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开口找楚喻借望远镜用用。
楚喻自己不用了,大方地借给了梦哥。
梦哥拎着望远镜站起来,抓抓脑袋,拿起卷子仔细看题,回答,“这道题,我当时一看,就觉得眼熟!我做过的!于是我努力回忆,努力想啊想,标准答案是怎么样的来着?只不过遗憾的是,到考试结束,交卷了,我都没想起来。所以老师,这道题我没有思路。”
数学老师夸奖,“不错,好歹知道是自己做过的题,坐下吧。”
下课,梦哥一个碎步前冲,蹦到楚喻桌子旁边,“欸,校花,陆神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两三天没见到,还挺想的。”
楚喻捧着漫画书,抬头幽幽道,“你们怎么都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们班,就你跟陆神熟,不过连校花你都不知道,那陆神还真是行踪成谜。”
梦哥摸摸下巴,又去拉章月山的椅子,“中午篮球场?走不走?”
离下次月考还早,没那么紧迫的学习任务,章月山一口应下,“走!”
楚喻低头,继续看漫画。
不过梦哥和章月山的篮球之约没有达成。
梦哥五指抓着篮球,站在走廊上,手伸出去试探,“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吧?难道上天是想考验我的意志力是否足够坚定,让我在雨中灌篮?”
章月山立场坚定,“我是不会陪你淋着雨打球的。”
梦哥熄火,“好吧,可惜我一代未来球星,被天气阻挡了前进的脚步!”
雨一直下到天黑,都没有停下的趋势。
楚喻去恒温植物园开灌溉系统的时候,一脚踩下去,就是满鞋底的水。
总控打开,灌溉系统开始运作,楚喻往隔壁的玻璃温室望了一眼,从连廊走过去,顺便也把总控打开了。
他站原地,听着洒水的细碎动静,小声嘀咕,“陆时,你再不回来,满温室的植物都要缺水而死了。”
从恒温植物园出来,远远传来踏在水上的脚步声,一个撑着蓝色格子伞的人跑近。
是祝知非。
“校花!”
楚喻见祝知非急急忙忙的,心里一凛,脱口而出,“陆时怎么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陆哥有事儿?”
祝知非来的匆忙,眼镜上都沾着雨珠子。他没来及管,“石头给我打电话,说陆哥今晚要上场开黑赛!”
“这么大的雨?”
“对啊,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晚上停还是不停。那条赛道全是急弯陡坡,积了水,一个打滑,就要出事!”
祝知非扶扶眼镜,语速很快,“石头着急,说劝不动,给我打电话,让我拉着你一起过去,看能不能劝劝陆哥。”
楚喻觉得,自己过去,也不一定能劝得动。
但他握握伞柄,还是道,“走吧,我跟你一起。”
从学校到那段废弃公路路程挺远,路上还因为下雨堵了车。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密密麻麻的雨线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千万雨滴打在林木草丛上,簌簌作响。
楚喻跟祝知非从车上下来,走了一段路,到地方,发现现场聚着不少人,各自都穿雨衣、打雨伞。
甚至因为下雨,天气和地形条件恶劣,比赛难度增大,众人讨论得更加兴奋。
没往人群里挤,祝知非站到路边,摸出手机打电话。
过几分钟,魏光磊从人群里穿出来,看见跟祝知非站在一起的楚喻,快走了几步。
三人站到路灯下。
雨滴砸在伞面,噼噼啪啪。
祝知非先急着问,“石头,到底怎么回事?陆哥他不是有事请假了吗,怎么又跑这儿了?”
“我怎么知道?”
魏光磊皮肤黑,紧皱着眉,“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下午蹲家里打游戏呢,后来去店里,发现不对劲儿,开仓库一看,里面停的车不见了!吓得我,赶紧打电话。后来我一朋友跟我说,晚上这儿有比赛,陆哥也要上,我他妈心跳都差点停了!”
周围喧闹得厉害,他稍稍提高嗓音,“我就猜到,陆哥这次回来,肯定跟前几次一样,要发疯。不是找事儿打架,就是找刺激发泄。但我他妈,下雨天开赛道,是能开玩笑的吗?”
楚喻抓到重点,“前几次?”
祝知非解释,“嗯,陆哥临时出门一两天,好几次了,每次回来,心情都很爆炸,反正就是惹不得。”
魏光磊吸了口满是泥腥味儿的湿气,点了根烟,“我是劝不动了,你们两个再努努力。”
祝知非拆穿,“你是不敢劝吧?”
魏光磊斜睨,“你敢?”
祝知非一秒闭嘴。
两人一致将视线转向楚喻。
楚喻往后退了半步,警惕,“你们、你们看我干嘛?”
魏光磊伸手,搭楚喻肩膀上,捞着人往前,“走走走,小少爷,跟我一起去看看陆哥!”
准备区的雨棚下面,陆时正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雨滴在泥土上砸出的小坑看。
他的身影仿佛被秋雨沾湿,一身的清冷。
甚至有一点寂寞的味道。
听见脚步声,陆时侧过头,看见楚喻。
他眸色黑沉,没什么情绪,只低声道,“怎么过来了?”
楚喻往陆时身边靠近了一步。
没有找理由,楚喻实话实说,“祝知非说你在这里,要上场,有点担心,我就跟着过来了。”
“嗯。”
陆时应了一声。
嗓音清清淡淡,似乎轻易地,就会被雨声盖过去。
楚喻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满耳朵都是魏光磊跟他说的,劝陆时不要上赛道,不要碰方向盘,心情不好,就打局游戏,或者吃个烧烤什么的。
但真的站到陆时面前,他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路灯的光线为陆时侧脸的线条勾勒一层弧光,楚喻迟疑,“你,”他把视线转开,盯外面的雨,“你是不是很难过?”
“怎么看出来的?”
那就是真的很难过了。
“不知道,”楚喻摇摇头,“感觉出来的。就是那种,我很难过,的感觉。”
陆时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揉了揉楚喻细软的头发。
有人踩着满地积水,穿着黑色雨衣跑近,扯着嗓子喊,“一号,准备了,十分钟后开始!”
说完又跑开了。
陆时看向楚喻。
楚喻紧紧手指,“你还是会上场对吗?”
他又接着问,“上去跑一圈……你会开心,对吗?”
“嗯,对。”
楚喻退开半步。
“我很想劝你别去,但你一定要去的话,就、就注意安全。”
他思维发散地快,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新闻上经常都有,雨天超速,翻车,重伤啊,断手啊,断腿啊,还有撞到脑袋失忆什么的,对,还有毁容!反正,你一定要小心!”
听他说到毁容两个字,尾音都在抖。
陆时点点下巴,应下来,“好。”
车辆开到起点位,束着马尾的高挑女孩儿淋着雨,站到中间,高高举起绿色的小方旗。
尖锐的哨声响起,第三下时,绿旗猛地往下挥。
与此同时,两辆车箭一般冲出起点白线,引擎轰鸣,后轮挟卷起巨大水花,尾灯的光被雨帘渲染得朦胧。
没过多久,车身便看不见了,只隐隐有引擎声传来。
楚喻叹气,“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魏光磊咬着烟没点燃,一个打火机抛起又接住,“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能试的法子,就都试试。”
祝知非也宽慰,“校花比我英勇,一般陆哥脾气糟糕的时候,我都悚,你好歹还敢真站陆哥面前去。”
望着湿淋淋的车道,楚喻有点魂不守舍,“那……雨天开车,以前有没有出意外?”
“怎么没有?不说雨天,就是平时开黑赛,也多得是出事的情况。黑赛跟正规比赛不一样,没那么多保护措施,奖金多,危险性也大得多。就今年夏天,不是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吗?那场比赛我跟陆哥来看过,一辆红色的车,轮胎打滑,直接飞出去了。人命大,没死,受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楚喻心悬得更高了,“你们现场看见的?那陆时怎么还——”
祝知非取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这些陆哥心里清楚得很,以前石头想摸方向盘,开一圈,陆哥都没让。所以我还在跟石头说,陆哥其实多半有点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
魏光磊接话,“但好像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的命。”
祝知非附和,“对,就是这样。”
说着,三个人安静下来。
魏光磊按下打火机,想点烟,但烟头被雨浇得有点湿,一下两下都没点燃。
这时,实时播报赛道情况的扩音器里,传来惊诧的声音,“这他妈什么情况?一号怎么了?”
陆时就是一号。
魏光磊手一抖,打火机砸到了地上,溅起水花和泥点。
紧接着,引擎声隐隐,像是幻听。
远远传来人群接连的惊呼声。
楚喻怔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什么,扒开人群,跑到了最前面。
看不见。
沿着赛道,楚喻继续往前跑,脚绊了一下,随即匆忙站稳。
拐弯处,雨幕重重,有车灯破开黑暗,光线映出细密如网的雨滴。
楚喻手撑在铁围栏上,下意识地用力,身体前倾,一眼也不敢眨。
雨落下来,头发衣服尽数湿透,连眼睫毛都覆上了水。
雨水流进眼睛里,涩涩地泛疼。
楚喻睁着眼。
直到黑色的改装车停在面前,荧蓝的车灯闪了闪,雨水顺着挡风玻璃不断往下流。
车窗缓缓降下。
陆时坐在驾驶位上,侧过头看楚喻。
楚喻嗓音干哑,隔着纷纷扬扬的雨水,一眼不眨地盯着陆时,“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有些人要哭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下
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停了。
轮胎时不时碾过一洼积水, 马路边的草丛里,隐隐有淙淙的水流声。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开了一会儿, 楚喻吹着有点冷。
他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换下来, 现在穿的是陆时放在车上备用的衣服,有一股熟悉的洗衣液的气味。
陆时见他搓了两下手臂,将玻璃升上去,低声道, “会感冒。”
后座的祝知非和魏光磊还在大声争论,河边那家烧烤摊到底开没有开。
陆时懒得争, 直接把车开到了青川河边上。
青川河水位涨了不少, 立着的路牌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
河边安安静静, 一个人没有,雨太大,连夜钓的人也没影儿,更别说烧烤摊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挤在一边, 扒着玻璃, 齐齐叹气,“唉, 夜宵是没着落了!”
陆时单手打方向盘, 问楚喻,“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 ”楚喻想了想又道, “我有点冷, 热的就行。”
“嗯。”
车灯亮起, 掉头,陆时重新将车开上马路。
先将车停回汽修店的小车库里,几个人七弯八拐,最后到了一家窄小的门店前。
店门很小,门口摆着两盆用棕红色土陶盆装的芦荟,旁边立了用红漆写的菜单牌。店里亮了两盏小灯,五张小方桌。
在蓝色塑料矮凳坐下,陆时问楚喻,“醪糟小汤圆可以吗?”
楚喻对吃什么都没意见,“可以。”
魏光磊和祝知非早饿了,把招牌的荤菜全点了一份。等菜的间隙,饿得慌,还把一盘子花生都吃了个干净。
祝知非摸摸自己没有任何存货的肚子,想起什么,又眉飞色舞的,“对了,友军今天发来了战报!”
魏光磊正拎着茶壶给自己倒水,“什么友军?”
“就管逸阳和房鸣哲那个事情。他们两个转学转得快,飞速去了十一中上学。我正好有好几个初中同学,都在十一中。我就在打电话交流学习时,一不小心的,把他们两个合伙、诬陷校花作弊、自己偷试卷作弊的事情讲出去了,深藏功与名。”
魏光磊帮祝知非把茶杯倒满,“兄弟,干得漂亮!”
“哪里哪里。”
祝知非扶扶眼镜,语气认真了一点,“这两个人,成绩好,但人品真不太行,不得到丁点儿教训,以后说不定还会干诬陷别人的事儿。有的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反省自己干了什么烂事儿、把人害的有多惨,以为转个学,拍拍屁股,就能翻篇,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副出水白莲花模样。说不定,完了还会往受害人身上泼脏水。”
楚喻开口,“谢了。”
祝知非摸摸后脑勺,“不谢不谢。”
菜上上来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面前全是肉,陆时只要了一碗面,楚喻面前摆了一碗醪糟小汤圆。
陆时手指自然地贴了一下碗壁,“很烫,慢慢喝。”
“好。”
楚喻捏着瓷勺,舀一勺汤,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热意顺着食管到胃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吃东西时没人说话。
直到放下筷子,祝知非才看向楚喻,“对了校花,今晚回学校吗?还是明天再回?”
嘉宁私立在这方面管得不严,平时不会查寝。只要室友不说,就是一晚上没在学校,也神不知鬼不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