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准头挺好,一砸一个准,还在龙哥额头留了一个大包,明天就是不青也得紫。
魏光磊跟陆时一起打架,是打惯了的。他知道那个叫龙哥的,精精准准地戳了陆时的肺管子,今晚上是别想好了。
他自己圈了两个人动手,龙哥和之前搭腔的,都扔给陆时解决。
陆时以前正经学格斗,后来在青川路,一架接着一架,高频率地锻炼了打架水平。正规班加野路子,怎么快怎么狠,就怎么来。
把搭腔那个人,一个横踢踹翻在地上,起不来身。陆时五指用力,掐稳龙哥的后颈,将人的脑袋“砰”的一声按在了桌面上。
锅里是滚滚的热油,熏得人眼睛痛。
压抑多日的戾气放出来,在眉眼间横冲直撞。陆时手指提拎着后颈的凹陷,将龙哥的脑袋抬起来,又“砰”的一声,再次砸在桌上。
瞬间,鼻血就被撞出来了。
龙哥红着眼睛,瞪向陆时,后颈的剧痛让他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他没想到,这人看着高高瘦瘦,下手却这么狠!对上陆时的眼睛,心里霎时涌出惧意。
陆时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看着鼻血糊了满脸、侧脸贴在桌面、满是狼狈的龙哥,神情漠然,缓声道,“刚刚都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他嗓音不见喜怒,却让人胆颤。
龙哥牙齿全是血沫,一口的血腥味儿。他不敢说,但又不敢不听,艰难地重复,“让、让……过来,喂哥哥喝杯酒——啊!”
“噗呲”一声,谁也没看清,陆时就已经将一根折断的塑料筷,扎进了龙哥的虎口。
鲜血冒出来,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周围霎时间变得安安静静,连魏光磊都被陆时的动作惊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只听得见龙哥喘息的呼嗬声,以及剧痛的闷哼。
“喂酒,叫哥哥?”
陆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左手捏筷子,又往深里插。
龙哥脊背微抖,动也不敢动。
陆时慢条斯理地转着筷子,漠然的神情让人看着发寒发冷。
楚喻是他拢在最柔软处的所有物,不容许旁人的任何窥觑,一眼也不行。
眼见着龙哥虎口血洞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在地上都积了一小滩,陆时却半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
魏光磊想上前劝,但看着陆时的侧脸,心尖泛起寒意。
一直安静站着的楚喻动了。
他往前几步,走近,见陆时左手捏着筷子,手腕上沾了几点鲜血。就从旁边抽了一张纸,仔细帮陆时擦干净。
随后伸手,轻轻握住了陆时的手腕,轻声,“陆时,松手了,好臭啊。”
仿佛冰刺坠入温水中,陆时冲撞的冷漠尖锐尽数被重新压制。
他松开手,站直,垂着单薄的眼皮,低声问楚喻,“不怕?”
楚喻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怕。”
撕开湿纸巾,陆时细致的将自己的双手擦干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确定干净了,陆时才扔开湿纸巾,往外走。
等楚喻跟着出去了,魏光磊没急着走。
他蹲下-身,把龙哥的钱包抽出来,里面一沓纸币。数了好几张,魏光磊递给老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补偿费。”
老板事儿见得不少,收下钱,没多的话。
站到马路边上,冷风一吹,楚喻就打了个喷嚏。
他习惯性地往陆时身边躲,皱皱鼻子,又抱怨,“刚刚那血的味道,也太臭了,我都快被臭晕过去了!”
陆时见他嫌弃抱怨的娇气模样,食指碰了碰他的嘴唇,“咬吗?”
问是问了,却没等楚喻回答,直接把手指伸进了楚喻嘴里。
楚喻没拒绝,咬破,克制地吸了两口血。
舒服了。
用舌尖将陆时的手指抵出去,楚喻抬眼看陆时。
刚刚见着打架的刺激场面也没事儿的心脏,忽然就蹦起来。
和打架时完全不一样,楚喻从陆时黑沉的眸子里,看出了隐约的温柔。
他舔了舔嘴唇,想起陆时掐着人的脖子、把筷子插进虎口时说的话。
鬼使神差的,楚喻极小声地说了句,“哥哥,我、我以后喂你喝酒吧。”
他以为陆时没听清,却不想,陆时垂眸,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嘴角,哑着嗓音回答,“好啊。”
第56章 第五十六下
等一起回到陆时家里, 楚喻浑身都还有点燥。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反正就是,靠近陆时半米范围内,脑子就有点糊。
担心自己又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 楚喻想来想去, 灵光一闪,“我……啊对了, 我去洗澡!”
见他跟兔子一样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 陆时没说话。
等卫生间门关上,又传来花洒的水流声,以及隐约哼曲子的音调,陆时才去卧室,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睡衣,拎着走到卫生间门口, 敲门。
楚喻正往身上抹泡泡,听见敲门声,怔了一下。
他跨开两步,小心地站到门口,“你……你是要进来吗?”
问完, 就惊觉自己这句话不清不楚的。
他明明想问的是,陆时, 你是要用卫生间吗!
果然, 陆时嗓音带着点笑, “不进来, 你自己洗。”
??
我日,这话答的,弄得好像他在邀请陆时进来一起洗一样!
被浴室里弥漫的热气一蒸,楚喻身上脸上皮肤都泛着浅红,他又稳着嗓音问,“那是有什么事吗?”
“睡衣。”
楚喻这才发现,他一溜烟儿地进来洗澡,什么都没拿。
开了一道门缝,楚喻艰难地把手伸出去,抓到布料,迅速收手。
门重新关上,他悄悄松了口气。
但看着手里抓的衣服,楚喻又忍不住发散思维。
穿着陆时的衣服,有点像被……抱着。
住脑啊赶紧,楚喻你在想些什么跟什么?单单纯纯穿个衣服,抱什么抱?
理智终究还是没坚持住,楚喻抓着陆时的睡衣,最后忍不住,凑到鼻尖,闻了闻。
等楚喻洗完澡、穿好睡衣出来,房间里已经被空调风吹暖和了。
陆时正坐在书桌前,架着腿,搁本题集,捏着铅笔刷题。
见陆时撩起眼皮,打量的眼神意味不明。楚喻挺在意这一眼的,抬抬手伸伸腿,疑惑,“你的睡衣我穿着大了一码,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还非常努力地理了理自己才吹干的头发
“好看。”
陆时很喜欢楚喻穿他的衣服,沾上他的气味。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了提示音。
陆时拿到手里,点按屏幕,几秒后,楚喻忽的,就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声,声音不太清晰,夹杂有微弱的电流信号,滋滋响。
“我这几天,总是睡不好。”
真是陆时那个后妈!
楚喻立刻就反应过来,陆时是在听他后妈的电话。
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合适,楚喻转身就准备往外走。他跟陆时确实亲近,但涉及到这类事,他决定避避。
不想,陆时明明盯着手机,却跟长了第三只眼睛一样,手随意一捞,就松松攥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楚喻就是挣不开。
明白了陆时的意思,楚喻任陆时拉着,站在原地没动,一起听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方薇云语气虚弱,还有些焦虑,“这段时间天天下雨,就像那天晚上——”意识到什么,她停下话,换了个说法,“吵得我心烦。孙医生,你前一次开的药吃了没用,还是睡不着。”
被称作孙医生的人很耐心,“陆夫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您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增加药量。您下雨天睡不好,不是三年五年的毛病了,您看,要不要出去度度假?”
“我怎么敢出去度假?等我出门一两个月回来,不知道我陆夫人这个位置,还能不能保住!”
她语气里不无讥讽,“我丈夫外面养的那个女的,三天两头蹦,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到底什么个妖精样,还想嫁进陆家?也是敢想,心比天高!”
“冯吕葳?”
方薇云语气鄙夷,“早就不是这个冯小姐了,最新这个,据说是个混血模特,叫伊蕊丝,撒娇发嗲厉害得很。”
楚喻努力拼凑信息。
这个被称为“孙医生”的人,估计是陆时后妈的心理医生。
方薇云最近失眠,吃药也睡不着,原因是下雨,以及陆时的爸爸在外面养了情人。
下雨,为什么下雨会失眠睡不着?以及方薇云没说完的那半句,像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想到这里,楚喻悄悄打量了陆时的侧脸,发现陆时听到这些内容,神色丝毫变化都没有,仿佛是——已经习惯了。
楚喻又有点心疼了。
方薇云抱怨完丈夫换情人跟换衣服一样,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陆时一只手握着楚喻的手腕没松开,另一只手将手机扔到了桌面上。
偏头对上楚喻的眼神,陆时解释了两句,“我从小就知道,陆绍褚在外面有情人,还不少。”
所以方薇云总是骂他身体里流的血肮脏,他还以为,是方薇云恶心怨恨陆绍褚养情人的行为,才会这么骂他。
他甚至还心疼方薇云,任由她辱骂,只想让她好受一点。
从前的自己,真是天真愚蠢的可笑。
楚喻疑惑,“那……方薇云不管的吗?”
楚喻自己家里情况特殊,父亲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意外去世了,所以没有参考性。
但就他知道的,比如贺致浩家里,贺致浩的爸爸以前在外面养情人,被贺致浩的妈妈抓了现场。在混乱中,还指使人把贺致浩爸爸的腿都给敲出了轻度骨折,在医院躺了好久。
“她不敢管。”
楚喻不明白,“不敢?为什么?”
陆时的手指,轻轻抚着楚喻手腕处细白的皮肤,仿佛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陆绍褚曾经对方薇云说过,”陆时的嗓音变轻,“怎么,你又想弄死一个吗?”
“这么说,是方薇云有把柄在——”楚喻顿然噤声。
一桶夹着冰渣的水兜头淋下,让他从里到外,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又弄死一个”,那第一个被弄死的人是谁?
陆时的爸爸知道这件事,甚至以此要挟方薇云,让她安静,不要对自己养情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方薇云因为忌惮,所以不敢有动作。
楚喻喉口发涩,“可是……可是他们不是夫妻吗?你妈妈,和、和——”
“是啊,明媒正娶,浓情蜜意,是夫妻。”
陆时的手,从楚喻的手腕处,一寸一寸下移,最后捏住了楚喻的手指,细细摆弄。垂着的眼睑,遮住了眸光与情绪。
“所以,跟怪物比起来,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不是吗?”
楚喻瞬间就被拉回那个下着雨的夜晚,街心公园里,他正因为觉醒的嗜血而恐惧,陆时就是这么安慰他的。
那时候他只觉得,陆时漆黑的眼里,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才懂了些许。
心尖上仿佛被钝刀割过,楚喻学着陆时的动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
看楚喻一本正经哄自己的模样,陆时勾起唇角笑了。他坐姿松垮,语气也散漫,
“谁说我怕了?”
被这么一问,楚喻觉得,好像是这样没错。
陆时没有惧怕,他想报仇。
他正想再说什么安慰安慰陆时,就感觉陆时轻轻揉捏着他的指尖,挑着单薄眼皮,道,“你以为,我也像你这么胆小还爱哭?”
???
楚喻好气啊!
“谁胆小?谁爱哭?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陆时,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话!”
陆时觉得,自己被张牙舞爪的小猫挠了一下。
他眼里笑意漫开,看着楚喻,最后伸手,捏了捏楚喻的脸,“嗯,不气。”
第二天,楚喻一觉睡到中午,洗漱换衣服,跟在陆时后面出门觅食。
楚喻揉揉眼睛,嘀咕,“天气越来越冷,起床越来越难,好想跟被子一起在床上厮守终身……”
走在前面的陆时忽然停下,回身看他,“厮守终身?”
觉得这语气莫名有些危险,楚喻下意识改口,“那……缠缠绵绵?”
这时,有人喊陆时的名字。
楚喻跟着转过脑袋,就见一个身材精壮,留板寸头,眼角还有一道刀疤的男人,穿着皮夹克站在街边。楚喻一眼把人认了出来,“好像是那个叫、叫烈哥的人!对,就是烈哥。”
地下赛车那次遇见过,楚喻对这个人还挺有印象的。
两人过去。
烈哥站在一家面馆前,正准备进去。打完招呼,他粗着嗓门问陆时,“要不要带着你的小同学一起?”
他又朝楚喻道,“别看这家店脏脏破破的,味道是真的好,我吃了快十年,都没吃腻。怎么样,我请客,给这个面子?”
楚喻没擅自答应,等陆时抬脚往里走了,他才笑着回了句,“好,那就劳您破费了。”
店里没人,墙上贴着的菜单,一共就只有两种面,十分任性了。三个人坐下,一人点了一碗。
烈哥拿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朝陆时道,“出去抽根烟?”
知道这是有话要谈,陆时起身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