不出这个孩子是不是像自己, 苏糯尴尬的笑了一下,觉得他们肯定是太想念自己的孩子了,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糯糯, 你看一看下面那张。”于觅白拿纸巾擦了一下脸, 也不顾自己的妆全花了, 站起来走到苏糯的旁边, 抽出上面那张照片, 重复着说:“你看看, 你看看这个……这个是我画的……”
苏糯低头看, 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是一张彩色铅笔画,根根分明的柔软黑发微微凌乱,眉眼如画, 秀气的鼻梁直挺, 微翘的嘴角纯净而柔和,所有的这些在一起, 构成了一副纯粹又精致的少年面庞。
和苏糯一样,天生的美人骨。
像又不像,但是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这副画不是照着自己画的, 他可能会以为这上面画的就是自己。
虽然仔细看会觉得不那么像,但是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觉真的太像了,尤其眼睛和眉毛,虽然鼻子确实不太一样,嘴巴像不像不知道,因为苏糯也不记得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于觅白柔声细语,“是不是很像?这是我没见过你之前,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我还画了很多,从一岁到十八岁,每年都会想象,如果我的孩子还在我身边,他会是什么样子,他会怎么跟我撒娇,会不会跟我发脾气,会不会每天都满屋子的跑……”
“会不会……会不会跟在我后面……一声声叫妈妈……”说着又哽咽的小声哭了出来。
苏糯拿不出什么感同身受的情感来回应她,并且也觉得凭借着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和想象出来的画,就让一位母亲对他抱了这么大的希望,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以后她知道自己弄错了,其实也挺尴尬了,还不如一早就不给人家希望的好。
但是看着屋里唯一一位女士看着他哭,苏糯也不好意思继续坐着了,他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于觅白的肩膀,他不太会说话,只能干巴巴的劝道:“您别着急,您这么美丽善良,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儿子的。”
于觅白不断摇头,“不……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儿子……”
苏糯有点同情她,但也仅限于同情了,他平静的想,即使是真的,他也不可能给出她想要的回应,更何况他不是。
“你就是我儿子。”于觅白抓住苏糯的手,像拽着最后一根稻草,轻声道,“糯糯,冒昧的请求你,能陪我去做一个亲子鉴定吗?”
“嗯。”苏糯没什么犹豫的点头,想了想,声音很柔和的劝道:“您别哭了,不管是什么结果,希望您都不要太难过,只要坚持,总有一天能如愿的。”
苏糯劝的不算太委婉,提醒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自己心里一开始就觉得不可能,因为爷爷当年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三岁,而于阿姨的儿子失踪的时候还不满一岁。
但是于觅白却非常高兴,像是已经能完全确定面前这个就是她的儿子一样。
顾琛是不喜欢有人碰苏糯的,他站起来,轻轻揽住苏糯的后腰,往自己身边拢了拢,抬手托住苏糯的手腕,眼睛危险的眯了眯,沉声道:“松开。”
林忠善看着妻子这样,心中也不好受,一直不忍心去阻止她,只在后面默默的扶着。
听到顾琛的话,才自觉失控,赶紧板开于觅白的手拉着她往后退了退,歉意道:“对不起,糯糯,我们情绪有些激动了,手抓疼了吗?”
于觅白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微微冷静下来之后也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语气紧张又心疼,“对不起,我是不是把你抓痛了?疼吗?”
苏糯轻轻摇头,“没事的,我不疼。”
顾琛小心的拉过苏糯的手看,苏糯皮肤细嫩,刚刚那一捏果然就留下了几个指印。
他眸色微沉,手下动作细致轻柔的给苏糯揉着手腕,低声跟苏糯商量,“要不要出去逛逛,梣棠里面不只有鱼,还有孔雀,前面大厅还有唱人京戏,想不想去看看?”
“想。”苏糯立刻眉眼弯弯的笑了,抬头看着顾琛,乖乖巧巧的点头。
他一点也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他就喜欢跟顾琛两个人待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苏糯也曾经疑惑过想象过,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为什么不像其他父母一样陪在他身边,他们为什么要抛弃自己?或者是不小心弄丢了自己?
但是现在他早就不这么想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亲人在他心里的印象早就已经是模糊的,甚至是扭曲的。
苏糯往顾琛怀里靠了靠,摸着心脏的位置有些开心的想,现在这里没有空白,不需要有人再来填补了。
只要他不丢弃自己……
顾琛微微一笑,指腹揉着苏糯的胳膊,沉声叫了保镖过来说了句什么,保镖转头出去,不一会就又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个巴掌大的竹篮子。
竹编的小篮子小巧又可爱,还有一个小背带可以斜挎在肩上,顾琛拿着小篮子往里面装草莓,篮子太小,只装了十来个就满了。
顾琛放在手心颠了颠,觉得重量很轻,才抬起苏糯一只胳膊,穿过头斜挎在左肩上,小竹篮垂在苏糯的腰侧下一点的位置,手一伸就能够到。
苏糯好奇的拿指头戳了戳这个精致的小竹篮,这么细的竹条上竟然还雕着一朵一朵的海棠花,红艳艳的新鲜草莓放在里面,好看的不得了。
他都有点舍不得吃了,想拿回去放到床头摆起来。
顾琛低头看着苏糯,大概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戳了一下他的小竹篮,眼底含笑,“先把这些吃完,再想吃多少哥哥都能给你装满,好不好?”
苏糯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开心的“嗯”了一声
顾琛接着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林夏天,表情淡淡的,“带着糯糯出去转转吧。”
突然被点名,林夏天很懵,但估计是实在很怕顾琛,想也不想,立刻挺胸立正,点头如捣蒜,“好!”
这才发现顾琛没有打算要一起走,苏糯呆呆的抬头看向他。
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一双猫瞳睁的大大的,不知所措起来,缩着手紧紧拽住顾琛的胳膊,“哥哥……”
顾琛摸摸他的后脑勺,眼眸低垂,耐心的哄着宠着,“宝贝乖,先和林夏天一起去下逛一逛,哥哥和叔叔阿姨聊一聊,一会儿就去找糯糯,很快的,好不好?”
顿了顿,低下头,在苏糯的耳边轻声说,“哥哥永远都不会丢下糯糯,别怕。”
声音低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
苏糯这下总算放心了,他睁着大眼睛,看了看林忠善他们,又看着顾琛,好一会儿了才开口,磕磕绊绊的说,“那……那你们要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