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薇姐。”
“回家么?”
“回。”
沈无薇拎起包,起身就走。
罗栗忙跟在她的身后,走过方清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忙道:“等一下。”
沈无薇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
韩远正带着几个酒吧里的保镖,一脸慈和的和方清他们谈着赔偿。
“……看在你们都是学生,就便宜点,你们打碎的杯子,一个两千,七个就是一万四,其他的就不算了,抹个零头,一万五怎么样?”
他们都是学生,哪怕有人家境稍微好一点,也没好到哪里去。
几个外国人嚷嚷着说他是狮子大开口。
韩远似笑非笑,身旁的几个保镖,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瞬间闭了口。
方清脸色难看,“老板,你不要做得太过分,这些杯子网上最多几十块钱一个,你算我们两千,小心我们告你敲诈,还有刚才那个女人……”
罗栗低着头,快步从她身边擦过,拿走了自己还在沙发上的书包。
方清被她撞了一下,打断了话头。
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落在跑走的罗栗身上,一个保镖已经自觉的上前一步,阻断了她的视线。
找沈无薇要赔偿,他活腻了才会这么干,那个铁公鸡。
韩远搓着手,招呼着几个人靠近了一些,笑容越发的和蔼可亲,“……敲诈啊,来,我把手机给你,你现在就报警,咱们按照正价算,今儿的损失,怎么也得两万起吧。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后面的话隔断在了缘也酒吧的大门之后。
罗栗扶着楼梯飞快的下了楼,穿过昏暗的廊道,到达大街上。
她四处张望,却未能够看到沈无薇的身影。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冲上了心头。
这种委屈,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本想得到大人的安慰,没想到落下的却是教鞭。
不就是出来玩了一会儿嘛。
不就是喝了杯果酒嘛。
她又不知道果酒都会那么醉人。
越想越委屈,罗栗干脆抱着书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埋头哭了起来。
滴滴两声喇叭响,一辆黑色的奥迪,缓缓开到了她的面前。
沈无薇的脸伴随着下降的车窗露了出来,“上车。”
罗栗别过头,抱着书包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哭。
沈无薇很有耐心。
她熄了火,关了灯,下了车门。
罗栗偷偷打量着她的动作。
却见她下车之后没有离开,而是靠在了车门上。
一道打火机的声音传来。
沈无薇自己都不太记得上次抽烟是在什么时候了。
尼古丁的味道钻入鼻腔,出乎意料的呛人。
“咳咳……”
“你不能抽烟。”手里的烟突然被人夺走,沈无薇睁开眼睛,看向了将烟头扔在地上,死命用脚踩灭的小姑娘,轻笑道:“你都能喝酒,我为什么不能抽烟?”
说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了香烟。
罗栗语塞。
沈无薇抽的是那种细细长长的女士烟,她的手指纤长,夹着烟的时候格外好看。
夜里的风有些大,点火的时候她微微勾了勾头,披散在肩头的卷发滑了下来,落在空中,调皮地跳了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熟悉之后,烟草的味道一路蜿蜒钻进了她的胸腔。
肺泡和血管骤然被打开,在这个刮着冷风的夜里,迎接着久未造访的客人。
“委屈什么。”沈无薇一口烟喷在了罗栗的脸上,“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先委屈上了?”
风一吹,被打湿了的毛衣衣领贴在她的脖子上,冰冰的。
罗栗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沈无薇这么一吹,二手烟的味道呛得她直咳嗽,仿佛要把肺都一起咳出来。
她又想哭了。
捏了捏手,罗栗低下头,将自己到了眼眶的泪水压了下去,小声道:“对、对不起。”
“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我错了,我不该来酒吧,我不该喝酒,我……”
沈无薇又抽了一口烟,面色淡漠,好似面前站的不是她一直放在掌心哄着的小姑娘,“还有呢?”
罗栗越发的觉得委屈了。
沈无薇一直对她很好,哪怕和哥哥因为谢嘉树吵架的时候,她去找沈无薇吐槽,得到的也是“他做得的确是太过分了”的安慰。
所以她把沈无薇划到了和自己统一战线里面。
她一直以为沈无薇会无条件的站在自己的那边。
却万万没想到,只是忙里偷闲,出来玩一次,会得到这样的态度。
“……我期末考试都复习好了,今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明天可以不去上课,我才敢出来玩的。
“我不知道果酒也那么烈,我以为只是饮料,而且我只喝了一杯。
“我……”
罗栗话还没说完。
站在她面前的沈无薇却突然掐灭了烟头,拔脚就走。
她慌乱地抬头。
却见沈无薇拉开驾驶座的门,直接坐了进去,点燃了油门。
她手忙脚乱的拉开了副驾驶座。
沈无薇的面色很冷。
虽然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罗栗就是敏锐的知道,她在生气。并且比先前更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我……”
车厢里的温度又下降了些。
罗栗拢了拢衣领,机敏地闭了嘴。
第53章
下车, 上电梯。
1、2、3……
谁也不说话,罗栗心里也憋了气,抿着唇, 倔强的看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一个个地往上跳。
叮。
四十层到了。
她抓着书包带子, 低着头走了出去。
沈无薇垂了垂眸子,在她出去之后, 按下了关门键。
走出两步, 罗栗突然回过了头。
缓缓合拢的电梯, 将面无表情的沈无薇吞噬。
她转过头, 大步走到了自家的门前。
开始掏钥匙。
侧包空的, 小包也是空的。
罗栗摸索了半天,最后把背在身后的书包取了下去,拉开拉链,往下一倒。
护手霜,纸巾,笔袋……
杂七杂八的东西落了一地。
就是没有钥匙。
她又抖了抖。
书包里面的碎屑随着她的动作缓缓飘落。
翻了一遍之后,确认钥匙真的不在书包里,她又蹲在地上, 把倒出去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捡回了书包里。
吧嗒。
一滴水珠落在了地上, 灰尘四溅。
罗栗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一片湿润。
她抬起胳膊, 把泪水蹭在了衣袖上面,又继续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眼泪越积越多,罗栗手下收拾东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开始她还记得饭卡要放小包,纸巾要放中包,笔袋要放大包……到后面,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也懒得擦了,索性抓起什么东西就往包里胡乱得揉进去。
突然,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空荡荡的走廊,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形成了回响。
格外清晰。
罗栗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眼泪也瞬间止住了。
她想。
如果沈无薇来找自己的话,她就和她和好。
“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没带钥匙吗?要不来我家坐会儿?”热情好客的邻居一边邀请着罗栗,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罗栗擦了擦眼泪,从地上随便捡起了一个东西,笑道:“找到了,谢谢阿姨。”
“行,找到就好,早点休息,我先进去了。”
“嗯。”
手里的水杯伴随着门锁关上的声音落下,骨碌碌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罗栗靠着门,缓缓坐到了地上。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面,眼泪滚滚而出。
……
忘了关的阳台,寒冬的冷风呼呼地往里吹,两边窗帘被扬得老高,在墙壁下,落下鬼魅一般的影子。
开了灯,白色的地板砖,倒映出孤独的灯影。
沈无薇换下鞋,去阳台关了门。
冷风和夜色瞬间都被关在了门外。
被风一吹,心里头的气算是缓和了些。
她也不是真生罗栗的气。
活了二十五年了,沈无薇还真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置气。
她只是听到今天罗栗说的话,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上次她还笑罗束在罗栗面前失了分寸,那些商场上的手段,随便哪个罗栗这种小姑娘能够吃得住,到时候还不是乖乖被他哄得团团转。
如今轮到自己身上,她才知道什么叫做被气得脑子都成浆糊。
手机上,韩远发来了消息。
他对方清他们的“照顾”没被领情,现在闹进了局子里面。
等韩远把发票拿出来,让他们按照正价赔偿,一个个瞬间就脸色苍白。
沈无薇是知道韩远那地儿的,看着是个开在市中心的小酒吧,菜单价格也和其他地方差不了多少,但真正贵的,其实全是那些看似没什么大用的摆设和杯子碟子一类的小玩意儿。
平日韩远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偶尔有人不小心摔烂了,也就当成是普通东西来赔偿。
但真要有人挑事儿,他能拿着发票一路怼到局子里面去。
赔的人哭爹爹叫奶奶。
沈无薇勾了勾唇角,只要想到是谢嘉树把罗栗带到酒吧去的这件事情,她心里头就是一冷。
“不用和他们客气。”
……
夜深了,走廊里没什么人,一开始,她还能听到隔壁邻居家的咳嗽声,后来咳嗽也渐渐消失了。
哭得累了,罗栗连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都不知道。
地上的瓷砖冷得浸骨头,便是穿了厚厚的裤子,寒意依旧沿着尾椎骨一路往上窜,罗栗手脚都是冰凉的。
睡着睡着,头不由自主地便开始往一边倒。
“嘶……”
在墙上那么一磕,罗栗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摸着自己撞到墙角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上面好像肿了一块起来。
她没敢多按,缩着脚又重新贴着门坐紧了,怀里紧紧抱着书包,这样能稍微温暖一些。
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谢嘉树发来的消息。
“罗栗,你现在在哪儿,他们说你被一个女人带走了,你没事儿吧?”
这条消息的前面,是十三个来自谢嘉树的未接来电。
她点开回复栏,手指僵硬的像是被冻成了冰块,木木麻麻,按在键盘上都没有感觉。
罗栗朝着手指哈了一口气,手机屏幕瞬间起了一层雾,两只僵硬的大拇指,却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多少。
“我在家里。”发送。
下一秒,谢嘉树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
“罗栗?谢天谢地,你没事儿就好。今天晚上是我不对,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麻烦你帮我跟沈总说一声对不起,我替我的朋友向她道歉,他们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他们不认识沈总,不知道沈总是你哥哥的未婚妻,还以为是遇见了人贩子……”
罗栗打断了他的话,“那我呢?”
谢嘉树没听清,“什么?”
“你去哪儿了?”
“我去上了个厕所。”电话那头没传来声响,谢嘉树捂住话筒,对房间里的其他人比了个手势,拿着手机往外面走去,“后来学校里出了一点紧急事情,我就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就先赶回去了,后来是方清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边出事了。”他补了一句,“……那个时候我正在回来的路上。”
“你放心,我走的时候跟方清发了短信,让她照顾着你,你是我的妹妹,他们也都把你当妹妹看待的。”
谢嘉树头也不回地比了一个OK的动作,“安德烈让我替他向你道歉,他只是和你开玩笑,没想到会让沈总误会,他说你非常可爱,他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妹妹……”
“那你呢?”
“什么?”这次,谢嘉树倒是听清了,他笑了笑,“我也觉得你很可爱啊,不然不会带你介绍我的朋友们,今天的事情真的只是一个误会,我发誓我的朋友们绝对没有任何冒犯沈总的意思。现在那个酒吧老板正在狮子大开口,一个杯子要我们五千块钱,你也知道,我平时生活费都是靠得兼职,哪里拿的出那么多钱,你能不能和沈总说说,让她出面解决一下这件事情。”
“……好。”
挂了电话,罗栗点开谢嘉树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二十分钟以前,转发的部门活动的微信推送。
第二条,是九宫格的照片。
配文是英文,复制,粘贴——“我兄弟的脱单之夜。”
她抱起书包,大步跨到电梯门前,死命地按着上升键。
停在一楼的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跳。
罗栗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电梯面板,泪如雨下。
……
门打开,一个冰冷的小身体。就栽进了沈无薇的怀里。
她摸着罗栗满是水汽的头发,“知道错了?”
罗栗扯着她的衣服,突然嚎啕大哭。
“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一个人走了,把我扔在那里……我一直在等他回来,我以为他会回来的。”
“他说我是他妹妹,他喊我过去是想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当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