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鬼话连篇呢?
“你笑什么?”顾礼洲皱了皱眉,“还不赶快去洗澡?”
口气粗暴得完全像是这家里的男主人。
“哦。”钟未时没说什么,抱着衣服拐进了浴室。
顾礼洲四下打量起了自家的老房子。
房东买这房子的目的大概就是用来出租的,简单地刷了一下墙漆,添置了些新家电,其他的基本没什么变动,只是换了换位置。
桌椅板凳都是他小时候用过的,就连身下的沙发都是。
实木的家具很耐用,几十年过去了,也就面上有些磨损,扶手位置还有爷爷抽烟烫出来的一圈痕迹。
顾礼洲蜷缩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正回放着一档法制节目,主持人的声音还是那般浑厚有力。
时光仿佛穿梭回了二十多年前的夏天。
“哎哟,老头子,你哪里捡回来的小猫咪啊?”
“厂里带回来的啊,老李家那只猫下了一大窝小崽子,花色漂亮得不得了。舟舟,快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小猫咪!”
“喜欢吗?”
“喜欢!”
小奶猫在地上嗅来嗅去,走两步还会表演平地摔。
“怎么忽然间想到要养猫了。”
“舟舟双休日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养只猫咪陪陪他。”
……
“小舟,多吃点,长高个,你看隔壁老曹家儿子,就是不爱吃饭,老是喝饮料,所以才那么点,跟条瘦竹竿似的,你要多吃青菜。”
“哎——我不想长高,我想吃红烧肉。”
“先吃菜再吃肉。”
“爷爷都没吃菜!他都连吃两块肉了!”
“哈哈哈……兔崽子。”
一米多高的小男孩抱着猫咪,蜷缩在沙发上,奶奶手中的蒲扇可以为他摇上一个午后。
老两口的音容笑貌好像就浮现在眼前,顾礼洲笑着笑着,又觉得鼻尖有点酸。
笑是因为他们这一生都用爱意包裹着他,难受是因为他们走得并不安详。
爷爷胃癌晚期,奶奶抑郁成疾,跟着走了。
爷爷离开的那天他还在学校念书,没赶上最后一面,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钟未时中途偷偷拉开一条门缝,看见顾礼洲伸了个懒腰,往沙发上一倒。
这波无赖操作耍得相当利索啊!
等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顾礼洲仍然以刚才的姿势侧躺在沙发上,胸前抱着他的小靠枕。
三十二岁的老男人,配上一条卡通小狗,违和中又带一点可爱。
客厅里的空调坏了,摇头小风扇将他的T恤吹得一下下鼓起,一小截腰线露了出来,带着一点弧度,侧躺的姿势,让原本隐没在衣领之下的锁骨都格外明显。
顾礼洲的头发喷过定型胶,就连躺着都保持着帅气的造型。
在钟未时眼里,这人简直骚得要命。
其实他并不想吵醒顾礼洲的,只是因为看见他的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委屈巴拉地蜷在一起有点可怜。
双人沙发根本就容纳不下这个男人。以这个姿势睡到明天一早,一定会腰酸背疼腿抽筋。
收留一晚上压根就不算什么,况且他还帮忙垫了两个月的房租,直接住这儿都没问题,也不知道顾礼洲干嘛非得扯一个这么离谱的借口。
钟未时弯腰碰碰他的胳膊,在心里推测他大概会装死。
果然,顾礼洲的反应完全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打起了呼噜。
声音自然深远不浮夸,而且还很有节奏感。
“诶,有钱人。”钟未时勾起手指,弹了弹顾礼洲美人尖的位置,“醒一醒了,月亮晒屁股了。”
顾礼洲的眉心短促地一皱,随即一翻身,背对着他,脑门抵着沙发缝,喉咙里低哑地“嗯”了一声。
大致意思就是我已经睡着了,别烦我。
这种淡定从容的演技,钟未时都自叹不如。
他推了推顾礼洲肩膀,小声说:“你不洗澡了啊?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凑合的?”
顾礼洲眉心一动,没动弹。
钟未时弯腰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欸,听没听到啊?你现在躺着的可是女鬼吊死的地方啊,你不觉得肩膀上有点重吗?”
凑近时,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钟未时的烟瘾都快被他给勾上来了。
“我刚才在卫生间里听到了一点奇奇怪怪的声音,有点恐怖……”钟未时双手撑着膝盖,凑到他耳朵根边小声说,“要不然您移驾到我房间去一下呗?”
顾礼洲心里“耶斯”了一声,但又怕忽然醒过来有点假,先是哼哼唧唧预热了一下,半响,才拧着眉毛摆出一副‘欸,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表情问:“你洗好了?”
“啊。”钟未时一点头,“洗好了。所以,你要回去了吗?”
WTF!?
你刚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顾礼洲的心里在咆哮。
“嗯?”钟未时一挑眉,得意洋洋。
顾礼洲清了清嗓子,又掏掏耳朵,“那个我刚才是不是听见什么,移驾?我没太听清,我睡着了。”
钟未时扑哧一笑,懒得拆穿他,“洗个澡,然后上我屋继续调和吧,我那屋里阴气重,老是能听见弹珠掉地上的声音。”
“哦!?是吗?”顾礼洲顺着杆子往上爬,“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帮你分析分析。”
钟未时:“……”
顾礼洲说要回去拿换洗衣服,钟未时等了得有十来分钟也没见人回来,出于好奇,探了个脑袋出去,就看见那货姿势怪异地蹲在303门口。
没带钥匙?
“你干……”嘛字还没来得及蹦出嗓子,钟未时整个身子就被人抡了半圈,一条胳膊勒在他的胸口,另一条胳膊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反手一推,没能推开。
“嘘!——”顾礼洲的声音连同呼吸一起,扑到了他的耳边。
钟未时感觉身后那位的呼吸是热的,指尖是热的,身上也是热的,皮肤和皮肤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有种强烈的,黏腻的燥热感。
“唔唔唔(放开我)。”
“你别说话。”
钟未时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进去,刚好是303的客厅沙发。
屋里没有开灯。
客厅电视屏上的灯光忽明忽暗,勾勒出两道影影绰绰的人形,那对许久未见的热恋情侣正搂抱在一起进行一项少儿不太宜的法式浪漫休闲运动。
钟未时“噫”了一声,嫌弃道:“你好变态,偷看别人亲嘴。”
顾礼洲也压低声音,“你以为我乐意啊,我这不是不好意思钻进去打扰他们么。”
钟未时压根不信,“那你还看。”
“我正在等待一个就算开门也不尴尬的契机。”顾礼洲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以为他们很快就结束了,但是没想到这么持久。”
两个脑袋一左一右,趴在窗台边,像是两条准备偷鱼吃的猫咪,只露出一对眼睛。
曹智恒一手搂着女朋友的后颈,神情陶醉,简直越啃越带劲,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钟未时蹲得腿都快麻了,小声嘟囔:“我就想不通了,情侣之间为什么这么喜欢互吃口水,这老半天,嘴巴都快嘬上火了吧。”
“……”顾礼洲有些无语,多浪漫的行为一到他嘴里就都和他人一样,变得一言难尽。
曹智恒亲着亲着就把人压在了沙发上,改啃脖子,钟未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双眼瞪得滚眼,恨不得能把脑袋钻进去,嘴上还哇哇哇个不停。
顾礼洲赶紧遮住他双眼和嘴巴,“走走走,小孩子不能看。”
钟未时掰开他的手,“我成年了!”
“成年了也不能看。”顾礼洲想拽他发现没拽动,双手卡住他的胳肢窝,就跟运尸体一样,把人生生拖回301。
“你怎么这样。”钟未时插着腰,“只许州官看戏,不许百姓围观。”
“成年人的世界,你一小破孩儿瞎掺和什么。”顾礼洲摊摊手说,“你那几条进口内裤呢,拿出来给我瞅一眼。”
钟未时把袋子扔给他,“一千一条啊。”
“你不是说送我吗?”
“那会咱两还是友好的邻里关系,现在是债主与债务人的关系,能一样么。”钟未时说。
“那我租一天,按一条内裤穿三年的标准,一天一块钱。”顾礼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毛票往桌上一拍,姿势潇洒,“五块,不用找了。”
钟未时笑得肚子疼,“谁他妈一条内裤穿三年,你怎么不按30年的标准算?曹叔叔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个老畜生。”
顾礼洲抬手将靠枕砸在他脑门上,“小畜生!”
过了几分钟,顾礼洲听见他在房间喊:“你要穿我的衣服吗?”
“要钱吗?”顾礼洲问完就听见里面的人笑了。
“允许你租一天的!”
顾礼洲笑着进屋了。
24 赶紧遮一遮,像什么样子,辣眼睛
巧的是,钟未时住的就是顾礼洲小时候睡过的房间,就连床头柜上的奥特曼贴纸都还没撕下来。
顾礼洲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倒,发出舒爽的叹息,“真舒服。”童年的味道扑面而来。
钟未时心说这人为了留下还是真是不择手段,这么违心的话也能说出口。
这床是房东留下来的硬板床,又硬又破又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年的风风雨雨,一翻身那动静简直震天响,铺层毯子也就比地铁站暖和一些,跟“舒服”两字儿完全沾不上边。
富二代式体验生活?
燕窝鱼翅吃多了就爱嚼烂菜帮子?
“你不做法了?”钟未时笑了一声。
顾礼洲侧了个身子,一副贵妃醉酒的姿态,“我用的是意念驱鬼。”
“我先提醒你啊。”钟未时从衣柜里捞了件T恤出来,“这床一翻身动静贼大,你要是敢翻来翻去吵得我睡不着觉,或者大半夜吵醒我,那钱我可就不还了。”
“我不睡,我等你睡着了我再睡。”顾礼洲接过T恤,两眼一翻扔了回去,“这什么玩意儿,抹布吗?”
“那你就裸着吧。”钟未时说。
顾礼洲瞥见上面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努努嘴问:“上面那件白的是不是新的,给我瞅一瞅。”
钟未时扔给他。
顾礼洲横看竖看觉得这衣服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听见钟未时说:“就你上回买我那件啊。”
“啊……”顾礼洲拎着T恤,看到吊牌都还挂着,“为什么不穿啊?”
钟未时衣柜里那堆破布基本上都是19.9包邮的,褪色的褪色,起球的起球,搭在一起不伦不类,怕把898穿出一种地摊货的感觉。
再说了,每天在外边拍戏,打打杀杀滚来滚去,不出三天衣服就旧了。
他舍不得。
当然了,这些理由到他嘴里就变成了:“镇宅。”
顾礼洲一撇嘴,捡起了原来的那件破布,“那就继续镇着吧。”
钟未时惊讶于这老畜生竟然对他家熟门熟路,一下就找对了浴室的位置不说,就连开浴霸的动作都顺手的就跟自己家一样。
甚至还知道热水器的插座在哪里!
可怕!
钟未时倚在门框上,开门见山,“说实在的,你以前是不是扒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