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束抿了一口咖啡,道:“比不过沈大忙人。”
他虽然对沈无薇没什么关注,但是架不住两人身上还有一个娃娃亲。
罗束自己从来没想过穷小子高攀上白富美从此发家致富变成人生赢家一类的事情,但是沈父对于他这个努力又坚持的穷小子却很看好,一心把他当做自己未来女婿来对待,除了在罗束的事业上毫不吝啬的施以援手以外,更是日常将自己在国外学习的女儿的动态发给他。
沈无薇又参加了什么比赛,沈无薇又拿了什么奖,沈无薇又怎么怎么了……
有关沈无薇的动态,她虽然没在自己的朋友圈里透露只言半语,但是和她隔着一个地球的罗束却在沈父的透露下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自然便也知道这个外人眼中什么都不缺的白富美,到底有多么的努力。
以前他总觉得,如果说对于他这种人,努力是面对深渊唯一挣扎的方式,只有不断地前进一刻也不敢放松,才能离自己身后的万丈深渊和岩浆越来越远,直到逃脱随时都会被侵吞的范围。那么沈无薇的努力,就像是一盘佳肴上的点缀,有固然会让一盘菜变得更加漂亮,但没有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毕竟沈无薇的身后站着沈父,这个爱女狂魔,总会将一切都打理的规规整整之后,再交到女儿的手里。
直到沈父突遇车祸,骤然离世,沈无薇从国外赶回来,独自一人撑起家庭和公司,处理父亲的葬礼,打点公司的事宜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沈无薇的努力是一种多么聪明的未雨绸缪。
对于他的这种感叹,沈无薇只道:“明天和意外,谁能知道哪一个先来呢?我沈家家大业大,旁人只看见光鲜,却不知道遇到的牛鬼蛇神也比他们更多。说得难听点,我随时都在准备着应付突发的意外,我父亲的离世,也不过是意外之一罢了。”
将父亲的去世描述成意外之一,听起来格外冷酷的语气,倒是很有沈无薇的风格。
罗束的思维忍不住飘远,沈无薇回来处理沈父的葬礼的时候,沈母哭得几度晕厥了过去,她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不仅将一家人指挥得团团转,待人接物,更是处处不落。
有人说她虎父无犬女,颇有沈父之风,但是更多的人却觉得她冷酷至极,尤其是在伤心欲绝的沈母的对比下,沈无薇的理智,甚至被传成了她早就觊觎父亲的财产已久,沈父的离世正合她意。
于是各种有关豪门私密的狗血传闻接连而出,其中最离奇的传闻,当属是沈父的车祸其实是沈无薇的暗中操作,刻意谋杀。
不过罗束却是不信的。
他虽然不了解沈无薇,但他了解沈父,沈父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提过,如果他和沈无薇结婚,他就马上把公司交到两个人的手里,让他们“夫妻合心,其利断金”,自己则带着老婆去环游世界,过上优哉游哉的退休生活。
换言之,只要沈无薇对沈父伸手,沈父定然有求必应。
但沈无薇并没有这么做,沈父甚至不止一次既骄傲又遗憾的在罗束面前感叹,说沈无薇似乎没有回国继承他公司的打算,在国外自己一个人玩基金做投资,俨然已经另起高地的模样。
事实上,若非沈父的突然离世,沈无薇还真没打算回国,罗父和沈父是铁哥们的感情,所以罗束虽然名义上是她的未婚夫,实际上却算得上是沈父的半个儿子,如果沈无薇选择放弃继承家里的产业的话,沈父定然会大力将罗束培养起来继承自己的家业。
沈无薇虽然对罗束没有男女之情的喜欢,但并不反感这个算得上是半个哥哥的“未婚夫”继承自家的产业。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如果沈父没有因为车祸突然离世的大前提上。
沈父本是打算如果彻底确定沈无薇不会回来之后,等罗束在社会上多闯荡几年,再好好培养一下他,在罗束三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将公司彻底交到他的手里。
然而现在,因为罗束的固执,沈父想象中的继承人,连沈氏集团下面有几个子公司的不清楚,更别提在他离开之后将公司支撑起来,于是沈无薇不得不站出来,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拿下沈父在沈氏集团的所有股份,并且坐上沈父生前的位置,将对沈氏的话语权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这一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公司的老狐狸众多,沈父生前尚且能够维持着恭敬的态度,沈父一死,便纷纷暴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都希望能够从沈无薇和沈母两个孤女寡母身上割下一块肥肉来,而除了和这些千年狐狸耍心计,沈无薇还得应付自己老是拖后腿的母亲,这也是她为何会找上罗束的原因。
“我妈不知道是吃了谁的迷魂汤,天天觉得我必须得嫁一个男人才能守得住我手里的股份。”说道这件事情,沈无薇的脸上带着不屑,显然是很看不起母亲的这种思想,并且沈母定然是做了什么让她不满的行为,才让她找上了罗束,“我父亲本来的想法如何你心里也清楚,说实话,现在这种情况,我不管和谁结婚,对我手里的股份而言都是一种威胁。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自己人,也算是满足了我父亲生前的愿望。”
她今天主动找上罗束,就是为了让以前两家父亲口头定下的娃娃亲成真,这样她身边多了一个男人,沈母那边或许能够安分下来。
而且这样一来,罗束也有了一个名正言顺进公司的理由。
她常年在国外,公司里的忠反在复杂的情势下晦暗不明,与其误信歹人,造成损失,不如一开始就找一个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来帮自己。
这样说,倒不是沈无薇有多信罗束,她只是相信自己的父亲。
对于沈无薇的提议,罗束低头,沉思了数秒后开口问道:“订婚宴在什么时候?”
沈无薇还没来得及开口,咖啡厅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咖啡厅里传来骚动的地方。
……
罗栗本来是跪坐在沙发上,但是当她隐约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到订婚一类的字眼之后,便蹲在地上准备一点点挪到盆栽的旁边,这样能够听得更清楚一些。
只是她刚刚准备动身的时候,从两人座位旁边经过的侍应生突然被她探出的头一撞,手里的托盘就向外飞去。
在极高的服务意识之下,侍应生将盘中咖啡倾倒的方位转向了自己。
从他手臂处擦过的咖啡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倒是将在他身后的罗栗从头淋到了尾。
在撞到侍应生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罗栗还没回过神,滚烫的咖啡便扑面而来,烫得她一个激灵。
见是罗栗和余灵这个方向出事,两个大人急忙赶了过来。
虽然罗栗此时的形象十分狼狈,但在看见她高马尾上挂着的那个咖啡杯的时候,沈无薇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4章 罗栗与无薇(一)
别说沈无薇,就是罗束这个当亲哥的,脸上也止不住地裂开了嘴角。
笑归笑,两个大人笑过之后,还是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
见三人似乎认识,咖啡厅侍应生将纸巾递给了罗束和沈无薇,一个劲儿的道着歉。
罗束大方的摆手表示没事儿,他不傻,看罗栗现在的姿势,他就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本来人家侍应生就是无辜受了牵连,说不定还要扣工资,哪能因为自家熊孩子的错误去责怪别人呢。
余灵也被吓住了,在沈无薇去牵罗栗的时候,才帮忙拖着罗栗的手臂,两人合力把夹在卡座和桌子之间的罗栗拔了起来。
罗栗早就听到了哥哥的声音,现在被人拉了起来,低着头羞得不敢见人,只恨地上没有一条能让她钻进去的地缝。
她的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被烫得,还是羞得。
沈无薇一边忍着笑,一边用纸巾,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着脸上的污渍。
她个子高,足足有一米七五,再加上穿了高跟鞋,罗栗比她矮了足足一个头,于是沈无薇全程都弯着腰在做这个动作。
“疼吗?”
轻柔地女声在罗栗耳边响起,罗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道,不疼。
下一秒,她便因为被纸巾按到的地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烫伤了,得上点药,不过没关系,烫的不厉害,不会留疤,别担心。”
罗栗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是个很好看的姑娘,脸圆圆的,还带着婴儿肥,鼻头肉嘟嘟的,五官虽然不算精致,但是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却格外有神——刚刚沈无薇便注意到了这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的在自己身上打转。
此时罗栗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止不住的颤动,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让人满心都装满了柔软。
擦干了脸上的液体,被热咖啡烫伤的额角传来火辣辣的感觉,然而很快,一阵凉意便从额头上传来。
罗栗抬起眸子,却见沈无薇正撩开她的头发,轻柔地吹着她烫伤的地方。
因为沈无薇扬着下巴,所以她只能看见她线条流利的下颌角,脖子上的肌肤细腻得如同上等的玉石,透过肌肤,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红色的血管。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从沈无薇身上传来,这股味道并不浓烈,若非罗栗和她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恐怕都闻不到这么清淡的香味,但是当鼻尖都被这股味道填充的时候,她原本窘迫不安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罗束和咖啡厅的经理处理了后续的事宜,对方的态度倒是和侍应生一样非常好,除了道歉以外,还主动提出了赔偿。
这反而让罗束有些不好意思,他过来并非是为了索赔,而是希望经理不要因为罗栗的原因,而惩罚侍应生,毕竟说到底,闯祸的人是自己的妹妹,侍应生虽然将咖啡泼到了她的身上,但是说到底,侍应生才是遭受无妄之灾的人。
经理表示不会处理侍应生,两人愉快地达成了共识,此时沈无薇已经用纸巾或擦或戏处理了罗栗身上大部分的咖啡,但是剩下的已经浸入衣服和头发的却没办法当场处理了。
罗栗穿的长袖阻挡了大部分咖啡直接泼到身上造成烫伤,但是她里面并没有穿打底的衣服,也就导致衣服尽管湿了,却没办法马上脱下来。
咖啡黏糊糊的泼在身上并不舒服,颜色也不好看,沈无薇表示自己的公司就在不远处,罗栗完全可以到她办公室的休息间去换洗,先穿她的衣服,但罗栗表示要等哥哥来做决定。
回家的公交要半小时,开车也要十多二十分钟,而沈无薇的公司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怎么选当然一目了然。
看着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冲自己笑得一脸讨好的妹妹,罗束忍不住弹了她一个脑崩:“你啊……”
同伙余灵往旁边缩了缩,生怕被罗束注意到,小脸上写满了纠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先离开还是跟着罗栗去沈无薇的公司。
想走吧,罗栗又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关节都拽白了,留下吧,面对罗束和沈无薇两个大人,余灵心里有点怕得慌。
“余灵你过来。”
听到自己被点名,余灵慢吞吞地走了过去,闭上眼睛视死如归般道:“哥哥你弹吧。”
旁边接连传来两道扑哧的笑声。
一道是罗栗的,一道是沈无薇的。
罗束满脸无奈,不知道余灵的脑回路,是怎么转到这儿的。
“小灵子。”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哥哥,罗束当然是认识妹妹的好朋友的,“平时我一直觉得你很听话,怎么今天也跟着罗栗胡闹了。”
余灵睁开眼,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吐吐舌头,缩到了罗栗身边,道:“哥哥我错了。”
罗束伸出手,屈起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不过既然你也觉得自己该罚,那我就一视同仁吧。”
余灵捂着自己脑门愣住了,疼倒是说不上多疼,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罗束竟然真的会打自己。
旁边的罗栗见好朋友落难,毫不客气的大笑了起来,伸出手就想往她身上搭去,不过却被反应过来的余灵飞快的躲开:“你身上还有咖啡,不要碰我。”
“就要碰你,就要碰你……”罗栗作势去抓余灵,上一秒还因为做错了事情紧张兮兮的两个少女,下一秒就放飞本性在大厅里你追我赶了起来。
直到电梯到了,罗束才开口把两人喊了过来,但尽管一起进了电梯,罗栗和余灵还是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说到底,这不过还是两个孩子。
……
在电梯里还好,下了电梯,罗栗和余灵情不自禁地就紧张了起来。
电梯门一打开,正对的格子间里面,衣着光鲜亮丽的职场白领们正坐在电脑前神情严肃的处理着工作,间或有一两个人在其中走动,也是脚步匆匆,语速飞快。
光是远远地看着,都能够感受到这整个办公室的忙碌。
几人虽然没有进格子间,但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
尽管每个人的神态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罗栗就是察觉到了一些或明或暗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不敢回头看,只能低着头恨不得脸上蒙上一层面纱,快点走过这段会被人视奸的距离。
直到进了沈无薇的办公室,她才算是活了过来。
沈无薇的办公室很大,除了一张办公桌,一个装满书的大书架,房间里还设置了休息区,摆着一套沙发,沙发围绕的茶几上面,是一套古朴而又精致的紫砂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