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霆迁怒:“你就不能好好陪他?!”
林舒铁青着脸:“我是医生吗,我陪他有用?!你有空对我发火,不如想想是谁又打又骂还把他关起来!现在儿子成这样了,你好意思发火!”
医生尴尬地在旁边劝架:“这位先生夫人,病人需要安静。”
林舒平息着自己的怒火,转身出了医院。她坐着车回洛家,又一次在家门前看到那个男学生。
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跟洛林远搞在一起的,就是这个叫俞寒的男学生。竟然还是洛林远的家教,可真行,就在他们这些做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厮混到一起。
林舒原打算无视,也下令让谁也不要放这个男学生进来。
没想到这个俞寒天天来,风雨无阻,常常在外面一站就站好久,直到夜色深了才回去。
林舒本来不想管的,但架不住今天实在肝火旺盛,便让司机开到俞寒身边停下,降了车窗:“你再纠缠不清,我就报警了。”
俞寒恍惚的视线聚焦到她身上,竟是一亮,急急走过来,直到近了,才克制停下。
男生一脸疲惫,眼窝深陷,嘴唇干燥,瞧着倒跟她躺在医院的儿子很像,模样憔悴。
他对她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见一见小远而已。”
林舒不客气道:“他不想见你,不要再来了!”
林舒要升上车窗,怎知这个男学生竟然伸手扣住了她正在上升的窗沿,不肯松手:“我只想跟他见一面,只要一面就好!”
他急切的声音让林舒更是烦不甚烦,想到洛林远犯的病也有眼前这个男生大部分功劳,她就怒火中烧。
她下车,将车门反手摔上:“你见他干什么!”
俞寒面对她的怒意不肯退让:“见面了说清楚。”
林舒忍不下去了:“说清楚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你把他名声毁了还不够?你父母没教过你礼仪廉耻?!”
说罢她忽地想起了俞寒的身世,忍不住讽刺道:“我忘了,你是个私生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俞寒没有被她的话语激怒,而是沉静又执着道:“我要见小远。”
林舒:“让我说多少次,他不想见你,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说罢她抬手叫保安赶人,却被抓住了手腕。林舒心里一惊,毕竟也是半大的小子,个高力气也大,对她动手也绰绰有余。
俞寒却并不是要动手,而是重复那句话:“我要见小远。”他双眸微红,哑声道:“就算要分手,也要当着我的面说,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林舒没料到自己儿子原来已经处理干净,这男孩早已被甩,现在只是不甘心罢了。
竟然如此……林舒甩开了俞寒的手:“他说不想见你,你就算在这里等上多久,他都不会见你。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看在这里等着,也许你等个一天一夜,他就出来了吧。”
林舒越过了男生,进了洛宅。当晚她几乎是喝了半瓶红酒缓解情绪,又在画室里待了许久。
夜色渐深,她忍不住给了保安亭一个电话,那边回她,还在等着。
林舒攥着话筒,想讽笑又笑不出来。真是不知所谓的深情,年少轻狂。
她睡不着,最后还是起身去了洛林远的卧室。
她想该收拾一下换洗衣物给医院那个小冤家,说不定换上自己的衣服,不穿病号服能舒服点,能够早日醒来,别再躺着。
林舒很少来洛林远的房间,有几分陌生,许多摆设她都不知是谁送的。
从衣柜里收拾了几件衣服,林舒坐在床边叠,却发现洛林远枕头底下露出了半个相框。
她将相框取了出来,那是一副被裱好的画,上面画的是另一个男孩,睡在光里,温暖如梦。
画面充满浓厚的感情,几乎要将观看的人拖拽进去,感受里面的深情。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有这样的天赋。
林舒看了画一阵,最后将画放回了原位。她披上了一件薄外套,走出洛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下起雨。
她撑了把伞,在阵雨送来的风中感受到了冬日即来的气息。走到大门口,就见到那立在昏暗等下的男孩。
林舒走了过去:“你走吧,他真的不会见你。”
雨中的男生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望着她。
林舒说:“既然他选择跟你分手了,你就该明白他的意思。”
俞寒声音哑得仿佛许久没说过话一般:“我想听他亲口说。”
林舒:“有意义吗?”
俞寒没答她,大概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软和,他说:“阿姨,你帮我跟他说……让他出来见我一面。不管……不管他是什么想法,我都想听他亲口说。”
林舒转身回了洛宅,没再理会站在门口的男孩。只吩咐保安室的人给他送把伞,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第二日早上醒来,她下楼看见洛霆面色不好地坐在那里吃早餐,还在吩咐吴伯加强安保。
林舒蹙眉道:“大清早的你又在折腾什么。”
洛霆将咖啡杯摔在桌上:“那臭小子以为自己是关朔风的私生子我就会对他客气!还敢来这里!”
林舒:“你又能把他怎么样?”
洛霆皮笑肉不笑:“还能怎么样,打一顿赶走就是了,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第九十五章
洛林远不知道自己一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四肢无力,胸口闷痛。
他甚至还在吸氧,他怎么了?
恰好吴伯端着杯热水进来,对上他睁开且清醒的双眼,顿时热泪盈眶,扑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哽咽了。
看吴伯这个样子,洛林远就知道这次自己一定病得不轻,都把吴伯吓坏了。
自从十三四岁后,他好像再也没病得这样严重过。
林舒在家里接到洛林远苏醒的电话,只换了套衣服便赶往医院,直到上了车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沾了颜料。
她用纸巾和车上的水简单清理了手,车子正好行驶出大门,林舒下意识往大门口看了眼,那个男孩已经没在那里等了。
看来洛霆简单粗暴的方式打碎了一颗真心,林舒说不上来是不是比刚开始轻松一些。
这些天她也冷静下来,圈里同性恋数目不少,她早已见多,只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确实不能够冷静,怕他年纪轻轻,不知道珍惜自己,出去乱玩,毁了身体又毁了人生。
当然也有个人的私心,面子的考量。她都如此,洛霆这个老古板只会更夸张。
林舒的种种思量在见到洛林远的那刻,尽数打碎。大概是那冥冥中血缘的脐带触动了她那根母性神经,在那一刻,她确实感觉到了心如刀绞。
她的儿子瘦了许多,脸颊的肉都消失得毫无影踪,仿佛一夜长大,天真不在,眸色沉沉。
洛林远穿着比之前大了许多的常服,坐在病床上,右手握得紧紧的,走进了她才发现那是一颗糖。
林舒坐下后将糖从洛林远手里取出,拆开,递到他嘴边。洛林远沉默地摇了摇头,不肯吃。母子俩都没说话,吴伯识趣地退出了病房。
洛林远不想说话,林舒却不得不说。医生表示就洛林远目前情况,是不可能继续学业了,起码要休养三个月到半年。
半年后都临近毕业,怎么可能参加高考。洛霆的意思是等洛林远身体稍微好点,就送他出国,直接国外留学。
更何况国外医术更为发达,对他的病情有利。
洛林远慢吞吞地听着林舒的话,总算给了反应,他摇头,声音喑哑:“我不要出国。”
林舒说:“不是在跟你商量。”
她将糖扔进了垃圾桶里,看见洛林远的睫毛随着糖砸在垃圾桶底部,猛地颤动一下。
林舒想起医生说切忌让洛林远情绪大起大落,不由忧心自己将这个决定说得太早。
她叹了口气:“这个事也不急,你先养好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记得跟护士说,你这个病得注意保养。”
不知不觉,她啰嗦了一堆,又感觉懊恼,忙住了嘴,却见洛林远俨然听不进任何话的模样。
洛林远也不是完全无视她,在她不说话后,反而对她说:“我的心很疼。”
他掌心按住胸口:“我觉得不会好了。”
哪有不会好的,病的是急性,发现又早,虽然动了手术,伤了元气,但还是能康复的,不像慢性的那种,一得就是一辈子的病。
林舒:“医生说你好好养就没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休息吧。”
林舒走了,吴伯回到病房时,正好清洁工从房间出来,提着垃圾袋,彼此互相点了个头,擦身而过。
洛林远躺在床上发呆,吴伯将小餐桌展开,把粥勺好送至他的嘴边。
洛林远突然问:“我床边怎么会有糖?”
吴伯眼神闪躲,不肯说。洛林远看出不对了:“吴伯,就连你都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说罢他假装无法呼吸,情绪激动的模样。
吴伯哪里经得住被他这样吓,全都说了,是俞寒给他的。
这糖是几天前他替少爷收下的,那时他正好从外面采买回洛宅,就见俞寒站在门口,浑身伤,是老爷叫人打的。
那个男生见到他,冲他走了过来,动作不利索,腿脚好似有伤,手里一个盒子,打开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糖。
俞寒朝他鞠躬道:“拜托你了。”
吴伯没说俞寒的状况,他怕小少爷又跟老爷吵架,只是说:“盒子里只有一颗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小少爷,我没骗你,真的只有糖。”
话音刚落,他就见小少爷从床上起来,竟然要下床。
吴伯忙去扶:“小少爷你别动,你要找什么,吴伯给你找!”
洛林远脸色惨白:“糖!”
吴伯:“在哪?”
洛林远指向垃圾桶,又急又悔的眼泪落满了腮边。
吴伯走过去一看,哪里还有糖啊,早已换上了新的垃圾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洛林远也想到了,刚刚清洁工才来过,什么也没给他留下。他心中翻天覆地,眼前阵阵发黑,过往回忆一幕幕浮现。
他曾经趴在俞寒背上,说他们恋爱不要吵架,就算吵了也没关系,他很好哄的,他说,俞老师你送我糖就好了,也不用多,就一颗糖就行。
这颗糖已经被粗心大意的他搞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吴伯在旁边不安道:“要不我去超市给你买吧。”
洛林远捂着脸摇了摇头,没有用了,他们之间何止是一颗糖能够解决的。
他既然已经选择放手,就不该贪恋这些美好的东西。
洛林远身体恢复期很漫长,他沉默寡言,只要了一个画册,天气好的时候,会下楼画画。林舒偶尔过来,看见他坐在公园里,以为他在写生。
有天晚上来时,翻看那本画册,才知道哪里是写生,全是那个男孩。
在看床上自己儿子,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上一秒是笑的,下一秒眼泪却涌了出来,没一阵就睁开了眼睛,眼里是破碎的星河,伤心又恍惚。
洛林远缓慢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林舒,认出了这才是现实,又意兴阑珊地闭上了眼,厌倦极了。
又过了几日,林舒带了手机过来给他,已经修好了,洛林远却不敢开机,直接将那手机放进抽屉里,没敢去看。
天气越来越冷,洛林远穿上了厚外套,窗外难得见雪,这是十年来C城难见的大雪。这一天,吴伯发现洛林远难得有了点胃口,很是高兴。
洛林远说要一个蛋糕,吴伯也答应了,给他买来。
却见洛林远在蛋糕上插了十九根蜡烛,让吴伯关上灯。他独自在摇曳的烛光前闭眼许愿,半天才吹灭了蜡烛。
灯开后,洛林远又没了胃口,让吴伯将蛋糕收了下去,自己站在窗前发呆。
吴伯轻手轻脚地将蛋糕带了出去,关上门。
洛林远等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身体已经很困倦了。大病一场,他底子被掏空大半。他强撑着精神,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开机。
他犹豫了很久,才拨出了那个电话。
嘟、嘟、嘟。
“喂。”
久违的男声让洛林远眼底浮现了一层泪,他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没有说话。电话那边也是一样的沉默,却谁也没有挂。
一句生日快乐迟迟咬在牙间,没有说出去。
雪越发大了,几乎要将整个世间覆盖成无尽的白。
没多久,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后,声音彻底消失。
俞寒挂了他的电话。
洛林远抖着手将手机拿下,几乎要看不清楚屏幕。
他搞丢了他的糖,他再也没有糖了。
与其同时,俞寒收起手机,回到病房里。外婆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这个冬天很难熬。
他拿出课本,在灯下复习了一阵,仍然心浮气躁。外婆突然醒来,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俞寒忙凑了过去,握住外婆粗糙温暖的手。
外婆睁着眼,笑着对他说:“我的乖孙,生日快乐。外婆给你做碗面吧,长寿面……年年长寿……”外婆没能把话说完,又困倦地睡了过去。
俞寒俯下身,将额头靠在那双温暖的手上:“谢谢外婆,我有你就够了。”
他曾经是这么以为的,他有外婆就够了。
其他的,就算再想要,也能忍着不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