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戚山雨适时递过来另一张A4纸。
谭夫人接过一看,见是一张死亡医学证明书的户籍存根的复印件,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死者姓名“今令秋”,直接死亡原因是“脾脏破裂合并失血性休克”,而死亡时间则已经是整整十年前了。
“这……”
谭夫人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位今令秋医生,十年前夜班回家的时候被一辆小车撞了,脾脏破裂,人还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所以,在网上给肖斌回答问题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本人。”
柳弈说道:“所以,肯定是有人冒用了他的个人信息。”
谭夫人谨慎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等待柳弈和戚山雨继续向她解释。
“我们调查过这位令医生的生平,发现他死的时候,正在Z大学医学院附二院心理科念在职研究生。”
戚山雨接过话头,缓缓地,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道:“当时他有个同学,叫嬴川。”
谭夫人:“…………”
她现在真是既惊诧,又混乱,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以至于脸上的肌肉都仿佛凝固了一般,根本做不出除了默然之外的表情。
虽然以前柳弈曾经跟她在私下里聊过关于嬴川的事情,但当时她也只当柳弈是对嬴教授感到好奇而已,压根儿就没想到,其实他们是在怀疑他。
愣了好一会儿之后,谭夫人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地说道:
“首先,你们怎么能肯定,冒用今医生资料的就是嬴教授呢?”
她顿了顿,又道:
“就算真的是嬴教授冒充今医生,在网上帮病人做心理咨询……这也不能说明,肖斌的自杀跟他有关啊……”
“对,除了这一个网络求助贴之外,我们确实没找到肖斌和嬴川之间可能存在的更多的联系。”
柳弈坦然地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一次是巧合的话,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呢?”
他又从包里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下一份资料,递给了谭夫人。
这次柳弈拿出来的,是冉安宁四年前的病历复印件。
虽然冉安宁把自己的自杀现场搞成个血池地狱,看起来十分惊悚恐怖,但他死于“自杀”这点,是由柳弈亲自把过关的。
因为当时岑晋的案子还没曝光出来,而冉安宁的死因又没有可疑之处,所以柳弈他们检查过现场之后,没把他家里的东西带走,而是直接交给家属处理。
而负责给冉安宁料理后事的表姨一家,“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把他的遗物里值钱的给挑出来,该拿的拿能卖的卖,剩下的没用的东西就一把火全烧了,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这其中,就包括记录了他四年多以来求医全过程的病历。
不过柳弈心细,当他在安冉宁家里翻到写有嬴川签名的病历时,就不声不响地扣了下来,悄悄拿去复印了一份。
所以,此时他把复印件作为证据,递到谭夫人面前。
“……”
也就大约半个月以前,大明星岑晋被杀后遭到分尸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举国皆惊。
后来案子只用了不到两天就破了,两名凶手的真实身份和作案动机,也被媒体辗转搞到了手,公布到了网上,其中的恩怨纠缠之狗血,当然再度引起了广大吃瓜群众的热切围观和激烈讨论。
所以,谭夫人自然也是听说过“冉安宁”这个名字,也大略了解过这个人到底曾经做过些什么的。
现在柳弈骤然告诉她,这名杀人犯以前还是嬴教授的病人,实在让她很是诧异。
“可是,冉安宁他在我们科也看病看了四年了……”
谭夫人想了想,还是打算再挣扎一下。
“我们这儿的门诊医生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嬴教授就算碰到他也不算奇怪啊……”
“嗯。”
柳弈没有急着继续说服她,而是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第三份资料。
“我们这儿还有一个案子,就是四月份时我市那桩连环杀人案。凶手的名字我不能跟您说,但我能告诉您,他是个艾滋病患者,被捕时胸膜恶性肿瘤,病程已经快到终末期了。”
说完以后,他将最后一叠A4纸递给了谭夫人。
“很凑巧的,去年X大心理系有个针对绝症患者的心理状况调查和疏导的课题……”
柳弈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资料一个被他用红笔圈出的名字上。
“这个课题的牵头人,就是嬴川嬴教授,而那个凶手,也恰好是课题的调查对象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为了不断更,我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了嘤嘤嘤……
所以很久没回大家的留言了,对不起!(土下座)
每一条留言我都会认真看的,等我休息日的时候一定努力补,请不要抛弃我!ヽ(●??Д`?●)???
第194章 11.the skeleton key-07
谭夫人把柳弈、戚山雨跟林郁清带到她的办公室, 然后用自己的账号和密码登录进门诊系统里,又花了几分钟讲解了一下这个系统的各项查询使用方法, 就将三人留在了这里, 让柳弈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查他们想知道的东西。
因为只有一台电脑的关系,柳弈就把依然还一脸懵圈的林郁清往转椅里一摁,将查病历的任务交给了这位号称几近过目不忘的小林警官。
可怜林郁清此时还云里雾里, 根本没想通前因后果。
他只知道他家竹马和柳法医,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开始怀疑X大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嬴川可能涉及多桩命案和自杀案了。
但到底柳弈和戚山雨是怎么怀疑上这号人物的,而嬴川又在这些案件里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林郁清却连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不过, 鉴于林郁清对自家搭档的绝对信任,以及想要找机会在对方面前好好表现的强烈希望, 他还是乖乖地坐在电脑前, 打开门诊系统的搜索界面,按照柳弈给他的关键词,换着花样一条一条地搜,并且将匹配到的病历一本一本的点开来看, 再逐一记下那些最为重要的信息……
等到傍晚六点,谭夫人结束了一天的看诊工作,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 柳弈和戚山雨也已经查完了他们想要的信息。
“怎么样?”
谭夫人的表情显得有些疲倦,但依然勾起唇,轻柔地笑了笑, “你们找到了吗?”
柳弈点了点头,“嗯,找到了。”
谭夫人:“……”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谭夫人没有继续追问柳弈他们到底在心理科的门诊信息系统里发现了什么,但她知道既然他们在查的是嬴川嬴教授,而且答案还是肯定的,那么就意味着,嬴川可能与多桩命案有关的嫌疑又大了很多。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柳弈将电脑还给了这间办公室的主人,看着谭夫人退出登录系统,然后关机。
“时间不早了,要不,您跟我们一块儿去吃个晚饭吧?”
“不了。”
谭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小宝还在家呢,我得早些回去看看他。”
说道自己心爱的宝贝养子,身穿白大褂的女医生露出了一个充满母性的柔和笑容,脸上的疲惫和愁绪也减轻了许多。
柳弈也不勉强,见事情办完,就准备告辞了。
“对了。”
出门之前,柳弈忽然回头,对谭夫人嘱咐道:“今天我们来找您这件事,请您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还有,一定一定不要自己再去调查任何跟嬴川有关的事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以后要是您在别的什么场合碰到嬴川的话,请一定要不动声色地尽量避开他,不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以吗?”
谭夫人一双秀眉深深拧起,皱成了一个“川”字型。
柳弈虽然没有明说,但就他刚才的三点提醒,已经是俨然将嬴川当成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危险分子了。
谭夫人虽然是心理学领域——尤其是儿童心理学的专家,可她平日接触到的绝大部分的病人,虽然多多少少有些精神问题,但起码都还是奉公守法的普通人,也很难和违法犯罪扯上关系。
所以,一时之间,要让她想象她的同事里面很可能出了个涉及多条人命的犯罪分子,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谭夫人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又重新将这些信息在脑海中默默地消化了一番,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不过,在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告辞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们。
“等等,我刚刚想起一件事。”
谭夫人说道:“是关于嬴川的。”
柳弈等人站定,回头看向她。
“嬴川他家里的情况好像挺复杂的。”
因为实在是不太习惯在背后议论他人的缘故,谭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难得显得有些飘忽,“他有个妹妹,今年好像才二十来岁的样子……”
她抬头看向柳弈等人,“那女孩精神有点儿问题,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长年在鑫海市脑科医院住院。”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前去脑科医院会诊时,曾经见过她一次,我还记得,那女孩偶尔会跟其他人说,‘我看到哥哥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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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X大附院出来,戚山雨开车,回到了他和自家恋人的爱巢。
原本戚山雨是想先将林郁清送回他自己家的,但柳弈觉得人小林警官今天懵懵懂懂地就被他们拖下了水,带病(牙疼)翻了一下午的资料,累得七荤八素的,坐在车上都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要是就这么用完即弃,把人丢回冷冷清清的单身公寓里,也实在太不厚道了。
于是两人就把林郁清也一并载了回去,打算请他吃一顿晚饭,顺便跟他解释解释嬴川这案子的前因后果。
“什、什么?”
林郁清看到戚山雨开着车,问都不问就到了一间貌似相当高级的公寓里,还直接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钥匙,将门打开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睁得溜圆,伸手对着柳弈和戚山雨两人左右点了点,震惊地问道:“你、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嗯,对啊。”
柳弈朝他温柔地笑了笑,“这样比较方便嘛。”
“方、方便啊……”
林郁清也不知道柳弈口中的“方便”指的是什么,脑子一片混乱,只遵循着常理猜测,对方的意思大概是,住在一起可以分担房租,会比较“方便”吧……
……可是不对啊,戚山雨家不是就在鑫海市本地吗?那为什么要搬出来跟同事合租呢?
……难道是因为戚妹妹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所以旧房子太挤了住不开吗?
……
小林警官觉得自己大概是严重的睡眠不足,有点儿累过头了,所以脑子里才会跟灌了浆糊似的,根本转不起来。
各种乱七八糟的脑洞好像翻滚的浆糊泡泡,颠来倒去,林郁清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柳弈拽进屋里,摁在了沙发上,直到手里被塞了杯加了冰块的无糖柠檬茶,让那凉飕飕的触感一冰,才骤然回过神来。
“喝一点。”
柳弈笑着点了点林郁清还肿起一块的侧颊,“能让你‘这儿’舒服些。”
林郁清呆呆地看着柳弈笑得弯弯的眉眼,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说完以后,他就抱着那一大马克杯足足500毫升的无糖柠檬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林郁清其实隐隐有了预感,看戚山雨对这套房子如此熟悉,简直就当成是自己家一样,想来他和柳弈的关系,怕是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室友”那么简单……
虽然明白,但他又觉得很不甘心。
……山雨他难道不是个直男吗?为什么就跟柳法医同居了呢?
……他们俩如果真是恋人的话,那我不就没希望了吗?
……
就在林郁清还在混乱地琢磨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戚山雨已经做好晚饭,端到了餐桌上。
考虑到家里的客人还在被龋齿折腾得欲仙欲死,连啃个排骨都能疼到挠桌板,戚山雨很贴心地做了一顿不怎么需要用到牙齿的荠菜小云吞。
薄到透明的云吞皮里包着一团直径不到两厘米的荠菜肉末馅儿,煮熟了以后,像一只只散着裙摆的小元宝似地浮在清汤上,吃到嘴里,不用怎么咀嚼就能咽下去,实在是很方便牙疼病人食用的东西。
林郁清用调羹舀起一个小云吞,囫囵塞进嘴里,立刻被烫得“嘶嘶”地猛抽气。
然而即便被馅料里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他也依然没舍得将云吞吐出来,一边两眼泛泪,一边梗着脖子咽下去,然后又去舀碗里的下一只云吞。
“慢点、慢点。”
柳弈体贴地递过去一罐无糖冰茶,让他喝一口缓缓。
喝完冷饮以后,林郁清觉得刚刚做过根管预处理的牙根好歹好受了一些。
但不知为什么,虽然折磨了他好多天的牙疼缓解了许多,可他的心头半点没觉得轻松,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连眼眶也开始发热。
接着柳弈和戚山雨就看到小林同志莫名其妙地开始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往嘴里猛塞小云吞,吃得唏里呼噜,好像根本不用咀嚼的就直往下咽。
一碗云吞吃完,他又一言不发地再添了一碗,然后再次用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将碗中的食物连带汤汁全都一扫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