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冉安宁他已经自杀了啊!”
那警官仍然心存疑问,“就算他真有涉案,但人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岑晋的手掌送到那个小歌星手上吧?”
沈遵:“……”
是的,一个死人是不可能把耳朵放到林蕾娜女士的路演上,也不可能把断掌包装成礼物送给Cherry小姐的。
“是啊!”
沈大队长忽然沉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所以,那肯定就是个活人做的,这不正好告诉我们,这个案子除了冉安宁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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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柳弈也在微博热搜上刷出了案子的新进展。
就算此时不在鑫海市现场,但他只光用猜的就知道,此时自家小戚警官他们专案组全体上下的境况得有多尴尬。
若不是此时还有个小歌星Cherry正挡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警方的处境怕是还要比现在更加被动。
不过柳弈也没打算在此时打搅自家小戚警官的工作,而是给他科里的女法医冯铃发了条消息,关心了一下法研所那边的进展。
没想到,冯铃却在一分钟之后,直接回了他一个视频通话的申请。
“怎么?”
柳弈接通了视频通话。
“领导,你现在在哪里?”
冯铃表情严肃,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让你帮我看几张玻片。”
因为冯铃的年纪其实比柳弈还要大几岁,平常两人都是以平级关系相处的。柳弈偶尔还会调侃似地叫冯铃一声“姐”,从来不会在她面前端架子,更不会要求她以“领导”相称。
所以,当冯铃这么叫他的时候,那只能证明,她确实需要柳弈以上级的身份指导她做出某些非常重要的判断了。
于是柳弈飞快地回答:“嗯,我现在在酒店里,等我两分钟,我开电脑。”
冯铃还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房间里没别人吧?”
此时已经是傍晚七点半了。
柳弈为了摆脱嬴川,今天一大早就换了酒店,而现在这个点儿,他刚刚吃完晚饭,正打算打算换一套便装出门溜达一下。
不过他不想浪费时间解释这些,只简单地回答道:“放心,没别人。”
柳弈开了手提,并且连上了网。
“已经确认过了,那只断掌确实就是岑晋本人的。”
冯铃一边把岑晋右手手掌的大体照片以及cellSens的显微镜下照片发给柳弈,一边说道:“现在,我想知道,你觉得这张手掌到底是什么情况?”
酒店的网速不算太好,而高清照片文件又很大,柳弈接到一张就打开一张,足足花了十五分钟才将所有的照片看完。
“断面的切口很平整,但有多处滑脱的痕迹,应该是手持锯一类的轻型锯切割的。”
柳弈说道,“而且我觉得那人用锯子用得不怎么熟练。”
“嗯。”
冯铃在视频那头应了一声,“我也这么想。”
“问题在于这个镜下照片。”
柳弈右手控制着鼠标,一张张反复看着那十几张红紫相间的HE染色图,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桌子。
“细胞皱缩,细胞胞质呈弱嗜酸性染色,核仁边缘呈毛刺状,部分细胞细胞核形状已然不规则……各层细胞间的间隙变宽,细胞膜界限开始模糊……这些,都是细胞开始出现腐败的表现。”
“对,问题就在这儿。”
冯铃说完,又给他另传了一个文件包。
“你刚才看的是岑晋的右手手掌的断面切片,你再和他右耳的断面切片对比一下。”
柳弈收下新的文件包,依言对比起了两套照片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两份切片的腐败程度差异太大了,是这样吧?”
他看出了问题所在。
岑晋的耳朵,是在10月15日上午十点多被人在路演上发现的,而他的右手,则是在10月16日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出现在繁星娱乐的休息室里,两者大约只间隔了三十个小时左右。
但在柳弈看到的照片里,这两个“零件”的腐败程度的差距,却远远不止三十个小时。
虽然柳弈还没有看到其他诸如细胞酶学和蛋白质降解的检查结果,但根据他的经验,光从这镜下照片来看,他觉得,两者起码也得差了有两、三天了。
“……”
柳弈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会不会是岑晋的手掌是早就被切下来的?”
冯铃见自家头儿没有说话,先提出了她的猜测。
“而且断掌以后,他人还活着,耳朵是晚了一两天才割掉的,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明显的腐败程度差异?”
柳弈依然没有立刻回答。
他觉得,冯铃的猜测虽然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但总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第186章 10.1408-19
影响尸体——在这个案子里, 更准确的表述应该是,离体肉块——的腐败速度的因素有很多。
在分尸案里, 尸块所处的温度、湿度、器官组织的致密度、含水量甚至是本身生前有无细菌的存在等因素, 都会造成同一具尸体的各个部位的腐败程度产生差异。
在普通情况之下,排除其他因素干扰,人体各组织器官的腐败顺序一般是从肠、胃、肺、脑、肾到骨骼肌等, 而前列腺和子宫则腐败得比较慢,血管、肌腱、韧带、软骨的腐败则需要相对更长一些的时间,而毛发和骨骼则是整个身体能保存到最后的部分。
但人体的腐败顺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小儿的脑组织腐败速度较快,女性孕期或分娩后的子宫也会更容易腐败。
而且, 即便是处于同样的条件下,因为个体差异的缘故, 尸体的腐败速度也会有所不同。
比如一般肥胖的尸体会较消瘦的尸体腐败得快;又或者因尸体含水量不同的缘故, 婴幼儿的尸体腐败速度较成年人的快,而老年人的尸体又较成年人的慢。
不止如此,在死因不同的时候,人体的腐败速度也是有区别的。
比如机械性窒息、触电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猝死者的尸体, 由于其死后血液不凝固,仍然呈流动性, 细菌易于繁殖和分布, 因此腐败的速度较快;而因外伤或者其他原因造成的失血、脱水而死的尸体,则因为身体中血液和水分明显减少的缘故,腐败速度较慢。
所以, 要如何通过腐败现象准确判断一个人的死亡时间,一直都是法医界长久以来始终在研究和完善的课题,而且在实际工作中,因为要考虑的综合因素太多,所以操作起来其实远比外界想象的复杂许多。
……
柳弈认真的思考着,左手食指叩击的节奏放慢了一些,好像一时间还拿不准结论似的。
在岑晋的案子里,手掌和耳朵都不是空管状或者含水量特别高的器官,在同等条件下,两者不应该存在太明显的腐败速度差异。
所以,除了冯铃猜测的离体时间不同这一个可能性之外,柳弈其实更倾向于是两者的保存环境不一样。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保存环境不同”,才会将原本应该只有三十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差,放大到两、三天的程度呢?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温度。
通常来说,气温越高的时候,腐败的进展就会越快。
一般腐败细菌最适宜于滋生和繁殖的温度是25℃到35℃,5℃一下则腐败进程几乎停滞。
同时,适宜的温度也是腐败发展的必要条件,尸体出于空气流通且湿润的地方,腐败发生得较快,而完全掩埋在土中或者浸泡在水里的尸体,则会因为缺少空气而腐败得比较慢。
那么,如果岑晋遭到肢解以后,尸块被分散到各处,所处的地方的温度有明显不同的话,是不是就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呢?
……等等!
“冯姐,我记得你好像在岑晋的右耳上发现过冷冻过的痕迹?”
柳弈向冯铃确认道。
“对。”
视频那边的冯铃点了点头,选择了一个比较谨慎的说法。
“他的右耳断面的颜色较暗,且细胞脱水比较明显,我觉得不能排除经过冷冻保存的可能性。”
她顿了顿,又说道:
“而且,警方问过路演现场第一个捡起断耳的安保小哥,他回忆说,当时他摸到耳朵的时候,觉得那只耳朵还是凉凉的,他形容说,很像是一块还没有完全解冻的猪肉。”
柳弈“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那岑晋的断掌呢?”
“不好说。”
冯铃摇头道:“送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手掌都已经发臭了。”
柳弈轻轻颔首。
腐败确实能掩盖很多痕迹,就更别说只是经过短期冷冻的尸块,往往一解冻之后就很难再看出什么了。
而冯铃能从断面细胞的失水情况发现不妥,再通过现场第一接触人提供的证词作为辅证,提出“岑晋的右耳可能经过低温保存”这个可能性,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冯铃见柳弈依然没说话,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岑晋的右耳是经过冷藏保存,而他的断掌却没有冻过的话,确实有可能出现两、三天的腐败差异……这么说,难道腐败程度显然更高一些的手掌,才是他真正的尸块保存状态?”
她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声音忽然又提高了一些,
“也就是说,或许我们可以从他的断掌的腐败程度上,逆推他的死亡时间咯?”
“……”
柳弈依然没有回答。
冯铃从视频里看到他蹙起的眉心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知道自家头儿此时还在沉思之中,也就没有催他,也沉默下来,等他给出建议。
“……我觉得,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大约过了两分钟,柳弈忽然开口道:
“岑晋耳朵和手掌的腐败差异,或许是解冻后的尸体变化。”
冯铃:“……”
她在屏幕那头静默了两秒钟,才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冯铃这一个单音节虽然简单,但却带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低温虽然能延缓甚至某种意义上停止腐败的进程,但在低温中保存过的尸体,只要一经解冻,腐败即会迅速进行。
所以,在法医的尸检规定中,如果遇到冰冻的尸体,需要把它们放在大约十七、八度的常温中自然解冻以后,再进行尸检,而绝不能为了图快或者贪方便,使用温水浴、电暖器一类的方式人工解冻。
因为这些升温方法都会促使尸体现象迅速发展,让腐败掩盖生前的病变。
“如果说,无论是岑晋的耳朵还是手掌,都曾经被犯人冰冻保存……”
柳弈现在说话的速度比平常要慢一些,但吐字却十分清晰。
“那么,两者的腐败程度之所以相差明显,也许是因为,犯人由于某些原因,把岑晋的断掌过早地给‘取’出来了。”
冯铃眨了眨眼,表情显得有些困惑,分明是没有理解他刚才的那句话的意思。
“我这么说吧。”
柳弈解释道:
“从香水旗舰店开业路演,还有小歌星收到礼物的这两次例子来看,犯人显然是个表演人格者。所以他才打算用博人眼球的惊悚方式,让岑晋的身体一点一点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对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
“那么,犯人很可能会一块一块地将冻在某个冰箱的尸块取出,然后伺机丢到某些场合里。”
冯铃点点头。
“但是,也许他在取出了岑晋的断掌以后,却因为某种原因,没办法立刻将手掌‘扔’出去,甚至连把它放回到冰箱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才会使它出现解冻后腐败速度增快的现象……”
柳弈抬起眼皮,朝摄像头看了一眼,“你觉得呢?”
冯铃和他在视屏中视线相对。
漂亮但面容冷肃的女法医面向镜头,大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自家头儿的看法。
她想了想,“看来要提醒一下沈队那边,让他们关注一下所有涉案人员昨天中午开始,到今天下午为止的行踪了。”
“对,就是这样。”
柳弈朝她笑了笑,“不过,我还在想……”
他的声线稍稍压低了一些。
“万一,犯人身上带着的,还不止耳朵和手掌这两个 ‘零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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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市局专案组的警官将岑晋的经纪人金鲲和助理赵念祖堵在了繁星娱乐四楼的休息室里,然后在休息间平常用来放饮料水果的小冰箱里搜出一只巧克力盒子,里面有一个包了足足六七层的油纸包。
警官们将油纸包拆开,在里面发现了岑晋的五根手指。
在手指被搜出来的时候,岑晋的经纪人金鲲金大胖整个人吓得面无血色,两腿哆嗦,两个牛高马大的刑警都愣是没把他搀住,让他一屁股墩儿跌坐在了地上,当场就尿了裤子。
而岑晋的助理Zoe赵念祖却显然要镇定许多。
他只是发出“呵呵”两声冷笑,双手朝前一举,递到离他最近的一个警官面前,示意对方把他拷上,还笑吟吟地问道:“我现在认罪,能算自首吗?”
因为赵念祖“认罪”的态度实在太镇定太坦然的缘故,以至于那警官还看着他平举的双手愣了一下,直到对方笑着告诉他,“冰箱里还有一瓶酸奶,里面泡着二十多颗牙齿”以后,他才猛地一凛,立刻掏出手铐,将人给拷了个结结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