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做错事的人,终于可以被处罚。
黎舟坐在这只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刁明山应该快要来了。
江彭亮起身想要去整理一下自己身上,他刚站起身来,就有黎家的人过来亲自陪着他去收拾了一下脏了的衣服,全程两人把江彭亮围住,一边送了一条干毛巾给他一边带着客气道:“这里不比其他地方,老爷子有些洁癖,还不喜欢外人随意走动,请见谅。”
江彭亮神色有些尴尬,嘟囔了一句又老实坐了回去。
很快管家又过来了,对江心远道:“老爷子请姑爷上去。”
江心远没有多犹豫,立刻就起身跟着那人一同上去了。
长辈离开之后,客厅里只剩下黎舟和江彭亮,黎舟微微皱眉,他对这个人可没什么耐心。
江彭亮带着仇视又贪婪的目光看着他手腕上的表和身上做工考究的新西装,道:“你以为黎家真拿你当自己人?黎舟,你不过是领养来的,甚至关系都没有我亲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比你有资格。”
江彭亮要起身,但是被黎舟的保镖制住了,一时也不敢造次,但依旧愤愤道,“你不过就是……”如果不是出身不同,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会一样优秀,他愤恨的想着。
“江彭亮,人和人是不同的。”黎舟打断他。
黎舟看了江彭亮一眼,又看了江心远刚才坐着的位置,嘴边微微扬起一点带了嘲讽道:“狗和狗也是不一样的。”
江彭亮缓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在骂自己,立刻怒道,“你说什么!”
江心远好歹还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但是江彭亮被惯坏了,即便是这两年已经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潜意识觉得自己比黎舟要强许多,现在嫉妒愤恨让他冲昏了头脑,但咬着舌尖想到自己父母毕竟是出事了,背着一个逃犯儿子的身份,他不敢再挑衅黎舟,但看过去的眼神也更加阴郁。
还以为是一条咬人不叫的狗,但还是会呲牙。
黎舟淡淡看着他想着,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江彭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人好大喜功,一点能力都没有,如果不是当初江心远给他找了一个有点能力的妻家,怕是几次都保不住这个人,说到底,是真的蠢。
不多时,楼上来人请了黎舟上去。
黎舟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黎老在教训江心远,对方站在老人书房里,额上带着细密的汗水,握紧了手低头应是,能看得出他的紧张,不是装出来的。
“曼曼身体很好,黎江在这里也很好,你要是想见他们,就留下一起吃个饭,但是不要说接黎江回去的事了,你照顾不好他。”
“是,父亲,我只是有些想他们,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黎老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可以调回来,这边学校也多,你可以回来一边教书一边陪着他们。不过你之前的那些课题已经过时了,这么多年过去,突然一下恢复也是有些困难,慢慢从头开始稳扎稳打地来吧。”
江心远慢慢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到了嘴边的话,放缓了声音道:“父亲,我不是不想听您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公司的事,十年前是您让我参与公司事务,现在您又让我回学校去,您从未问过我自己想做的事……”
黎老平静的看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江心远站在那沉默着。
黎老扔了手头的书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动,语气带了几分严厉:“你就是不想听话。”
“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曼曼的病是怎么落下的,你心里不清楚?!你站在这,口口声声说想他们,想团圆,但是你看看你要做的事!”黎老是真的动怒了,一拐杖狠狠抽在他肩头,江心远闷哼一声,站在那扛了没敢动。“你就是要拆散她们母子,你干的是人事吗!曼曼为了你,差点命都没了,她没了两个孩子,两个啊!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可你怎么对我的女儿,你自己说!!”
黎舟上前扶住老人,低声喊了外公。
黎老被他扶着,胸口因气愤起伏几次终于稳定了气息,他眼睛直直看着江心远冷声道:“我活着一天,就护着他们母子一天,你自己无能照顾不好她,就给我滚。”
第87章 馈赠
江心远站在那脚步挪动一下, 还是试着开口道:“我知道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您对我失望, 其实我这次来, 于公于私都想跟您道歉,哦对了,我还带了彭亮过来, 我专门带他来跟你陪个不是,他父母起了贪心做错了事,还希望您老人家能看在……”
黎老打断他,毫不客气道:“你带回去,自己教养。”
江心远有些迟疑, 还在努力想说些什么。
黎老冷笑道:“你不是最疼这个侄子吗,带回去自己好好教育。”
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江心远的念想, 原以为过去的时间够久, 老人消气之后能把兄嫂捞回来,但现在是不可能了。江心远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好一会才迈动脚步离开,他走到门口的瞬间, 听到老人沉稳的声音:“小舟留下,我有事要跟你谈。”
江心远看到老人身边的少年走过来, 即便视线落在他身上也是冷淡的, 然后在他踏出书房的那一刻,关上了厚重的书房门。
他和黎家那位掌权者隔着一道厚厚的木板门,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一下隔绝了一样, 他站在那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人到中年,除了皱纹和日益增长的怨恨,一无所有,滑稽又可笑。
江心远脸上的肌肉僵硬地跳动了两下,他每次努力控制情绪的时候,咬得牙齿太紧了,就会这样。
他忍了一辈子,只要老人还在的一天,就注定还要忍下去。
江心远慢慢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客厅,江彭亮在看到他下来的时候,眼睛一瞬间就亮了,紧跟着站起身道:“小叔,怎么样?事情谈成了吗?”
江心远对侄子这样毛躁又口无遮拦的样子有些烦躁,拦住他道:“先出去,等一会跟你说。”
江彭亮对他唯命是从,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江心远眉头一直紧紧拧着,从走出黎家大门之后就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江彭亮起初还等着,但是他耐心极差,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道:“小叔,他们答应放过我爸妈了吗?”
江心远摇摇头,“还要再谈。”
江彭亮立刻就露出失望的神情来,他不敢说自己叔叔什么,只忍不住小声抱怨道:“黎家怎么这样啊,他们那么有钱,不过就是几十万而已,非要闹成这样,难道还真要抓了我爸妈去坐牢?他们自己都不要面子了吗,我爸妈要是真坐牢了,小叔我以后怎么去学校念书啊……”
江心远斥责道:“别胡说,以后也不要在外面提起这件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心远沉着脸走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我们先不回去,在这里住几天再等等。”
他也没说等什么,但是已经安排好了,江彭亮就跟着他一起动身住到了酒店里。
G市比西北要繁华太多,高楼大厦和霓虹彩灯无数,江彭亮住在酒店里看着落地窗外的一切都有些眼热,如果现在他还留在京城,可能每天看到的就是这样热闹的都市,而不是那个荒凉的西北。
在侄子看着窗外的时候,江心远端了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也在沉思。
他这一年多来过的并不顺,从权力高处落下变成了边缘人,他从去了西北之后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这会儿已经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现在即便口中喝了酒,也只品出一丝苦味。
他原以为这次来G市伏小做低认错之后,会和之前几次一样得到原谅,以往黎老看在女儿和外孙的份上,对他敲打归敲打,但什么事都还会处理,不会彻底伤及颜面。
这次不同了。
江心远思索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原因,是妻子和儿子不在自己身边。黎老那边不好撬动,但是黎曼不同,她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而且那么善良包容……
他垂着眼睛思索了一下,觉得找到了关键。
江心远想了片刻,已经有了腹稿,略微放松了一点喝光了一瓶酒。一旁的江彭亮贴心的过来给他新拿了一瓶红酒,并且利落地帮他准备了冰块,江心远看了他一眼,虽然侄子什么都比不上黎家那两个兄弟,但在对他亲厚上,绝对远超那两个人。
江心远一边不满一边偏心着,到底还是看侄子顺眼几分,在瞧见他衣领上的茶渍脏污之后,嫌弃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钞,拿给他道:“自己去买身新衣服,这么脏兮兮的,像个什么样子!”
江彭亮笑着接过来,“谢谢小叔,我就知道还是小叔最疼我了。”
他美滋滋的收了钱,但是并不打算去买什么新衣服,他最近交了一个小女朋友,平时在学校里都是装成富二代一样显摆,最缺的就是零用钱,正好来了G市他还可以拿这个钱出去买一些西北没有的小玩意儿哄哄小女友。
黎家,书房内。
黎舟关上房门之后,先帮老人把掉落的书籍捡回来放回原处,又过去扶着老人坐下,并不急着问什么,老人握着他的手,他才停下来,小声道:“外公,您别担心,我已经让管家给刁叔打电话了,他这会儿就在路上,很快就过来,妈妈和黎江那边也有保镖和司机跟着,一切都好,您放心。”
黎老拍拍他的手,对他道:“你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黎舟就坐在老人身旁,安静听他说话。
黎老问他:“怎么没有去听音乐会?”
黎舟道:“我有点不太舒服,就先提前回来了,没想到会在门口碰到他们。”
黎老安抚地拍了下他的手背,对他道:“别怕。”
一句下意识护着外孙的话,让黎舟想着如何开口询问的所有借口都打散了,他看着老人,开口道:“其实,我也想提前回来看看您,我很担心您。”
黎老看向他,目光和以往一样慈祥,“也多亏了你回来,外公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黎舟摇头道:“没有,是他们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人多了,等你以后接触社会的时候,会发现有各种各样不讲理的人,有些时候就算是亲人也不能完全指望。”老人叹了口气,大概是想到了小外孙,带着点难过。“小舟,你是个好孩子,你弟弟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你帮外公多劝诫一些,他做事还是有些急躁,下手没分寸,还有你妈妈那边,也帮外公多注意一些,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了……”
黎舟耐心听着,点头都答应下来。
“你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其实外公也犹豫过,但是江心远不是好人,比起在他身边,你离开也好。”老人斟酌着说道,“外公还能再帮你们一两年,但是时间长了,也说不好。”
黎舟握紧了他的手。
老人手掌粗糙但是温暖,安抚他一下,缓声道:“你也长大了,比外公想的还好,是时候告诉你了。”
黎舟手指微微颤抖,但还是坐在那里听了下去。
老人叹道:“我一早就知道江心远不是好人,结婚不到一年,他就擅自做了很多事,但是他在你们妈妈面前伪装的好,所以我可以忍耐,他要的无非就是钱,只要他对我的女儿好,钱又算什么呢?后来我也教训过他几次,还想过让他们离婚,但是那个时候曼曼没了两个孩子,已经不能再没第三个了,她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说是产后抑郁症,还是需要自己走出来才行。”
黎老说的很慢,像是在一点点回忆起过去的事:“你外婆她去的早,只给我留下这么一点骨血,我疼她、宝贝她都来不及,哪儿舍得她再有一点意外,医生说需要他们夫妻解开心结。”
他那么宝贝的女儿,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了,江心远要挟他,他能做的就是和他签下合同,拿了大笔的钱和两家公司出来,只求让女儿病情好转,来演一场戏。
这是他最后能为女儿付出的了。
合同上黎老也有自己的主意,他坚持在合同上写明这两家公司是给小外孙的,等他们年满十八岁之后就可以继承,而在黎舟他们没有成年之前,由父母保管。
京城的分公司和另外一家公司,其实就是他给两个外孙留下的财产。
黎舟听到他说出另一家公司的名字的时候,身体微微发抖,他哑声道:“外公,是在冀州的那一家,对吗?”
黎老点头道:“对,那家比京城的成立的还要早些,外公打算把那家留给你,到时候你和你弟弟挨着,两边也可以互相照应。”老人对他没有半分严厉,只有慈爱,“我瞧着你们俩一天天长大,喜欢你们,但是也真怕你们出什么事。”
黎舟觉得身上的血液流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身上发冷,但是偏偏一颗心像是重新得到了一点温度一样又跳动起来,越跳越快,血液奔流汇聚在心脏那,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上一世,江心远就是“大度”地给了他冀州的公司,他以为这是养父对他的信任,但是却从未敢想过,这是外公从他幼年踏入黎家的时候,就给他准备好的东西……
黎舟闭了闭眼睛,小声喊了一声外公。
他想笑,但是又想哭,心里懊悔掺杂着感激,难言其中滋味。他找了那么久的亲情,原来一直都在,外公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黎舟看着老人,带着哽咽伏在他身上,小声跟他道歉,一遍遍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