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思去,王愆旸轻声问元幸:“小元幸你有想看的书么?”
元幸目不转睛地盯着馆内引导,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我想把《小王子》给看,看完的。”
目前他能接受的信息量不多,能消化的也不多,只有看一本消化一本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一种方式。
查询过《小王子》这本书所在区域后,两人径直上了三楼,绕过一个又一个书架,找到了一本和家中那本装帧设计截然不同的《小王子》。
“咦?”元幸看着王愆旸从书架里抽出那本书,疑惑,“不,不一样的。”
王愆旸拿书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帮他解了惑:“版本不一样,书就长得
不一样。”
将《小王子》递给元幸后,王愆旸又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带着元幸到桌前一同阅读。
书是他随意拿的,根本没看书名和题材,打开后看了几章才发现内容索然无味。但王愆旸又懒得再去走动,只好偏头看着认真读书的元幸,发现看元幸读书比自己读书好玩儿多了。
元幸趴得很低,头几乎都要埋进书里。一手摁着左边的书页一脚,另一边伸出食指,依照自己的阅读速度,指着书内文字,一行一行地划过一页又一页。
凑近了些,还能听到他边看边小声念书的声音。
念书也是带着口吃,断断续续的声音里满是求知欲,遇到看不懂的词句就会停顿好久,或者一直重复着念前面的字,偶尔元幸会在绞尽一番脑汁后想出这个字到底念什么,然后继续开开心心地读下去,不过大多数情况还是他认不出这个字,只好跳过,继续进行下面的阅读。
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在午后的阳光里听得人心痒痒的。
两人选的座位极好,南面靠窗,虽是棺内三层,但其实是普通楼房六七次的高度了,且图书馆临街,没了建筑物遮挡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而来,在桌上拉出一道明暗交界线,尽头处的阳光正好给了书内的小王子。
小王子带着长长的围巾,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看起来更加柔软了,他坐在一个孤单的星球上,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身边是许多杂乱的植物,都没有他的玫瑰花娇美。
而所幸这一缕缕阳光,将他从孤单中拉了出来。
翻过这页,薄薄的书页在阳光下带着半透明的感觉,短暂地将阳光分割成几片后,将下一页的玫瑰花给拉入暖阳里。
王愆旸满足地看着他轻轻翻着书,阳光在元幸的发间和睫毛里穿梭,一分一秒地将他也变成了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小王子。
“开,开心先生。”元幸突然小声地喊他。
“怎么了?”王愆旸侧过身去,同样小声问着,“是哪里没看懂吗?”
“嗯,嗯。”元幸点点头,伸手指着书上一处,“这个词,看不懂的。”
王愆旸眯起眼睛看了看,道:“澳大利亚,是个国家名称。”
元幸不解:“可是,可是这个后面,没有带‘国’字,是国家的么?”
王愆旸抬手轻轻他在脑门上弹了一下:“不是说国家名称后面一定要带‘国’字,世界上有很多国家,名字也是千奇百怪的。”
元幸点点头,不知到底懂没懂,又低头回去继续认真看书。
王愆旸手指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看来小元幸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自己来教的,不过这些都不急。
下午的阳光和中午一样都懒洋洋的,王愆旸一上午连轴转,整理了东西做了饭刷了锅,又开车近半小时来图书馆,早就困得不行。
于是他轻声对元幸说:“小元幸,我睡一会儿,你不要乱跑哦,有事情就把我喊起来。”
元幸满口应下。
王愆旸又朝四周望了几眼,确保周围没有可疑人物后,这才放下睡下。
温暖的阳光里,他做了一个温暖美好的梦。
梦到在一个满是春雨的日子里,经过许久治疗和学习的元幸,终于康复成长为那个18岁的元幸,站在一所大学门口,眼下泪痣没有悲伤模样,唇角梨涡荡漾着笑容。
在他朝那个元幸迈出第一步时,梦陡然惊醒。
醒来时,王愆旸第一时间就取看了看身边的元幸还在不在。
天色偏西,元幸的侧脸认真又专注,翘在空气里长睫毛一上一下,和着绮丽夕阳一起,像是被框在窗子里的画。
手下还是那本书,不过多了一张纸一支笔,元幸正在纸上写写画画。
“写什么呢?”王愆旸凑过去问。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十个字,都是元幸在看书过程中不认识的字,王愆旸在睡觉,他没办法问,又想知道,只好记在纸上。
元幸忙捂住这张纸,遮掩道:“没有的,没什么的。”
王愆旸也装作没看到一样,点点头,盘算着一会儿回家后把字典翻出来教元幸怎么用。
虽然现在用手机输入法的手写功能就能查到这个字念什么,包括该字的含义的用法典故等等都能搜索到,但对于学习来说,字典永远是最合适的,
暮野四合时,图书馆开了灯,元幸的肚子咕噜咕噜几声,像是暗号一样,王愆旸立即就带他回去了。
吃过晚饭后,元幸又坐在沙发上看《小王子》,同时拿出那张从图书馆带出来的纸,想问问王愆旸这鞋子的读法。
“等一下。”王愆旸擦了擦手,走到书房把字典翻出来给了元幸。
“字典。”元幸毕竟没有傻到哪里去,还是认得《新华字典》的。
王愆旸翻开字典:“会用字典么小元幸?以后不认识的字都可以在字典上查。”
元幸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好像会的,但是又,记不得太多了。”
话虽这么说,但元幸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留的底子在,纵使记不得了,王愆旸带着他查找了一两次后,他就已经游刃有余了,连着自己查了好几个不认识的字。
王愆旸见此,欣慰地继续去洗碗。
他走进厨房后,元幸立即暗搓搓地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张纸,那张他记了好多不认识的字的纸。
其实这张纸上还有一个元幸的秘密。
除了那些字,纸张右下角还有一个人名,歪歪扭扭的三个字,除了能分辨出第一个字是“王”之外,剩下两个字歪歪扭扭,笔画都挤在一起,看不真切。
不过这也怪王愆旸自己的名字太复杂。
下午办理借书证的时候,元幸在王愆旸签字的那张单据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之后就拼命地记在了脑海里,害怕自己忘掉,又不想让王愆旸知道,还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偷偷问旁边的小姐姐借了纸笔。
他依稀记得“愆”字是心字底,然后余下是九画,“旸”是日字旁,余下是四画。
凭借这点记忆和纸上的名字,元幸在字典上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这两个字的发音极其解释。
“王、愆、旸。”
他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后,胸腔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王、愆、旸。”
还偷偷笑了笑,唇角梨涡里都是满足。
手指卡在字典里,接着元幸去看了看词字解释。
愆,意为过失,罪过。而旸则是日出,晴天。
两个字单独来看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连起来却有另一个意思,字典里的还专门提了这个词。
“阳,阳气过剩?”元幸歪歪脑袋,继续看下去,“冬,冬天温和,有,有什么,什么季节。”
于是元幸又去查了查这个字,得到一字“悖”,意思是相反。
元幸眨眨眼,那开心先生的意思就是……冬天温和,和季节相反。
他又眨眨眼,可是,冬天温和一些不是很好吗?没有冷冷的风,不用穿厚重的衣服,也不用睡觉的时候盖着厚被子蜷成一团。多好呀。
这么想想,他觉得开心先生可真好,特别特别的温暖。
因为仔细想想,不就正是开心先生让自己住进了这间温暖的大房子里,隔绝了外面冷冷的风,在家里也只用穿一个短袖,晚上睡觉甚至还有点热呢。
从初冬相识开始,对方温暖了他的整个冬季,直到现在,惊喜花发芽,名为春暖花开的惊喜马上就要呈现在眼前了。
元幸一边想,一边咬了咬下唇,拘谨地笑了笑,似乎是不想让开心先生发现自己在乐什么。
“王,王愆旸,王愆旸,王愆,愆旸。”元幸又小声重复着,开心又幸福。
重复到后面,他的语速又不自觉加快,王愆旸都变成了王旸旸。
王愆旸收拾过厨房后走到客厅,看元幸笑得一脸傻乎乎,不由得问:“笑什么呢小元幸?”
许是方才元幸重复“王愆旸”重复得多了,现在顺口就回答:“没,没什么呀,王,王愆旸。”
说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甚至还悄悄藏起了那张纸,由偷偷笑了一下。
王愆旸起初也没注意,还“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水。
刚半口水下肚,王愆旸这才反应过来,“啪”一声放下水杯,转头看着元幸。
“小元幸你刚刚喊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王,王愆旸,王愆旸,王愆,愆旸。”
元元花式口吃
第五十八章
元幸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回头, 傻乎乎地来了一句:“开,开心先生呀?”
“不对。”王愆旸摇摇头,也不管玻璃杯中荡漾出的水, 朝元幸那边迈去一步。
看着目光如炬的王愆旸,元幸紧张地握紧了那张写着王愆旸名字的纸, 边角都带着皱皱巴巴。
自己,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在王愆旸的记忆里, 他没有告诉过元幸自己的本名叫什么,一来太生僻,二来太难记。
最开始是在市残联, 王愆旸将令秋迟送走之后, 元幸捧着一个小手机问他叫什么名字,王愆旸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自己有一句话是“我姓王, 后面两个字太生僻我就不告诉你了。”当时元幸给自己的备注是“开心先生”, 王愆旸将其改为“王开心先生”后又删掉自己的姓氏,保留了元幸最初给自己的备注。从此元幸就一直这么喊自己,那天自己似乎还吃了一颗元幸给的糖果, 那张金色的糖纸他现在还保留着。
再往后思索了一番,王愆旸更加确定了这一事实。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元幸。
“不对。”王愆旸又重复了一遍,“你刚刚喊的不是这个。”
经他一提点,元幸这才反应过来,飞快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抿起了嘴,接着缓缓点头。
默认了自己知道了王愆旸的名字。
王愆旸顿时喜出望外,一屁股就坐到元幸身边,甚至还把他朝沙发那边挤了挤,晃掉了他膝头的书。
元幸刚想弯腰捡书,就被王愆旸抓住了手腕,抬起,正对着王愆旸灼灼的目光。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元幸侧过头,避开王愆旸的目光,嘴巴里好像嘟囔着什么。
王愆旸微微松开了手中力度,免得让元幸不舒服,也没有强迫他必须看着自己,只轻声问:“小元幸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同时他捡起《小王子》,放在元幸膝头,晃了晃他的手腕。
扣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指,热度惊人,而投射而来的目光,同样灼烫。
元幸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脸颊也微微泛红,他鼓起勇气对上王愆旸的目光,小声说:“白天,白天在,在图书馆的时候。”
白天在图书馆给元幸办借书证的时候,王愆旸刷卡签字,没想到就这么被元幸记住了。
王愆旸惊喜地问:“你看一遍就记住了?”
要知道他小时候学着写自己的名字时,写的哭天喊地,怨父怨母给自己起了个这么复杂难懂的名字,没想到元幸看一遍就知道了。
元幸慢慢吞吞地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垫在字典下面,一并递过去小声说:“不是的,是,是这个,我在字典上,查了查。”
王愆旸接过这张纸,突然就笑了笑,两个字虽然歪歪扭扭不成结构,但却有着别样的可爱,尤其是“旸”字的偏旁部首,四四方方的日字旁字被他画成了个圈,里头加了一横,圆圆胖胖的像个小太阳一般。
他用拇指反复地在纸张上摩挲着这二字。
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着关于送元幸去做康复的事情,从元幸喜欢看书,主动去字典里查阅自己的名字来看,目前的元幸是可以接受新事物的,并且乐于主动接受。
对元幸主动愿意做一些康复的练习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现象。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本想着从“意愿”上来开口,但是下午在图书馆做了那个梦之后,他其实是十分迫不及待看到元幸长大的模样。
但总是急不得。
正忧愁时,元幸突然说:“开,开心先生,是,是温暖的太阳,很,很好的,我,我很喜欢温暖的,阳光,一点都不冷的。”
王愆旸起初还不太明白元幸这话,紧接着意识到元幸是看了字典上的字意。
松开元幸的手腕,反握住他的小手,王愆旸弯起眉眼,另一只手手轻轻在元幸的脑袋顶揉了揉,直视他的双目,缓缓了地说了一句话:
“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
元幸眨眨眼,表示自己的不解。
不过他听出来,第一句后面的是开心先生的名字。
“意思是,冬日里没有过分温暖的阳光,夏日里没有寒冷的气候,春日中没有寒冷的风,秋日里没有下个不停的雨,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