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自杀经历在穆渊的脑袋里上了一根弦,他已经不能开车了。
不能开车就不开吧。
穆渊出门拦了一辆计程车就走了。
到了入住的酒店,穆渊甚至来不及休息,就在酒店里租用了一间小型会议室与华星集团在F国的管理层见了一面。
开会、吃饭、开会,一口气直接忙到晚了,这才得了一点闲。
此时华国深夜,F国也已然银月东升。皎洁的月光映照在窗帘上,洒落一地的白霜。
穆渊躺在床上,迫不及待地给夏凯凯发了一个视频通讯,很快那边就接通了。
同样躺在床上。
屋里的灯光调的比较暗,床头灯的橘黄色的,视频里的青年才洗了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那些水光像是融进了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细碎的光泽,像是盛夏的星空。
笑的很灿烂。
夏凯凯说:“忙完了?”
穆渊从上飞机到现在才休息下来,累的骨头缝似乎都是酸的,到了后来,脸上的表情僵硬的好像变成了面具,所有人都在畏惧地看着他。但是当他看见夏凯凯的笑容,便觉得所有的疲惫和难受全部都不翼而飞了,开口的时候声音轻柔:“嗯,忙完了,你呢?”
夏凯凯说:“下午去了赛场一趟,是体育馆改装的,能容下三万人,真的很大。遇见了爱丽丝聊了一下,其他人就没有看见了。爱丽丝说,安德鲁他们十分钟之前才离开,很可惜,一直没能在赛下遇见他们。”
穆渊扬眉:“安德鲁?”
夏凯凯说:“现在世界排名第一的那对儿F国选手。”
“F国的比赛,F国的选手,第一名基本确定了,是不是?”穆渊眉心微蹙。
“大概吧,不过他们真的很强,滑行能力强,舞蹈能力强,编排也强,再加上东道主,确实很难打败。我这次的主要目标是拿个奖牌就好,爱丽丝他们不差,伊万也很厉害,总之一步步地来吧。”
“不考虑金牌?”
“怎么说呢……我还不够强,小珊也没有准备好,我能够感觉她又开始紧张了,毕竟我们都没有参加世锦赛的经验。”
“呵!”穆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倒也忍着没说出让夏凯凯换搭档的浑话。
他也是舞蹈出身,很清楚一对默契的搭档需要很长的磨合期,而且双方水平还要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点,才具有磨合的价值。他知道夏凯凯的秘密,所以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马赛克女孩可以跟上夏凯凯的节奏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没有周悦珊,或许夏凯凯连世锦赛的门都摸不到。
就比如……他最开始看见夏凯凯滑冰舞时候,那场省一级别的比赛,与夏凯凯搭档的那个女孩除了拖后腿,简直一无是处。
换自己上去,也不会比她更差。
穆渊刻薄地想着。
又聊了一会儿,夏凯凯开始打哈欠。
“睡吧。”穆渊说,他也困了。
“自由滑在后天晚上七点半,我得倒时差。”
“那行,我陪你。”
“你休息吧,也累一天了。”
“我没事的,觉少,陪你聊聊天。”
“别了,聊天更困,你睡吧。”
穆渊沉默了几秒,然后问了一句:“要几点睡合适?”
夏凯凯揉着眼睛:“怎么都要十点过吧。”
“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是啊,还有好几个小时。”夏凯凯揉着红彤彤的眼睛笑,开口说话时,声音里多了一些糯糯的鼻音,“好了,晚安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
穆渊看着黑下的手机,想了一下,起身换好衣服,套了一件厚外套就出了门去。
今天F国的天气不错,虽然依旧很冷,却地面干爽,抬头也能看见天空的云与月,他坐在车里,心里像是点燃了火,似那划过天空的流星,带着炫目的尾光,在这陌生国家的陌生街道里,披星戴月得冲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当他敲响夏凯凯的房门时,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觉得很有趣,他很喜欢自己这个时候的冲动,也希望他的爱人会喜欢。
你无聊了,我陪着你。
你困了,我帮你提神。
你一句话,我过来。
你不说话,我也想要陪着你。
这种黏腻的爱情一直都是穆渊想要的。或许是真的得来不易,也可能是他天生缺乏安全感,哪怕所有的米国人都在标榜:爱情应该是足够的距离和空间,尊重才是爱情的温床。
可他却做不到。
他努力了,想要给爱人一个空间,可当爱人只是一个眼神,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被他视为暗示和邀请,然后在这严冬的夜晚,赶着车,只为了送上那份自己抓心挠肺想要的陪伴。
门被打开。
果然露出了一张惊讶的脸。
夏凯凯说:“你怎么……过来了?”
穆渊走进门里,将门关闭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了面前的人,然后在他耳边说:“来陪你。”
“呵……我就说让你在这里睡吧,浪费钱。”夏凯凯反抱着他,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这床……大小合适吗?我能睡吗?”穆渊探头看了一眼,是一张双人大床,他放心了下来。
夏凯凯将人拉近屋里,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外衣,然后说道:“大概冰舞选手大多都是情侣吧,所以我们都是双人间。”
穆渊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将人拉到双腿中间,然后又抱了抱,然后这才说道:“来吧,我们找点事情来做,十点钟没问题。”
穆渊拿出手机,准备找一找合适的游戏,或者是综艺节目。
虽然他觉得有更提神、更适合打发时间的事情做,毕竟为了备赛他们已经过了十多天的老夫老妻生活了,但这都临门一脚了,他必须得忍着。
穆渊换下外出的衣服,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钻进了被睡得很热乎的被褥里,然后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两人并肩依靠着,看着手机里的画面,时不时地聊上两句。
有时候穆渊心里的爱怜突然生出,就会去亲吻夏凯凯的发顶,夏凯凯感受到他的情感,便将靠在他肩膀上的头蹭一蹭。
可能是长久无话。
也可能会一个事聊上很久。
九点半的时候。
屋子里渐渐没有了声音。
穆渊侧头看了一眼,青年已经睡着了。
夏凯凯的精力一直很强,他年轻,又是运动员,好像再高强度的训练,在他清醒的时候都只是一件小事,包括两人在床上没完没了的翻滚,夏凯凯都好像可以包容一切,穆渊的那些想法,那些野望,那些穆渊想要做出来的,只要稍微表示出一点,夏凯凯就会积极的配合。
而且那种让人惊讶的敏感度甚至让人一度怀疑他的性向。但是在那孜孜不倦的探索中,最终确认其实性向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凯凯灵魂的配合,这是一个天生就要掠夺金牌的男人,哪怕是在床上,他也在认真地研究着,该如果才能够最好,做到最好。
从灵魂到身体,都如此的完美。
太完美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竟然被自己独占了,而自己又何德何能,先是被他从臭水沟里捡起来,耐心的陪伴着养大,他所学会的礼仪道德,他所记下的那些知识文字,都是这个人给与他。甚至就连离开,也给了他一坐庞大的金山,让他得以在那金山上面建造出一座辉煌绚烂的王国。
如今,他再次回来,竟然把自己也给了他。
满足了他心里那最后的,对爱情的觊觎。
这个人,好像天生就为了他而存在的一般。
一样样的赋予,一样样的让他从那个臭水沟里的坏小子,变成了如今这样的人,被人羡慕的,被人喜爱的,被人阿谀奉承的,但他没有一天敢忘,这些都是谁给他的。
他又……何德何能呢。
怎么值得获得那么多,像是被幸福堆满了一样。
极致的完美,却让人不安。
不安的怀疑着,自卑着,在那纠结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等回过神来,穆渊知道自己的抑郁症犯了。
他在这个人身边,在那负面的情绪推动下,变得自卑,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他内心里最深的想法吧。
他这么好。
我喜欢他是理所当然。
他这么好。
不回应我是理所当然。
他这么好。
却终于属于了我……
穆渊用着轻柔至极的动作将夏凯凯放倒在了床上,看着他陷入柔软的洁白中,睫毛瑟瑟地颤抖着,继而睁开朦胧的双眼,凝望着,直至露出依赖放松的笑容,牵起他的手放在脸侧,然后再次睡了过去……
心像是要融化了一样,软的不可思议,就连呼吸都轻柔到了极致。穆渊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躺倒,然后注视着他的眉眼,直至睡意降临。
一夜好梦。
倒是难得地睡了七个小时。
穆渊有失眠的毛病,最严重的时候,一天睡觉不足三个小时,那时候又正好是事业开疆拓土的时候,所以倒也让他比其他人多了近一倍的时间工作。
但人不是机器,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了,后来就吃安眠药,最开始还能睡足八个小时,后来时间越来越短,直至四个小时才缓和下来。
丹尼不让他加药量,反而催促他多运动多流汗,穆渊哪有那闲工夫运动,每天忙不完的工作,睡眠都奢侈,四个小时倒也正好。
就这样,一直到了与夏凯凯重逢。
大约是灵魂早于大脑探查到了那个人的存在。
很多时候看见了夏凯凯,晚上他的睡眠总会长上那么一点点,第二天也尤为的神清气爽。
而这个毛病,在和夏凯凯同床后,虽然没有完全好,但是抱着人,断断续续的小觉睡着,也能够熬到天亮。
但像是昨晚上那样,一觉睡足了八个小时,还真就没有过。
睡醒的穆渊一睁开眼便清醒了,他是被夏凯凯盖被的动静惊醒的,视线对上,青年笑得眉眼明丽:“醒了?”
“嗯。”穆渊回应着,翻了个身,从腰上抱住夏凯凯,说:“早。”
“嗯,早。”
穆渊的下巴被托起,额头落下轻如羽毛的一个吻。
一个快乐甜蜜的早安吻。
洗漱的时候,房门被敲响,穆渊正巧路过门边,便随手开了门。
门外的温健看清屋里的人后,浑身一震,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你昨晚上过来了?”
“嗯。”穆渊淡声应着。
温健嘴巴张开,滴溜溜转着的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蹙着眉说:“夏凯起来了吗?等会下去一起吃饭。”
这个时候,夏凯凯从穆渊身后探出了头,他手上拿着牙刷,才涮了嘴的唇上润泽绯红,嘴角的白色泡沫清晰分明,配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眸,整个人看起来还有种可爱中带着丝丝靡丽的感觉。
“温教?”夏凯凯含糊地说着,“知道了。”
温健显然是联想过多的那个人,他蹙眉看着夏凯凯,又瞪了穆渊一眼,用鼻孔里喷出一个“哼”的声音,最后气鼓鼓地说:“快点刷牙,都几点了还没收拾完!”
说完话的温健就走了,夏凯凯牙刷到一半,莫名其妙。
模模糊糊地说:“大早上的,吃炸弹了?”
穆渊忍笑,关了门,陪着夏凯凯进了浴室,然后从身后抱着他的时候,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和夏凯凯,只觉得睡醒的青年很可爱,满嘴泡泡,头发乱乱的模样,感觉上很软,抱着也确实很软,温热柔软的手感,让人抱着不想松手。
他抱着人,在夏凯凯的耳边说:“可能以为咱们昨晚上做过什么吧。”
夏凯凯恍然大悟,继而笑了:“他也想太多了,还要比赛呢,咱们这两天都忍不住?”
穆渊没说话,只是紧紧贴着他,用行动做了回答。
夏凯凯刷牙的动作顿住,继而转头看去,然后说:“忍不住啦?”
“嗯……”穆渊的睫毛瑟瑟地抖着,“十三天,就快两周,半个月了……”
他们之前太疯狂,清粥小菜大鱼大肉混不吝地吃,吃的大快朵颐,吃得食髓知味,正吃得舒服的时候,结果冷不丁就要让他节食。
太残忍了。
“半个月呢……”穆渊重复,抬眸去看镜子里夏凯凯的倒影,委屈地重复。
夏凯凯垂眸想了一下说:“听说,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战士,在生与死,铁与血的世界里待久了,一旦下了战场放松下来,总会做一些更为放肆的事情,发泄那些过度分泌,无处安放的雄性激素,是一种身体自我调节的本能。”
“什么?”
“你别急,听我说。”夏凯凯微微侧头,对穆渊说,“纯体力消耗的运动员,其实在赛场上分泌的技术也不少,大多数,也都要在赛后进行一些适当的调整。我从上几场比赛就发现了,比完赛后,我会……嗯……特别的……嗯……”
“嗯?”穆渊听懂了,嘴角戏谑地勾起来。
夏凯凯脸微微地红,借着冲洗牙刷的时候逃避了目光,故作平淡地说,“还有两天而已,暂时忍一忍,我看这屋里环境还不错,阳台那里也……嗯……”
“阳台?”穆渊扬眉,继而低声笑了起来,在耳边喃喃,“好,两天后,阳台等你。”
夏凯凯红着脸,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