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星星[现代耽美]——BY:不问三九

作者:不问三九  录入:08-17

  秦放听她说着话,一句话说完,秦放先是愣了片刻,脑子像是卡壳了。之后一瞬间摘了头上的退热贴,坐直了。
  宫琪也没跟他多说,加一起也没说几句话。
  秦放一直在跟电话里说“好”,最后说,“好我知道,我今天去,你别着急。”
  电话挂了之后秦放订了最近一班机票,早八点飞。
  华桐没太睡醒,在沙发床上眯着眼问:“怎么了啊?”
  秦放脸色沉得难看,华桐也坐了起来:“谁电话?”
  “宫琪电话,上午帮我去院里请个假。”
  秦放已经下了地,迅速换了衣服,穿了条黑色的牛仔裤,又穿了个帽衫。华桐说:“你上哪儿啊?”
  秦放看着他,静了片刻,之后说:“司涂……”
  俩人对着视线,华桐眼睛慢慢瞪大,又慢慢地挑起眉,像是不敢相信。秦放轻轻点了个头,转身去洗手间洗漱。
  一切都很突然,突然得像个笑话。
  秦放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觉得这一切像是因为他发烧烧糊涂了做的一场荒唐的梦。
  他鼻息间的呼吸喷在自己皮肤上是滚烫的,秦放希望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些确实不是真的。
  但这偏偏都是真的。
  宫琪在电话里说她刚收到第三次病危通知了,她说司涂要走了——
  飞机上的时间秦放接不着电话,他恍惚间期待的梦醒也并没有发生。飞机落了地还在滑行时秦放就开了机,他给宫琪打了一个,宫琪没接。他往司涂的手机上又打了一个,这次接了,是宫琪接的。
  她给秦放报了地址,说了病房号。
  秦放发现他想问的问题,他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方式问出口。
  但宫琪是明白的,她说:“还没有……带着呼吸机。”
  秦放说:“好,我马上去,别慌。”
  宫琪说话的声音发着颤,说“嗯”。
  秦放是一路从机场跑出去的,跑得胸腔要炸了。坐进车里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接到了刑炎的电话。
  秦放接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喘,他先深吸了口气,之后说:“喂?”
  刑炎叫了他一声。
  那一声听得秦放立刻闭上了眼,眉紧紧拧了起来。
  刑炎的声音有点抖,他应该是刚接到电话,声音里甚至还有些不确定。
  秦放不用他再开口,迅速和他说:“炎哥我在,我已经在车上了。”
  他们在电话里不再是浅浅的问候淡淡的寒暄,秦放说:“医院里应该只有宫琪自己,不过我马上到了,我刚问过了,来得及。我也不知道情况是什么样的,我到了立刻打给你。你……别怕。”
  刑炎说:“……好。”
  刑炎嗓子很哑,他的声音秦放有些撑不住,不管他们的关系停住多久了,这样的声音他听到了还是很心疼。
  刑炎太远了,他实在是太远了。
  他伸不上手,此时时刻刑炎的心情秦放是不敢想的,所以他只能重复跟刑炎说“我在”。
  宫琪的这个电话不管对谁来说都太突然了,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准备。这听起来太像个玩笑了,甚至有些荒谬。
  他们声音都是哑的,刑炎跟秦放说了声“谢谢”。缓慢又郑重,声线里却也抖。
  秦放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一切,发烧的关系眼睛还在发着胀,他捏着手机,跟刑炎说:“不要谢我,别说谢。”


第67章
  医院太陌生了, 十几号楼挨在一起, 秦放甚至找不到呼吸科的住院部。他来回跑了两趟, 最后问了两个导诊台才找到病房。
  他跑进去的时候还喘得很厉害,秦放看见了宫琪,也看见了病床上的司涂。
  宫琪没哭, 但是眼睛是肿的。
  司涂脸上罩着呼吸机,血压心跳都在监测,手上还吊着水。司涂的眼睛是闭着的, 他睡得很安静。
  宫琪声音低低地跟秦放说话, 秦放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他是不让我说的,他说要等他离开之后再打电话。但我……”宫琪两手轻轻地捂了下脸, 低声道,“但我太慌了。我不知道听他的是不是对的, 我应该要尊重他的想法,可是我又觉得那样太残忍了。”
  秦放拍了拍她, 没说话,无声地安慰了下。
  他看着病床上的司涂,到了现在他依然觉得恍惚。他脸色白得像纸, 微微皱眉, 应该是有些难受。
  秦放看着他,没法联想到这人即将离开,他仅仅像是生了次病。
  “怎么就这样了?”秦放看着司涂眼都不眨,没有回头。
  “烧的。”宫琪也看着司涂,声音微哑, “一次感冒就这样了,他的身体已经糟透了,连一次感冒都扛不过去。”
  司涂身体不好一直都知道,咳得厉害,也干不了重活,力气使过了会喘得很厉害。秦放一直以为他就是普通的肺炎,身体弱一点,没别人那么健康,仅仅就这样。
  但也绝对没到一次感冒就能要了命的地步。
  “前天他还能说话,跟我聊了很多。”宫琪声音轻轻的,还是没哭,“他说他有点累了,他想最后几天都安安静静的,所以不想让人知道。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如果他醒了看到你会不会怪我。”
  秦放回头看了看她,说:“不会。”
  宫琪说:“我们聊到你了,我问他都要告诉谁,他说了你。我挺意外的,还跟他确认了一次。他说是要告诉你的,你们是朋友,而且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秦放看着司涂,“嗯”了声。
  除了躺在床上的司涂,医院里只有宫琪和秦放。
  宫琪电话打得太晚了。
  韩小功最快要三个多小时才能到最近的机场,傍晚才有航班。刑炎在地球另一边。周斯明年后也出国去做交流了。
  宫琪电话打出去,最快能到的人只有秦放。
  秦放站在病床边,看着司涂,轻声问他:“你是故意的吗?挑了这样一个时间,你不怕他们恨你啊?”
  间质性肺炎,司涂挣扎着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尽力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生病,后来他实在太累了。中药常年喝,拿药当饭吃。司涂很瘦,原来看起来是清秀,后来就过于瘦了,显得人很苍白。
  这次感冒导致的摧毁性打击像是意外,但也是必然。呼吸系统免疫系统都快撑不住了,纤维化病变的肺已经把他拖垮了。
  宫琪说:“我现在替他觉得轻松,终于能休息了。”
  周斯明飞在天上,刑炎在机场等航班,韩小功还辗转在路上。
  病危通知已经下了,可能这一秒,可能下一秒。但司涂一直还在,他始终昏迷,很困难地呼吸着,护士时不时过来看看,给他换着药。医生和护士眼里有惋惜,但生生死死他们已经看了太多。
  秦放希望司涂能坚持久一点,坚持到再有一个人回来。
  下午司涂醒了一会儿。
  宫琪凑过去跟他说话,问他哪儿难受,要不要吃东西。
  司涂看见了秦放,很轻地挑了挑眉,随后对他笑了下。
  秦放站在床尾,也对他笑,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腿。
  司涂指了指脸上的呼吸机,示意拿掉。宫琪有点犹豫,司涂摸过去想自己摘,宫琪于是伸手拿掉了。
  司涂喘得很重,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长一些。他看着宫琪,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跟她说:“不听话……”
  他说话很轻,有点吃力。
  宫琪和他说:“对不起……我就是慌了。”
  司涂依然温柔,只是摆了摆手,对她说:“别慌,大姑娘了。”
  宫琪眼睛有点红,抬起手冲他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秦放看到司涂手上也有一条。司涂看着宫琪笑,他总是在笑。
  司涂咳嗽的声音很闷,咳完神情还是从容的。
  秦放坐在他床边,和他轻轻地说话,问他:“再等等?”
  司涂还是摆手,笑着开玩笑:“我好不容易……找的时机。”
  秦放也笑,说:“你是真不怕他们恨你。”
  司涂先是平静地呼吸了几次,之后说:“……他们必然恨我。”
  秦放没说话,司涂说:“我们都不喜欢道别。”
  他说话太费力,所以他尽量把句子缩短,一句一句慢慢地说。
  “像这样,等他们回来……走了就是走了。恨也就恨了,他们谁都恨,不差我一个。”他说完笑了一下。
  护士来给他做雾化,司涂摆摆手拒绝了。
  司涂没醒太久,很快就又睡了。
  在他再次闭眼之前,秦放问宫琪:“有笔吗?”
  宫琪在包里拿了只笔给秦放。
  秦放迅速在自己掌心画了个什么,然后过去握住司涂的手。司涂被他紧紧握着手,两人手心贴着手心。司涂的手冰凉,秦放的手滚烫。
  司涂看了看他们的手,喘着气笑道:“你别是要……跟我表白,那我只能拒绝了。就别怪我无情了,力不……从心。”
  秦放也笑了笑,连宫琪都笑了。
  秦放攥着他的手,紧紧握过之后再分开,司涂的掌心就印了个秦放手心里的形状。秦放对他说:“给你颗星星,顺着它走。前路有光,别怕。”
  “……好。”司涂还是笑,闭着眼握了握手。
  宫琪站在司涂床边,摸了摸他的脸,把呼吸机又给他戴上了。秦放用眼神询问她还有没有话说,宫琪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都在笑,没人在伤感地道别。
  司涂最终还是没等任何人,他没再睁过眼。他谁也没再见。
  也说不清是见一面残忍,还是这样更残忍。
  身上所有仪器和针管都摘掉的时候,宫琪还是哭了。没有嚎啕痛哭,就是蹲在司涂床前无声地落泪。秦放没时间哭,要忙的事太多了。人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总要有人清醒。
  尽管这像一场梦,但需要有人继续扛着把梦做完。
  宫琪也没有哭太久,她眼睛肿得厉害,但也清醒地做着她该做的事。
  该带的她都带了,衣服司涂也在清醒的时候提前换好了,身上早就不是医院的病号服。他说过不穿西装,就平平常常的一套衣服就可以。宫琪东西带得全,他们平静地处理一切,这个病房安宁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司涂向来都是很体面的,他这人像是不会发脾气,永远都是温和从容的。所以秦放保护着他的从容,有他在连宫琪也没有很慌。
  人从医院转去殡仪馆的路上天已经黑透了。白天是个艳阳天,太阳把一切都晒得滚烫。到了晚上空气里还留着那股没散尽的热气,抬头看去,满天繁星。
  一切都暂时安顿好了之后,秦放才放空自己站在小空地上,长长地喘几口气。
  他站得有些僵硬,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离别。
  他们这个年纪还有很多幸运的人是没有经历过离别的。但秦放经历过,他妈妈离开的时候他还小,他爷离开的那晚天上看不到星星。
  刑炎他们也经历过,经历了之后从此没了家。
  他们总说他们仅仅是绑在一起长大,其实都是唬人的话。他们在那栋房子里生长,然后再一个一个远去。他们各有各的人生,可根始终缠在一起。
  秦放仰头看着天上星星,后来缓缓闭上眼睛——
  我挚爱的少年,今天失去了他最后一个朋友。


第68章
  时隔两年, 老房子斑驳的墙皮又见到了相继离开的老朋友们。
  两年前的那个除夕, 是他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从那天开始, 它一直在见证离别。
  周斯明欠韩小功的钱还没有还清,但他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眉眼间的戾气和怨恨没那么重了,虽然还是不讨人喜欢, 但他看起来确实平和多了。秦放去年在学校看见过他一次,他们当时脸对脸正面相遇,谁也没说话, 周斯明冲秦放点了点头, 算是打了声招呼。
  韩小功头发比起去年冬天长了不少,没长回到原来那么长, 可也终于不是半长不短了。他永远都是那样,经历过什么心里想什么, 你从他脸上都看不到。
  刑炎——
  刑炎变得是最多的。
  秦放第一眼看见刑炎是在殡仪馆。为了等他们,司涂在殡仪馆的冰棺里待了一天。那个屋子里很冷, 阴冷刺骨。刑炎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他离得最远。秦放当时低头坐在椅子上,手肘搭着腿, 前一夜他几乎一宿没睡, 头很疼,眼前一阵阵犯晕。
  他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停在冰棺前。那里有香,有遗像。
  他没抬头,这样的声音听过太多次了。每个人出去再进来的时候都会在那里站一会儿, 久久地站着,站在那里人是放空的,思绪都抽干了。照片里的司涂还在笑,眼角细细一条纹,笑得太多了,皮肤有记忆。
  秦放头埋在两手之间,用手托着沉重的头,脑子里像有锤子时不时凿两下,神经绷紧偶尔跳着疼。
  恍惚间脚步声停在他身前,秦放没抬头,他那时候意识不太清醒。直到有衣服搭在他身上,秦放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
  他们隔着空气对视,一个视线模糊仰头眯着眼,一个垂着眼目光深沉。
  后来刑炎蹲下来,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秦放也是到这时候才彻底清醒,刚才半醒不醒的脑子一直是糊的。他立刻坐直了,身上衣服滑落,秦放用手捞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回来了?”
  “嗯。”刑炎还是蹲在他前面,看着秦放的脸,问,“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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