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俞寒不一样,他眼睛黑到看不见瞳仁。洛林远出神地与俞寒对视着,他们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听说遇到喜欢的人时,瞳孔会扩大,喜欢是藏不住的,从你的心跳、气味、话语、眼神,还有那会放大的瞳孔里,一不小心,就会让喜欢的人,看见你的秘密。
洛林远不知道,俞寒却清楚地看见,洛林远的瞳孔先是如同被惊吓地缩了一下,继而慢慢放大,那些变化就像一尾天真欢快的活鱼,甩在尾巴,有股要将站在湖边的人都给拽下去的气势。
而实际上,现在的洛林远只是单纯地想着,俞寒这个人长得还真好看。不是精致雕琢的长相,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他第一次见这个人的时候,明明野性又强大,气质却是温和的,矛盾的性质揉杂在一起,富有别样的魅力。
他被这双眼睛看着,就像被拎住后颈皮毛的兔子一样,都不敢动了。
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上次在酒店里,他也是这么看俞寒的,俞寒说他那时候想做什么,其实洛林远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股冲动,那要做了才知道。
这时他就有这样的冲动,伴随着逐渐加速的心跳,他感觉到四周的气体都想被抽干了一样,有股紧绷的感觉。再凉的空调,也阻挡不住升温的体息。
直到门被敲响,吴伯端着可乐橙汁上来了,洛林远被惊醒了,就像刚刚不小心陷入了一个粉红色的梦。
他快速地往后退,背脊撞上了椅子,动作太大,椅子摇摇晃晃,往下倒。
俞寒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臂,椅子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吴伯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他家小少爷坐在替他补习的俞同学腿上,双手因为惊吓而紧紧抱着对方的脖子。
吴伯的胡子抖了抖,一时间不知道该对此时此景说些什么。他尽量沉稳:“少爷你没事吧。”
他将饮料放到一边矮柜上,走过去将椅子扶了起来,这个过程起码几十秒过去了,他的小少爷才想起自己正坐在别人的腿上,立刻跟被火燎到了一样,跳了起来,有些结巴地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全场最冷静的俞寒,快速地总结了刚刚的状况。因为洛林远晃椅子,差点摔倒,他拉人的动作太大,导致变成最后的那幕。
俞寒淡淡看了眼洛林远:“都是男生,这没什么。”
洛林远听到这句话,也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刚刚慌张的模样,才叫可疑。本来就没什么,硬生生搞得像是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奸情一样。
吴伯听过后便道:“我给少爷换一把稳点的椅子吧,这个晃。”
洛林远已经坐会自己的位置上,问吴伯要可乐喝,并且表示不用换椅子,这把挺好的。
洛林远将勾好的目录递给俞寒:“我这些基本不会。”
俞寒快速地看了一眼,心里对洛林远的基础有了个大概的预判,直接从头开始给洛林远讲。
吴伯见两个高中生都埋头进功课里面,也不好继续在房间里呆着,他小声地放好了点心,在两个人能顺手拿到的位置后,又捡起地上洛林远换好的衣服,动作极轻的退了出去。
在走廊上,吴伯心情复杂地抱着小少爷的衣服,总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
其实男孩子打闹也没什么,只是他的小少爷因为洁癖,惯来不愿意跟别的人有身体接触。
跟这位俞同学的关系看起来很好啊,都能坐到腿上了。
想到这里,吴伯摇了摇头,觉得越想越奇怪。
门里,正一本正经补课的两个人,心思其实还待在刚刚的意外里没有结束。
洛林远看着数学题的公式,那些公式全都没办法进入脑子里,他现在满脑子的都是……俞寒的大腿,好结实啊……
而俞寒,俞寒什么都没想,也不敢去想。
第四十六章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补习的进度因为洛林远的基础问题,进行得并不快。
俞寒设置的闹钟响了后,他便将最后一道题说完,停了下来,开始收拾书本:“你跟你父亲再商量一次,确定以后再补习吧,我之前教的都是初中的小孩,你跟我同级,不太合适。”
洛林远按着书本:“怎么不合适了,我们都高三了,高三不就复习高一高二的知识点吗,你成绩这么好,当然能教我。”
俞寒将书包拉链拉上:“你不是不愿意补习吗?”
洛林远伸手去拉他的书包带,怕人就这么走了:“我哪有不愿意啊……”
俞寒看了眼他牵着自己书包带子的手:“你今天本来有安排的不是吗,因为我你都不能出去玩了。”
洛林远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总有种不愿俞寒这样想的心情:“没有没有,本来就没什么好玩的,很无聊的,不如好好学习。”
俞寒笑了,一双眼弯出好看的弧度,眼神柔软地望着他:“真的?”
洛林远看着他那双眼,也跟着笑:“当然真的,我最喜欢学习了。”
俞寒扯了扯书包,洛林远就抓得更紧了,不让人走,同时用小可怜地眼神望着俞寒:“不是说陪我吃饭吗,家里没人跟我一起吃饭。”
见俞寒没有放下书包的意思,洛林远有些委屈道:“你都答应了的,说好了啊。”
俞寒只好将书包背带从肩上脱了下去:“所以我这是准备拿书包下楼吃饭,吃完饭就不用再上来一趟。”
洛林远立刻松手,快速站起身:“是吗,那快点吧,吃饭吃饭!”
吃饭的餐桌很大,很长。餐具摆在桌子的两端,遥遥相隔。
一般来说,家中来了客人,主人招待客人,餐具这样摆也没什么问题,洛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但是洛林远不喜欢,也不打算守规矩,他自己位置不变,将俞寒的餐具放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厨娘端着老鸭汤上来,见洛林远的动作就愣了:“少爷!”
洛林远抬手招她过去:“把菜都摆近一点,隔着远怎么夹。”
说罢他还伸手想要帮忙勺汤,厨娘赶紧挡着他:“少爷,我来就好!”
洛林远见俞寒来了,便侧身让开位置,示意人在旁边坐下,又对厨娘说:“那好哦,你多放几块肉给他。”
厨娘听到这吩咐就笑了,最后俞寒的汤碗里,鸭肉被堆得满满的,全是鸭身上的好部位。
俞寒看着这碗冒着热气的汤,心里某个部位也变得温热起来。
洛林远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被烫出朦胧的一层雾。喝到一半,嫌太烫了要吃饭,拿起碗来要盛,动作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小伙伴,转头来问:“你要不要饭?”
俞寒自然道:“餐桌上不许说要饭。”这是俞寒外婆教的,他下意识就说了。说出后才觉得不妥,场地和人都不对,他这样教人好像有些过。
洛林远却不介意,反而好奇道:“为什么啊?”
俞寒:“家里老人教的。”
洛林远觉得有趣,将手上那碗饭递给俞寒,又用公筷往俞寒碗里夹了快鱼:“你外婆还教过你什么啊?”他很感兴趣。
洛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现在除了他和俞寒没别的人在餐桌上,他可以尽情说话,他喜欢和俞寒待在一块。
俞寒:“还有不能在饭桌上敲筷子,不能翻盘子里的菜。”
洛林远吃了口鱼,被辣得小口抽气:“呼呼,还有呢。”
俞寒看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道:“还有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洛林远:“……”
洛林远闭嘴了,咕咚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吞了,难为情的感觉涌了上来,觉得俞寒好像故意这样欺负自己。
洛林远闷闷地用筷子里刨着碗里的饭,又吃了口鱼,将嘴里的鱼肉狠狠地嚼着,跟嚼俞寒的肉一样。
这时碗里被夹了一块排骨,他抬眼,俞寒将公筷放下,也不看他:“还有不挑食,别只吃鱼,吃点别的。”
洛林远最受不了这样的关心,很长一段时间里,餐桌上都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更愿意在回家前,就跟方肖他们去外面吃饭,哪怕他有多嫌弃外面的餐厅。
因为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就算洛宅里有多少人,到最后,都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的活着。
洛林远眼睛发亮:“再夹多一点。”
俞寒愣了,见洛林远跟个缺爱的小孩似的,便夹多了几筷给他。结果忘了小公主不吃黄瓜,一块黄瓜带着酱汁落到洛林远碗里,等他想起来的时候,洛林远已经把黄瓜吃进嘴里了。
俞寒心头一紧,刚想说那是黄瓜,就见洛林远眉头都拧紧了,面上表情不太好,扭曲了半天,还是把东西吞下去后,才喝了口水。
洛林远吃了自己讨厌的黄瓜后,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没有说俞寒,为什么会给自己夹一块黄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说话。
吃得差不多时,林舒下楼了,身上还穿着画画用的围裙,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头发挽起,垂下几缕,模样看起来和洛林远很像,也很年轻。
洛林远见到林舒后,便肉眼可见地拘谨起来,抓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白。
林舒是下来拿酒的,没想到家中还有外人,仔细一看,竟然还是上次被她斥责的那位侍者。
林舒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皱眉瞧了他们两个一眼,见俞寒和洛林远挨着说在一起吃饭,她下来的时候,好像还听见说笑的声音。
洛林远放下筷子,努力笑了笑:“妈妈,要一起吃饭吗?”
林舒毫无胃口,扫了眼桌上的菜:“你是故意的吧。”
洛林远:“啊?”
林舒:“明知道自己身体差还不忌口,又想把自己搞进医院,然后让洛家人都来说我这个当妈的不负责任?”
洛林远脸色白了:“对不起妈妈。”
这时他身边的俞寒却站了起来:“不好意思伯母,这些菜是因为我想吃,所以小远才让人做的。”
他面上带着歉然,语气也谦恭有礼,挑不出差错。
林舒为难过自己的儿子,也不打算让外人看太多笑话,她没回话,就直接上楼了。
洛林远垂着头,眼神瞧着碗里的辣椒,米饭都是红的,刚刚林舒肯定看到了,所以才会这样说。
其实林舒也是关心他,只是表达方式让他有些伤心了。
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握了一下,俞寒的手很大,掌心温温的,指腹圈着他的手臂,带着安抚的力道捏了捏,很快收了回去。
洛林远转过头,俞寒垂眸看他:“快吃吧,这次过过瘾,下次我给你做不辣的鱼。”
第四十七章
任屿将笔记本放到了俞寒的桌上,刚刚第一节 是语文课,俞寒又是趴着睡了整节课。
通常他都会在下课后,将这堂课的重点笔记交给俞寒,让俞寒不至于落下课程。
俞寒成绩惯来稳定,而第一节 课偶尔睡觉,是科任老师都知道的。
刚开始还管,后来发现睡是睡,成绩却不影响,也就没管了。
而且俞寒早自习也不来,通常都是在第一节 课开始时才姗姗来迟,幸好他在班上人缘不错,以至于没人对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俞寒的行为说些什么酸话。
任屿知道俞寒为什么会这么晚来,这个人放学后就要打工,晚上还要去酒吧,深夜才回家,第二天一早还得起来,给在医院的奶奶煮粥熬汤,先去医院照看一趟,再从医院往学校赶。
偶尔任屿会帮忙照看外婆,因为他跟俞寒从初中就认识了,是多年好友,虽然他们俩现在有些尴尬。
一切都是因为那段时间他的误会,才让两个人现在不尴不尬的。
他知道俞寒一直在打工,却不知道究竟在哪。
那时任屿因为不确定自己的性向,又处于迷茫期,就下了一个社交软件,在上面认识了个男人,鬼迷心窍地就约了人见面。
跟那个人见面的地方正好就是俞寒打工的酒吧,天知道他得知俞寒竟然在gay吧打工有多震惊,俞寒看见他,又看见他被一个男人揽着,同样震惊。
第二日,他们在天台,避开人群谈话。
俞寒虽然震惊,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俞寒会在gay吧打工,自然不会去歧视这些。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任屿也是,而且任屿对他隐瞒这件事。
任屿心里乱糟糟的,又结结巴巴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但是……我确实,我就是想着,想证明一下……”
俞寒听任屿有些痛苦又慌张地说话,明白对方心中的纠结。但实际上,会去怀疑与探索,这本身就具有一定倾向了。
他看得出来任屿很害怕,对自己的性向惧怕,对未来会如何而恐惧。
俞寒伸手将人揽住,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兄弟,他想不会因为这些而有所改变。
任屿在生活中帮了他这么多,他们认识多年。俞寒搂着任屿的肩膀:“没事的,喜欢谁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不管你喜欢男的女的,我都会支持你。”
任屿本来惊惶的心神因为俞寒的一句句劝慰下,而渐渐平静。他还有一种终于能够倾述的快感,不再自己背负这样沉重的秘密。
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起伏,也许也因为心中那点隐秘的念头,再加上他以为俞寒也是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