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理妈妈的骨灰暂时存放在殡仪馆的灵堂,方矣他爸在帮忙打听墓地的事情。
荀理挺过意不去的,自己家的事却劳烦了人家。
但方矣说:“没事儿,互帮互助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
荀理笑了:“就你会说。”
距离妈妈离开,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荀理表现得很平静,待人处事都和往常一样,可是他很怕天黑,害怕夜深人静。
因为他失眠。
三天来,几乎没怎么睡过觉,根本睡不着。
他没看到妈妈跳楼的场景,可那场景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出现,比现实还真。
他住在方矣家,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觉得夜晚更难熬了。
一开始方矣不知道荀理睡不着,荀理也没跟他说,怕他担心,直到一切都处理好方矣才发现异样。
“这个给你去除黑眼圈,”方矣从他妈那儿弄来一罐眼霜,坐在荀理腿上给人使劲儿往上涂,“我问了我爸,他说你睡不好的话可以试试褪黑素,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方矣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这样,还真不招人喜欢。”
荀理搂着他的腰笑了:“不帅了?”
“嗯,我喜欢那种嫩得滴水的小男孩,你现在太糙了。”方矣跟他开玩笑,“这你还没毕业呢就这样了,要是等你毕业了,估计我真要直接拒绝你的求爱了。”
荀理笑得眼睛都弯了,看着方矣说:“那不行,我等你等了一年,你还放我鸽子,不怕我报复你啊?”
“别笑,”方矣说,“再使点劲儿鱼尾纹都出来了。”
方矣越是不让荀理笑,荀理就越是笑,笑到后来,像只大型犬一样趴在了对方怀里。
这几天来荀理强撑着精神在过活,这一点方矣再清楚不过,他轻抚着荀理的头发,说:“累不累?睡一会儿?”
荀理闭上了眼睛,可一闭眼,还是他妈跳楼的画面。
他皱起了眉头。
但是,紧接着,荀理感觉到方矣在轻抚他的眉心,他听见对方说:“别皱眉了,好好睡觉,我陪着你。”
从小到大方矣都自认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他竟然愿意这么陪着荀理,看着对方入睡,也算是真爱了。
星期二的午后,外面阳光灼热,室内温度正好。
两人在沙发上,荀理枕着方矣的腿,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也并不安稳,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他小时候发生过的事 ,他妈说有人要杀他们,让他拿着刀防身,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成了她眼里要害她的人,看着拿着刀的他失声尖叫。
荀理是吓醒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矣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样?睡着了吗?”
荀理看着他出了会儿神,凑上去将人抱住。
“嗯。”荀理说,“还做了个梦。”
“怎么样?是美梦吗?”
荀理想了想,回答说是。
她出现的梦,不管剧情如何,都算是美梦吧。
“哥,我饿了。”
方矣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做了胃切除手术。”
这几天,荀理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每次都是方矣强迫他,他才吃上几口。
“我买的模具到了,”方矣说,“哥给你做蛋糕。”
之前荀理的一句话,记在了方矣心里,他特意买了模具买了做蛋糕专用的面粉,特意花了心思去学,为的就是哄荀理开心。
“等我一会儿,”方矣说,“你再去躺一会儿,或者玩会儿游戏,我估计做蛋糕挺费时的。”
“我跟你一起吧。”荀理也从沙发上起来,“我去给你加油。”
两人进了厨房,方矣像模像样地系好围裙,按部就班地去做蛋糕。
荀理喜欢吃巧克力,他就给做巧克力蛋糕。
“那我还喜欢你呢,”荀理说,“是不是你可以浑身抹上奶油给我吃?”
方矣嗔笑着看他:“又做什么美梦呢?我可是正经人。”
“这事儿很不正经吗?”荀理从后面抱住方矣,微微弯腰,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恋人做点儿有益身心的事儿,不是很正常?”
“谁跟你是恋人?”
“迟早的事儿,”荀理说,“我马上大四了,跟毕业也没什么区别了。”
“区别大了,”方矣说,“我劝你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以后的打算,这个假期你要是想实习,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律所,你就别去做那些兼职了,干点儿正事。”
荀理没吭声,就那么抱着方矣,看着对方做蛋糕。
方矣确实没什么做烘焙的天赋,蛋糕被他做得卖相难看到滤镜都拯救不了,不过味道还算是过得去。
荀理喜欢得不行,他直接用手弄了一块儿下来,尝了尝,赞不绝口。
“我真是为你牺牲太多了,”方矣累得躺在沙发上当咸鱼,“竟然亲手做蛋糕,我是天使吧?”
“你是。”荀理凑上去弯腰亲了他一下,然后塞了块儿蛋糕在他嘴里,“宝贝儿,你真的是天使。”
方矣叼着蛋糕看着荀理,看着看着就笑了。
“少管我叫宝贝儿,恶心死了。”方矣说,“我是你哥,你叔叔,你大爷。”
“你是我的方矣,”荀理蹲在沙发边看他,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以前我没想过我的理想爱人究竟什么样,现在看着你我就知道了。”
方矣看着荀理,心跳如擂鼓。
“方矣,”荀理吻了吻他的手指,“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了。
第38章
方矣挺怕荀理这样含情脉脉地向他告白,会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从25岁开始才意识到原来人活着真的不是可以完全随心所欲, 很多时候, 要被迫服从这个社会给他们制定的规则。
所以, 他就只能戳戳荀理的额头, 然后再揉揉对方的头发,扯出一个笑容来,说:“爱我?那我饿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吃蛋糕了?”
荀理也笑,看着他笑得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
荀理坐到方矣身边,两人紧挨着,看着面前的蛋糕说:“老天爷对我还是可以的。”
“何以见得?”方矣吃了口蛋糕, 觉得太腻,站起来去冰箱里拿酒喝。
荀理说:“带走了我唯一的家人, 但是又送了一个到我面前。”
方矣打开冰箱, 伸手拿酒的时候听见荀理的话,先是一怔,然后笑了。
但是,当他转回来面向荀理的时候又换上了平时那副样子, 轻笑一声说:“你还挺会给自己加戏, 天下这么大,老天爷知道你是哪根葱吗?”
荀理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说:“怎么不知道?他不就在这儿看着我呢么!”
方矣不屑地笑笑:“都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 我说的就是你啊,你这人真的很不解风情。”
方矣倒了两杯酒,递给荀理一杯:“你少甜言蜜语了,赶快吃,我辛辛苦苦给你做的蛋糕,今天你得都给我吃完。”
方老师下了死命令,荀理不敢不从,于是,之后的好几个小时,俩人几乎什么都没做,低龄儿童似的在那儿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就吃一大口蛋糕。
蛋糕没少吃,酒也没少喝。
等到吃撑了,喝晕了,倒在沙发上开始腻歪。
荀理蹭着方矣的脖子说:“哥,你真好。”
“谁是你哥……”方矣晕晕乎乎的,闭着眼睛,开始犯困,嘴上嘟嘟囔囔地说,“我是你大爷。”
荀理笑了:“大爷,你真好。”
方矣嘿嘿地傻笑着,搂着荀理,没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齐女士来儿子这儿本来是想给他送几件换洗的衣服,结果开门一进来,看见那俩孩子抱着对方窝在沙发上别别扭扭的睡觉,哭笑不得。
她轻手轻脚地进来,偷拍了两张照片,然后给他们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齐女士已经尽量不弄出声音,但荀理还是先醒了,他愣了一下,喝完酒之后反应稍微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方矣他妈来了。
他过去跟齐女士打招呼:“阿姨,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来了一会儿了,”齐女士小声问他,“吵醒你们了?怎么不回屋睡啊?”
“吃多了,趴那儿就睡着了。”荀理还挺不好意思的,“阿姨,您放那儿,我洗吧。”
他过去,准备接手洗盘子。
“不用,你再去睡会儿吧,最近是不是都没怎么休息好?”齐女士看着这孩子几天来瘦了一大圈,也心疼得够呛,“你叫方矣也起来,去卧室睡,沙发上怪难受的。”
“嗯,”荀理乖乖地说,“您辛苦了。”
“去吧去吧,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都这么伺候方矣快三十年了。”
荀理笑笑,出去了。
他蹲在沙发旁边,轻轻拍了拍方矣:“哥,阿姨来了。”
方矣睡得迷迷糊糊的,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得亏荀理托着他,要么差点儿摔下来。
“还睡啊?”荀理戳了戳方矣露出来的一小截儿肚皮,“我要咬你了。”
方矣睡得无动于衷,死猪一样。
无奈之下,荀理只能试图抱着人去卧室,结果他还没抱起来,方矣一个激灵,醒了。
“干什么呢?”方矣吓了一跳,看着他问,“偷袭啊?”
“偷什么袭啊?刚才叫你你也不起来。”荀理拍拍他,“阿姨来了,在厨房呢。”
“我妈?”
荀理点了点头。
方矣揉揉太阳穴,坐了起来。
刚才在沙发上睡得不舒服,虽然没多长时间,但肩膀酸痛。
荀理很有眼力见儿地过去给他揉肩:“等会儿我得回学校一趟,导员在群里说有律所跟我们系合作,暑假可以实习,我想报个名。”
“哪个律所啊?”方矣也惦记这事儿呢,他原本想着可以动用他爸的关系,给荀理在大的律所找个实习,总比在外面做那些跟专业无关的兼职强得多。
荀理说了个名字,是他们这边数一数二的大律所,方矣点头:“嗯,这个不错,报吧。”
“那我等会儿先回学校,”荀理说,“好几天没回去了,何江江他们也挺惦记我的,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方矣扭头看看他,挑眉说:“小子,还真把这儿当你家了?”
荀理笑了:“对啊,难不成是我自作多情了?”
“别说,还真是。”方矣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可以停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看看我妈,你自己玩吧。”
方矣甩着胳膊进了厨房,打着哈欠跟他妈打招呼。
“美女,什么时候来的?”
“关门!”齐女士小声说道。
方矣一看她这架势就明白了这是要说悄悄话,反手关了门,背靠着玻璃门说:“怎么了这是?神神秘秘的。我爸有外遇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齐女士说,“小荀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啊?我看他脸色特难看,要是哪儿不舒服,赶紧去医院啊。”
方矣笑了,过去接了杯水喝。
“您还挺关心他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齐女士说,“最不让我省心的就是你了。”
“他应该就是睡眠不好,”方矣想了想说,“是应该去看看,但他不乐意。”
“别不乐意,你劝劝他,我刚才进来一看,这孩子都快瘦脱相了。”
方矣叹了口气:“但愿过了这一阵子他能好起来吧,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那小子抗打击能力强着呢。”
方矣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不让他妈跟着操心,实际上自己也惦记得不行。
虽说荀理十二三岁就跟着外公生活,十五六岁就开始一个人过日子,但是,那时候至少他妈妈还活着,她还在那里。
方矣总觉得她的存在就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她不在了,那根拉着他往前的线就断掉了。
于他而言,她大概是唯一的信仰,当这唯一的信仰也消失了,那么整个人也就彻底颓废了。
方矣很希望有什么能成为支撑荀理开始新生活的动力,他不确定自己行不行。
“这周六你奶奶生日,你记得得回去,”方矣他妈刷完了碗,对他说,“小荀有空的话就叫上他一起吧,你奶奶知道了他家里的事儿,也担心着呢。”
之前春节的时候奶奶见过荀理一次,老人家只当荀理是方矣的学生,喜欢得不行。
“嗯,那我问问他有空没,他快期末考试了,考完了估计还要去实习,也要忙起来了。”
“再忙也不差这一天,”齐女士说,“你别总给人家压力,他才多大啊。”
方矣一惊:“妈耶,我什么时候给他压力了?我给他什么压力了?”
“你比他大好几岁,反正你们俩也结不了婚,别急着催他,他是不是学法律的来着?他要是愿意考研你就支持一下,不能你工作了就让人家也赶快进入社会,是不是?”
方矣明白了,但是这回他妈还真是想多了。
“我可没催过他,我巴不得他能再继续考,”方矣说,“但是他好像没那个意思,之前是想赶紧赚钱给他妈攒点钱,现在也不知道他什么想法。”
“你好好跟他聊聊,他要是有什么困难,跟你说,咱们家又不是帮不了忙。”
“你这话说得……”方矣笑了,“哎,你记得不,我大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女生跟男生谈恋爱,女生家里条件特好,要去英国读研,男生家里没那个条件,那女生他爸就说她家出钱送男生一起去?你刚才那口气,就跟那女生他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