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星和张勇都站在家门口,比元幸大几岁的张明星好奇地戳了戳小元幸粉嘟嘟的脸颊,张勇一边喊着“小星要勇敢,小星要勇敢地保护妈妈,小星要勇敢地长大”,一边逗着他开心。
彼时的那句“小星”和刚才听到的“小星”一模一样。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接受着他们的鼓励和勇气,从那时起,这家善良的人就在一直帮助他。
这是元幸的记忆,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四年前,大雨滂沱的六月初。被囚禁了人生的女人,在一个额角有疤痕的男人的帮助下,成功逃离这个噩梦地,成功地夺回了自己的人生。
元幸拆开那盒绿豆饼,捏了一块咬下一小口。
清甜的味道蔓延在口中,元幸眯了眯眼,大概也懂了张勇和她们的感谢。
不过仅凭元幸一个人的话,只是蚍蜉撼树罢了。这个结果,是每一个和元幸一起努力的人奋斗而来的,是每一个曾经鼓励过元幸的人,是大家的心念和力量凝聚而成的。
这份感谢不止属于元幸一人,它属于这个世界上每一个正义,善良的人。
想通后,元幸觉得手中的绿豆饼也更甜了。
因为车程的原因,两人今天到达晚棠村时已是下午,所以只在张勇家留了一会儿就天黑了。
而明天有一整天的时间,自然计划也比较多了。
老家的宅子是进不去了,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是元幸必须去做的。
那就是去给奶奶上坟。
元幸自从得知是奶奶从人贩子手中买回妈妈后,心情就十分复杂。因为在小时候,奶奶是除了妈妈外对他最好的人,有时候甚至比妈妈还好。
但有是奶奶一手促成了妈妈的悲剧。
元幸不知道到底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给奶奶上坟。
王愆旸似乎看出他的忧虑,半躺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元幸,过来。”
元幸放下手中的绿豆饼,乖乖地爬上床,身子一扭,把脑袋搁在王愆旸的胸前,小手也搭上去。
“嗯。”元幸闷闷地应了一声,“我还是很,很矛盾,就像害怕坏蛋元红铭会,会死掉一样。”
“那我问你啊元幸。”王愆旸伸手揽住他,问,“你看到妈妈回归自己的生活时,开心吗?”
胸前的小脑袋蹭了蹭,权当点头了。
“那如果你看到更多的人,因为你的勇敢,从而脱离了煎熬的生活,你开心吗?”
小脑袋又蹭了蹭。
“那不就好了吗?”王愆旸拍拍他的脑袋,语气一转,“其实,我们国家的人是相信‘因果报应’这个词的。”
“意思就是,那些曾经做了善事的好人,一定会有个好结果,而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也一定会得到报应。”
“元红铭呢你也已经见到了,他的下场对得起他曾经做过的恶,你是没必要同情他的。而奶奶呢其实有些复杂,奶奶不能完全称为好人,因为妈妈是她买回来的。但奶奶也不能称为是完全的坏人,毕竟他没有打骂过我们的小元幸,对妈妈也很好。”
“所以她的结局不好也不坏,她虽然逃过了众人的谴责,但依旧没有逃离因果呢。元红铭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有一部分是拜她所赐,所以相应的,她也因元红铭的不孝和不作为,没能安享晚年,最后在病痛中去世。”
元幸眨眨眼看着王愆旸,似懂非懂。
王愆旸伸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我一直都清楚你很纠结,你纠结的是害怕自己的选择和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对不对?”
“嗯。”元幸这才应了他一声,“我,我的确是害怕这个。我害怕我有一天会,会后悔。”
“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为什么要后悔呢?”王愆旸做起来,和元幸面对面,双手捧着他的脸,“坏人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同时那些即将因此获救的人感谢你,你还有什么纠结的呢?”
“你说是不是小元幸?”
闻言,元幸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带你回老家来,也是想让你知道有人因为你,即将重获新生。你所有的选择,你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坏人死了是他应得的报应,而我的小元幸一直很棒,很优秀很勇敢,他不能被这些不相干的东西绊住了脚步。”
“他应该迈起步子,大步朝前奔跑才对。”
窗外又传来几声犬吠,元幸沉默着思考,垂着眼睫一言不发,王愆旸也没松开手,一直将自己话语里的凉凉传递给他。
好一会儿,元幸抬起头,方才游离的目光已经变得坚定万分。
他说:“我知道了,开心先生。”
次日是个阴雨天,南方的秋雨丝丝入骨凉。
王愆旸买了黄纸和贡品,在张勇的引导下找到了元幸奶奶的坟地。
算元红铭还有点良心,将元幸奶奶安葬在祖坟里,只不过坟包光秃秃小小一个,看着格外的凄凉。
元幸蹲在王愆旸在帮助下点燃了黄纸,接着在纷飞的纸灰里跪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时,元幸的膝盖上满是稀泥,黄纸也即将燃尽。
“走吧元幸。”王愆旸在一旁伸出手想拉他一把。
“等一下的。”元幸还跪在地上没起来。
只见他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枚五角钱的硬币。
这是他从奶奶包的饺子里吃出来的,他从老家带到了京市,又从京市带回了老家。
现在他要将这枚硬币埋进泥土里,将这枚硬币还给奶奶,连带着那些养育一起,还给奶奶。
坟包前面多了不起眼的小土堆,下面埋着元幸对奶奶的所有情绪。
“再见啦,奶奶。”元幸小声说。
因为下雨的缘故,王愆旸不打算在晚棠村久留,只带着元幸去给张勇道别。
离开村子势必要经过元幸家在祖宅,不过现在这个老房子已经是别人家的了。房子和昨天见到时一样,巨大的锁头和墙壁上的防护将他们挡在外面,将元幸的思绪也挡在外面。
王愆旸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比较高的地势,说不定可以翻墙进去。
“想进去看看吗?”王愆旸问。
元幸摇摇头:“我们还是,还是回去吧,我不想再继续呆了。”
王愆旸便带着他回到了镇子上的宾馆,火车票是下午三点的,中午两人就在一家面馆解决午饭。
元幸在进面馆的时候有些恍惚,因为这家面馆就是他刚出事后打工的那家。
也是在这里,元幸听到了一个员工说在京市看到了妈妈的消息,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元幸看着店内尚且熟悉的摆设,又抬头看了看身旁的王愆旸,最后低下头,微微笑了笑。
他之前是从故事的开始离开,现在是从故事的开始,重新开始。
开始一段全力奔跑的,崭新的生活。
夏天,彻底结束了。
回到京市后,元幸没再去看过元红铭,生活又回到了康复中心上班回家的模式中。
秋末十月。
元红铭的案子也终于有了新的进展,执法者们顺藤摸瓜,牵扯出一桩跨越多省的人口贩卖大案,目前已经锁定了好几名目标嫌疑人,一经抓获,立即判刑。
而不知是谁将事情的始末放到了微博上,引起了众多网友的关注,一时间各种舆论迭起,网友们个个都义愤填膺,希望执法者能彻查此事,将那些被偷走的人生还回去,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作为导火索的元红铭瞬间就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即使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依旧没有获得大众的同情。众人反而希望能尽快将他送进监狱,让他余生都在铁窗泪中度过。
舆论推动着案情发展,没过一个星期,官方发表声明,元红铭因犯收买被拐卖妇女儿童罪,qiangjian罪等,被判处三十年有期徒刑,缓期一年执行。
此举一出,网友们纷纷叫好,大快人心。
而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警方抓获多名涉嫌人口拐卖买卖的犯罪分子,解救多名妇女与儿童。
一名被解救出来的女子涕泪横流地感谢着警察同志,感谢着所有为此事做出贡献的人。
元幸又看了几眼电视上的女人,拿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他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将已经成一根光杆司令的惊喜花挪到了一旁,贪婪地呼吸了一下窗外的桂花香。
看着眼前落叶时的秋意盎然,元幸突然就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楼下响起停车的声音,是王愆旸将车停到了楼下。他站在落叶间,抬头冲元幸挥了挥手,元幸立即绽开一个比刚才更甜美的微笑,挥手同他打招呼。
“我这就上去了。”王愆旸笑着说。
“我,我去开门的。”元幸离开窗前,跑到门口。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元幸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往下一摁就打开了门。
看到手里拎着一袋蔬菜,正朝这边走来的王愆旸时,元幸突然想到在几个月前,从老家回京市的火车上,王愆旸问他后不后悔没能进老家的宅子看一眼。
当时的元幸沉默了一下。
很快他就抬起头说:“不后悔的,因为我,我已经有家了。”
“家里很温暖,有小白狗,有,有惊喜花,还有……我的开心先生。”
一如现在,他站家门口等着他的开心先生,等着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进家门,带着他走进一段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人渣正式下线!
下面就只剩下小星星的康复之路啦!
这段剧情不是很长,但是时间跨度很大,做好一章里过几年的准备,也做好元幸从22变成32的准备,不过不可能是32岁啦哈哈哈
要谈恋爱还是趁年轻谈!毕竟老了的话腰就不好了(小声bb)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进入家门后, 元幸蹦蹦跶跶地跟在王愆旸身后, 跟着他从客厅走进厨房:“吃什么呀今天?”
“你想吃什么呢?”王愆旸将蔬菜放在桌面上,回身靠在料理台上,伸手就把一直跟着自己身后的小黏幸给揽进怀里, “又想吃肉肉啊?”
小黏幸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吃, 吃蔬菜也是可以的,要营养均衡。”
王愆旸笑着放开他, 改为双手捧着他的脸,左右揉搓:“哎呦你懂的还真多。”
元幸鼓了鼓自己的腮帮子,试图把王愆旸在自己脸上作恶的手给挤开:“我懂得就是, 就是很多的。”
“行, 你懂的最多。”王愆旸松开手,“那今天就吃点清淡的。”
从晚棠村回来后,元幸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免着说话口吃, 甚至还在家里诵读一些东西来锻炼自己说话的能力。
之前那几次和元红铭对峙的时候, 他同元红铭讲过的所有的话,一句都没有口吃。当时高度紧张的状态和精神似乎刺激了他的某处神经,自那以后, 元幸说话就再也不像先前那样口吃的厉害了。
不过元幸自己并没有发现此事,并且事后也没有反应过来。
加之最近两个月的练习,元幸说话也比先前利索了那么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口吃。
但是也只有在遇到很长的句子,或者慌乱的时候, 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断一下句或者重复一边。余下的时候甚至还能和王愆旸顶几句嘴,就像刚才那样。
不过他那习惯在句末加“的”字的口癖倒是没改掉,王愆旸也觉得这口癖挺萌的。
不过除了语言说话外,元幸要学的还是蛮多的。
比如他需要考虑很久才能理解张勇的感谢,这个需要他在生活中慢慢学习。比如港城大学的校训,这个就是知识面的问题了。
王愆旸计划后面和元幸商量一下,彻底辞掉火锅店的工作,下午送他去特殊的学校学一点文化知识,不能总是这样傻乎乎的,不然以后还怎么开医院帮助小朋友。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关于感情。
元幸似乎也明白这个是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一个大问题,所以总是粘着王愆旸,要个抱抱要个脸颊亲亲。
并且试图在王愆旸亲吻自己的脸颊时偷偷转头,但总是被对方牢牢地锢住,小计俩无处可施,气得他直跺脚,说一句“嗨呀好气”。
而王愆旸面对元幸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攻势,不得不一直活在煎熬里,艰难地把持住自己。
他只好一次次克制地将元幸抱在怀里,摸摸脑袋,心里希望他能快点长大,于水火之中解救自己。
在康复中心时,元幸总是有意无意地问方秋月问小陈姐姐,问关于“男男之情”的事情。
方秋月当时正在喝茶,从元幸口中听到这个词时,一向稳重端庄的她差点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
她拽了张纸擦擦嘴,觉得是自己老了。
当时令秋迟也在场,他看着元幸一脸的天真懵懂,只觉得丢人。
不过话虽如此,方秋月还是给了元幸一个任务:“将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对方,要让对方无时无刻都感受到自己的这份心意,帮对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的弯弯绕绕,元幸自己总结为“无时无刻都要对开心先生说喜欢他,帮开心先生干家务活”。
喜欢是肆无忌惮,爱的包容,克制和责任。他们两者的区别其实很小,仅有一层窗户纸之隔,捅破了,福至心灵了,便能拨开云雾见天明。
元幸要做的可以说是在捅窗户纸的边缘来回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