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两只小眼睛睁着,歪头看着它。
向猜:“……”
大宝伸出肉嘟嘟的蓝舌头,在向猜裸露的肩膀上一舔。
向猜:“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手一抖,手里的花洒失了准头,迎面浇向了对面的谈一鸣。
谈一鸣被兜头而来的洗澡水浇了个透心凉,他赶忙冲上去,一手关掉洗澡水,一手把蜥蜴从向猜身上摘下来,嘴里哄着:“没事的,没事的,别害怕。你不需要怕它,它是动物,它是会怕你的,你越叫它越害怕,越害怕它越吐舌头……”
可向猜哪里听得进去,整个人僵硬当场,完全宕机了。
直到谈一鸣把受惊的大宝从它身上取下来,放到旁边的笼子里,向猜才勉强找回了自己丧失的理智。
原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全都能自己扛”的向猜,还是有弱点的。
见向猜这幅模样,谈一鸣不忍心再逗他,干脆说:“你出去休息吧,我一个人给它洗澡就可以。”
向猜怕得牙齿打颤,还是坚持说:“……没事,我都答应了你给它洗澡,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可是你很害怕。”
“就算害……害怕,我也是能克服的!”向猜坚定地说,“我是个成年人,要有担当!”
谈一鸣安静下来,他的视线落在男孩颤抖的拳头上,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搭在了向猜的手腕上,握住,帮助他停止颤抖。
“你不用克服。”
“……?”向猜像是没听懂一样,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用克服。”谈一鸣重复道,“你可以害怕,可以讨厌,可以不喜欢。你是个成年人没错,但是成年人也可以有自己的弱点。你没必要强迫自己去接受自己惧怕的东西,它只是条蜥蜴,不是什么你人生道路上必须越过的障碍。你怕它,那就避开它好了。”
“……避开?”
谈一鸣摸了摸大宝,大宝闻到主人的味道,赶忙把三角形的脑袋扎进了他的掌心中。
“抱歉,是我没有体谅你。”谈一鸣说,“就像有人怕狗、怕猫一样,怕蜥蜴非常正常。你若是不想给它洗澡,你可以拒绝我,直接告诉我你不愿意。”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向猜的胳臂:“你还记得凡凡吗?你看,他不想配音,就直接告诉我他不想配。你才多大啊,你也是个孩子呢,你和他一样,有拒绝任何事的权利。”
拒绝?逃避?讨厌?害怕?
这几个负面词汇对于向猜来说,可真是太陌生了。
从小到大,他遇到过很多他根本不想接受的事情。可那些事情,都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避无可避,只能强迫自己去面对。渐渐地,他成长了、成熟了,他永远是那样的好脾气,成为同学们嘴里的“向哥”,成为老师眼里的“好班长”,成为恋人心里的“包容者”,成为剧组同事称赞的“优秀员工”。
可谈一鸣却说……他不需要那么坚强、那么优秀,也可以保留自己的弱点。
向猜盯着笼子里还在吐舌头的大蜥蜴,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只狰狞的大恐龙。
“我之前说让你帮他洗澡,就是开玩笑。”谈一鸣见状,干脆把他从浴室里推了出去,“你要真因为那五百块钱房租觉得愧疚,那就帮我做做家务跑跑腿。对了,我有两个快递放楼下超市了,你帮我取一下,顺路带几瓶啤酒回来,再买个冰镇西瓜解渴!”
于是,向猜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赶出了家门”。
……
半小时之后,向猜肩上扛着一箱啤酒,手里拎着几兜子各式各样的酸奶和水果回到了家中。
这个时候,谈一鸣已经给大宝洗完了澡,拿毛巾一裹,正抱着它在阳台上晒太阳呢。
见他提了这么多东西,谈一鸣赶忙接过来,嘴里问:“不是让你就买几瓶啤酒吗?怎么买了这么多?”
向猜:“……”他迟疑地说,“因为,我想喝?”
谈一鸣又看向那一兜子水果。
向猜:“……因为,我想吃?”
谈一鸣笑了:“想喝就说想喝,想吃就说想吃,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谈一鸣的冰箱是双开门的,很大。他帮向猜把那些吃的东西都塞进冰箱里,水果酸奶啤酒各种零食,连冰箱门上都塞得满满当当。
向猜亲眼看着冰箱被食物一点点填满,颇有感触的摸了又摸。
冰箱是再常见不过的家用电器了,可正因为是“家用”电器,所以向猜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能触碰它。
便利店里有放冷饮的冷藏货架,路边小卖部里有放雪糕的冷冻柜,可那些都和冰箱的意义不一样。
现在,向猜终于有自己的冰箱了。他可以往里面填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饮料,只要他喜欢,只要他想要。
那只圆溜溜的西瓜,他们两人直接一劈两半,宰了吃了。
两个人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拿着勺子,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谈一鸣第一勺先挖出西瓜最中心的那块,放到了地上。
向猜:“……?”这是什么仪式……
谈一鸣说:“大宝爱吃西瓜,刚给它洗了澡,正生气呢,要拿西瓜哄一哄。”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大宝就从毛巾里钻了出来,拖着大尾巴,仰着头,傲气十足地迈到了西瓜芯前,然后张开大嘴巴,咔嚓一声咬了下去。
蓝舌石龙子没有牙,但是咬合力惊人,吃起来咔嚓咔嚓的,非常清脆。
它咬一口,向猜就下意识地脚趾一缩,它再咬一口,向猜就又是一缩。
向猜的脚很白,因为长年跳舞的缘故,前脚心和脚趾都有厚厚的老茧,但是最显眼的,要数那遍布在脚面和脚腕上的陈年伤疤。
他盘腿坐着,两只脚就藏在膝盖下面,从谈一鸣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看到那一道道交错的伤痕。
谈一鸣很想问问那些恐怖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他还想问问向猜为什么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可这些都是向猜的隐私,向猜如果想说,他会耐心倾听,但是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好奇,去揭对方的伤疤。
可如果不谈这些,他们还能谈什么?
总不能谈岑满川吧……
虽然谈一鸣很想打听一下情敌的状况,但是为了不给自己添堵,还是算了叭。
最终,谈一鸣只能没话找话的问:“你最近在排练什么?什么时候公演?”
向猜:“我现在排练的是开心煎饼公司出品的一部音乐剧,其实已经公演了很多场了,但是他家的运营模式很特殊,和一般的音乐剧公司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别的音乐剧公司,不管是买的国外版权,还是自己原创的版权,都是一次巡演一个班底,过段时间巡演可能换一个班底。但是开心煎饼不一样,他们如果一部作品受欢迎,就会同时弄好几个班底一起巡演。这组负责东北地区巡演,那组负责华东巡演,第三组负责东南……”向猜咬着西瓜说,“我这次加入的是西南组,现在和同事们磨合的差不多了,下个月就要去四川啦!”
“……”谈一鸣挖西瓜的手一顿,问,“你去多久?”
“成都、重庆、贵阳、昆明……一个城市巡演五场,至少要一个多月吧,十月份再回来,若是加演,那就十一月再回来。”
也就是说,谈一鸣和向猜的同居生活刚刚开始,就要暂时分别了。
见谈一鸣盯着自己一直不说话,向猜颇为不自在地移开眼睛,问:“看我做什么?”
谈一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走这么久,我会想你……”
向猜:“……”
谈一鸣:“……买的西瓜。”
向猜:“……”
谈一鸣尴尬地、睁眼说瞎话地、不知道向猜信不信反正自己是不信地说:“你这个西瓜买的太好了,我怕你走了,我给大宝买不到这么好的西瓜。”
沙发旁,大宝咔嚓一声,又咬下来一口。红色的西瓜汁淌了满瓷砖都是,看起来像是凶案现场一样。
向猜没说话,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西瓜放到一边,抽了几张纸巾,蹲在地上把西瓜汁擦干净了。
大宝吓了一跳,又对他吐起了舌头。
可是现在,向猜好像没那么怕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我在评论里和几位读者聊过。
猜猜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他在所有人(包括岑满川面前)都是一个特别成熟、特别压抑自己的人。
可是我希望谈一鸣能让猜猜像个孩子。
而孩子和成年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孩子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要,我不喜欢,我不想。
我要,我喜欢,我想。
这些,老谈会一点点的,慢慢的教会他。
第七十章 第九幕 《不能说的秘密》④
配音演员不像一般的白领上班族, 没有所谓的上班、下班时间。只要有工作, 到公司就进录音棚,什么时候录完了什么时候才能走。若是连着几天没排工作,那就无需去公司点卯报道。
不过, 谈一鸣身为公司老板,向来勤奋, 即使今日不用进棚,他也会早早到公司, 做些行政方面的工作。
可是最近这两周,前台小妹发现,他们谈班主怎么来得越来越迟了?
之前他上午九点就会出现在公司, 但是最近几日, 他往往十点才踏进公司大门。
顾良也觉得奇怪,问他:“你最近难道睡得不好?起得太迟?公司距离你家又不远,就算走路, 半小时也到了。”
谈一鸣云淡风轻地答:“哦, 我房客上班的地方有点远,你也知道我家门口那个地铁站,每天早高峰光是进站就要排半个小时,等三辆车才能上。反正咱们又不需要打卡,我就顺路送他到总站, 那儿有座。”
可问题在于, 总站和他家直线距离不远,但要开车在高架桥上绕二十分钟。他嘴上说“顺路”, 一来一回不知道要多耗多少工夫。
顾良大惊:“你这可真是二十四孝好房东,居然还包接送!”
他哪里知道,这位二十四孝好房东,不仅包接送,还包吃饭呢。
再过不久,向猜就要启程去西南了。开心煎饼是个特别成熟的舞台剧公司,除了向猜以外,和他搭戏的其他演员都是煎饼的签约艺人,而向猜之所以能成为空降A角,也是因为制作人看中了他在《粉丝来信》中的出色表现。
向猜压力山大,最近这段时间,他练得格外刻苦卖力,为了保护嗓子,更是拒绝了一切冰的、辣的、咸的食物,每天回家都是清水煮面,再切点黄瓜、西红柿、蘑菇这类蔬菜配着吃。他很注意营养搭配,坚持一餐一个荷包蛋,鸡蛋吃完了就换成鸡胸肉。
谈一鸣问过他:“天天吃面也太单调了,怎么不做些炒菜之类的?”
向猜回答:“炒菜不累,但是切菜、淘米、洗锅碗瓢盆实在太累了。我回家就想睡觉,不想再直立行走了。”
于是第二天,谈一鸣就“不小心”多做了两个菜,留在饭桌上。锅里还剩下薄薄一层米饭,盛出来刚好够一碗的量。
向猜:“……”
他看看热腾腾的饭菜,再看看正在客厅里“心无旁骛”认真工作的谈一鸣,低声说了句谢谢,坐下来吃完了。
谈一鸣接连做了三天饭,向猜接连吃了三天饭。
等到第四天早上,谈一鸣刚一起床,就见客厅的茶几上,压着红艳艳的五张钞票。
谈一鸣手里的动作一顿,问:“这是什么?”
向猜回答:“这是饭钱、车钱、和不给蜥蜴洗澡的钱。”
谈一鸣看着那几张纸币,觉得烫手的要命。但他也知道,若他不收下,恐怕以后向猜再也不会坐进他的副驾驶座,更不肯吃他一粒米了。
最终,向猜用这种方式,名正言顺补上了房租钱。
……
这个周末插过来一项紧急工作。有个下周就要播出的卫视剧,突然被上面的审查部门通知“多集台词涉及敏感内容,需要重新修改录音”。
这剧去年就拍完了,今年初就说要播,可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九月份。这是部现代剧,现代剧时效性强,最容易过时,要是不能在这个档期播出,那就要拖到明年去了。
于是,制片人紧急call了谈一鸣,让他赶快组织人手进行补录。
小小的录音棚内,剪辑师、编剧、配音导演、配音员挤在一起,大家全都熬到双眼通红,润喉糖、咖啡、红牛随便往肚子里塞。
待谈一鸣结束录音,挣扎着开车回到家后,还未走到卧室,他就直接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了。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十几个小时,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还躺在客厅沙发上,只不过头下多了一个枕头,身上多了一条毛毯。空调定在舒服的二十六度,窗帘紧闭,空气里飘着一股雅致舒缓的薰衣草香气。
谈一鸣愣了半晌,掀开毛毯坐起身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录音时的那套衣服,因为睡了一晚,全都变得皱巴巴的。不过,他身上的所有扣子都被解开了,膈人的皮带也被抽出来,卷在了茶几上。
不用说,这一切只可能是家中另一位住户做的。
谈一鸣正发着呆,厨房门忽然开了。
向猜左手端着一碗粥,右手拿着一碟酱菜,嘴里叼着双筷子,用屁股顶开门,像杂耍演员一样倒退着走进了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