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肇……
清欢紧紧地抓住龙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龙肇这么温柔却又纯粹的眼神,没有其他任何的目的性。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最后他们停驻在一个屋顶之上。
“看。”
清欢不明所以,低头,看到了下面如虹般的长灯以及……涌动的人潮。竟然有人!而且是那么多的人!!!
这般热闹完全出乎意料,在此之前,清欢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隔离了人世……
“高兴吗?”龙肇在清欢耳边问道。
清欢疑惑,扭头看他:“什么?”
“你不是说想看百姓安乐,盛世年华吗?”龙肇牵住清欢的手:“让,现在你看到了,高兴吗?”
清欢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一袭素净的青衫和布鞋。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光的……
“怎么了?不高兴吗?”龙肇望着清欢。
清欢抬头看龙肇,镇定道:“没事。”
龙肇注视着清欢,蓦地低下头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喂——”清欢睁大眼,差点冲动地把这条“色龙”踹下屋顶。
“这是有表情的让生动一些……”龙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个纱帽,戴在了清欢的头上,“走吧。”
清欢拉住了他:“去哪儿?”
“当然是到下面玩了。”龙肇对着清欢顽皮地眨眨眼:“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清欢根本来不及拒绝,就被龙肇带到了地上……
清欢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样和人手牵手走在街上……真的很……丢脸……还是个男人。这个人是龙肇,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龙肇。清欢挣扎了几次都没法挣脱,只能由着他了——毕竟,他不想被龙肇识破自己不是薛让的真相。不过……龙肇和薛让竟然真的亲密至此……
“让……”
突然被叫名字,清欢仰头。
纱帽的纱被掀开,龙肇毫无预警地凑近,他撷取了清欢的唇,然后把含在嘴里的糖球抵入清欢的口中——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清欢就被亲了两次——如果他是女人,是不是应该喊“非礼”?!
“很甜的。”龙肇看着清欢,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清欢给了他一个白眼,甩开他的手,自己往前方走去。
“让……”
龙肇追了上来,语气带着讨好——“那边有游戏,我们过去看看……”
清欢却停住了脚步,而是看往了某个方向——
“在看什么?”龙肇问。
“那里好多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确实有一堆人挤在一起,男男女女,而且,似乎是成双成对的。
“那我们过去看看。”
清欢和龙肇一起过去,看到的是那男男女女都手系红绳,情意绵绵的模样——原来那是时兴起的新俗,以红绳牵绕,双双对对,白头偕老的意思。
龙肇倒是挺有兴致地上前去拿了一根红线,清欢看着那红线有种奇怪的感觉,而龙肇一向动作很快,他把红线缠绕自己和清欢的指间,“如何?”
“这红线易断,现在不断,等分开的时候还是要断的。”清欢道。
龙肇轻轻一笑,然后勾了勾手指,缠绕在两人手指上的红线便消失不见了。
清欢睁大眼:“红线……”
龙肇又勾了勾手指,那红线竟然又出现了——
“这样,我们便连在了一起……无论以后你我在何处,相隔多远,只要有这个,我们就能找到对方。”龙肇望着清欢,如同望进了清欢的心里深处。
“那……”清欢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如果是生与死,天与地的距离呢?”
龙肇与清欢十指交缠:“不论生死,天地相隔,我都会找到你,与你相守到尽头。”
两人站在桥下,周围人来人往,却恍如两个世界。
“肇,”清欢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要冲破出来,那句话就自然而然地出口了:“你想要成仙吗?”
“当然想。”龙肇眯起了双眼,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火焰:“我要让天庭那帮老古董看看,我绝不是让他们踩在加下的罪龙,我会让他们尝到昔日我吃的苦果……”
“倘若,”清欢感觉耳旁嗡嗡的,身体也渐渐不受控制:“倘若,成仙的代价是与我分离呢?成仙,和我相守,于你,哪个更重要?”
龙肇凝视着清欢,吐出清晰的字句:“当然是你。”
“轰……”
脑子里像是一下子轰炸开来,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听不到,无知无觉……
清欢再睁开双眼时,只觉得身体软绵绵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这是哪儿?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被雾气缭绕的山峦,而他却坐在一块岩石之上,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他一个人。
明明之前他还和龙肇在一起,在那热闹非凡的夜市,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铃铃铃——”一阵响彻天地的铃声——有别于引魂铃,而是更为密集庄重的铃声。
清欢只见那高耸的山峰之间,一团烈焰般的东西飞速而过,却看不清是什么……那铃声分明已经远去了,可是很快它又由远及近而来,那火焰般的物体也飞了回来,最后停驻在清欢的面前——原来是九头鸟架着的仙车,那仙车金碧辉煌,宝珠彩络环绕——而车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紫铜金比甲长袍,头戴紫金兽梅花冠,面容俊美不失英气,眉心有一火焰状印记,周身气质冷酷疏离,那目光更是冰冷到让人不敢接触。
清欢当然认得他——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便是现在的陈梓然的原身汤麒蔚汤少督军的样貌。
他慢慢走到了清欢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才开口:“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未曾在阴灵册上登录,竟敢在太山游荡?”
“孤魂野鬼……”清欢喃喃着,突然醒悟:“你是说,我已然成了孤魂野鬼?”
“你魂魄离体,无主无归,不是孤魂野鬼是什么?”他面无表情,眼神如同冰刀一般冷厉。
“我死了……”清欢看了看自己的手,已呈透明,双脚也已离了地面——果然……他已经死了,还成了“孤魂野鬼”……“你说,这里是……太山?”
“这里便是天齐仁圣大帝管辖的太山,我是大帝身边的神殷氏。”
“神殷氏……”清欢看着面前的这个冷酷傲然的神,“我若成了孤魂野鬼,如何去往地府?”
“你魂魄被打散,进不去地宫,只能等着魂飞魄散之日。”他表情没有一丝松动。
“我……还有几日?”
“七七四十九日。”神殷氏回道。
“七七……四十九日……”
……
清欢一个激灵醒过来,人躺在床上,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洒到了床上,刺得他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还是从这个梦醒过来了。
清欢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身,回想方才梦里的事——
薛让和龙肇已经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一个和尚,一条罪龙,许了那种“相生相守”的誓言,不可思议……清欢抬起自己的手,干净的手指上什么都没有,可是清欢知道,那里的红线始终在那里——原来红线是由此而来,生生世世,竟然都没有消失,就像龙肇说的,“生死”和“天地”都不能隔断……可是,物是死的,而人……
薛让死了之后,成了孤魂野鬼,面临灰飞烟灭的命运,却在这时遇到了汤麒蔚的原身“神殷氏”……可是,薛让如果死了,那龙肇呢……他去哪里了?
第111章 神殷氏
在番外开始之前要说明一点:清欢梦境和环境里的会有些出入,因为会带入自己的角色,而过去真实发生过的那些事经历者也都只有当事人,比如以下的故事——
开始——
他是神殷氏,天齐仁圣大帝做下的神君,掌管一方水土四季,因大有神通,兼之受大帝器重,位列上仙前列。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神仙多久了,历经了多少春秋,只是日出东巡,日落西回,日日如此,所有的规律似乎刻入了骨髓,从未变过。可是,这规律却因为一个人……而逐渐打破了。
那是一个无主无归的孤魂,徘徊于太山之上。他是神殷氏见过的最干净的灵魂,与山野之上的那些野鬼大不相同。神殷氏日出东巡之时,他坐在岩石上望着远方,目光飘渺,等神殷氏日落西回之时,他仍旧是那个姿势,那个沈青,目光投向被雾气遮掩的远方——如同一尊石雕,可是那盈盈如水的目光却分明不是个死物。
神殷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一个怪人,因为好奇,他便刻意减少了巡视的时间,在一旁观察那孤魂,想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想要什么——可是整整十日,孤魂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你在想什么?”神殷氏终于忍不住走到孤魂面前,开口问道——倘若被那些见惯了他冷面的仙家看到,肯定会十分惊讶,这可是神殷氏主动去关心一件事。
那孤魂动了动,转过头来,美丽的脸庞可与仙灵相媲美,他只是望着神殷氏,没有回答。
“我是天齐仁圣大帝座下的神君殷氏,你是无主孤魂,且并未在阴灵册上登录,为何在太山徘徊不去?”
“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他幽幽道。
“那你为何要坐在这里?”神殷氏又问。
“我在等人。”他这次却说得笃定。
“等什么人?”神殷氏没有发现自己今天的问题太多了。
他想了想,却是摇头:“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要等一个人,来找我。”
“若是他不会来了呢?”
“不会来了吗……”他垂下了眼睑,声音飘忽。
“你叫什么名字?”神殷氏问。
“不记得了……”
神殷氏想起来魂魄失散便会忘记前事,恍恍惚惚,不知从何而来,往哪儿去——他却还记得自己是在等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对他一定很重要。
“三十九日,你最后余下的日子。”
“是吗……”他的语气分不出情绪。
神殷氏此时想不到的是,这三十九日对自己的影响会那么大,改变了自己千年如一日的平静生活。
……
当你对一个人的关注超过了其他事物,那么,有些事注定要开始了。
神殷氏的冷清冷性在仙界是出了名的,对其治下甚为严厉,甚至对违反规制之人称得上残酷暴虐。其他仙人背后议论其是冰寒体质,冷硬心肠,加上神殷氏孤僻寡言,谁也不想来招惹他。可是,凡事总有个例外,而神殷氏终究是遇到了他这个“例外”——便如同是一片千年冰湖的表面开始出现了裂缝,那裂缝逐渐在扩大,下面是涌动的活水……
如果说前十日神殷氏都是默默地在暗处观察,那后来他是正大光明地在旁看着那孤魂——明明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可是神殷氏却似乎从他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独处了大千世界,那个世界里却都充斥着他美如菡萏般的容颜。他有一种让人宁静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人想要待在他的身边,静静的,什么也不去做。
神殷氏意识到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每日忍不住去看那孤魂,甚至连几千年都不曾懈怠的巡视灌下都犯了懒——他隐约知道哪里不对了,可是又说不上来。神殷氏去找天齐仁圣大帝求解,可是正逢大帝出游访友,神殷氏这一疑虑得不到解决,终究控制不住,酿成了后来的孽缘……
第二十日,神殷氏出现在孤魂面前,却是带着一个棋盘而来。
“我们来下一局如何?”
孤魂收回了投向远方的视线,回头看着明明在请求却面无表情的神殷氏,久久才点头:“好。”
这一局又是下了三天三夜,神殷氏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巡视职责,只是全心在那棋局之上——准确来说,是与他进行那棋局的孤魂身上。在那三日手谈之中,孤魂不像是之前那般精神恍惚,而是专心在棋局之上,仿佛找到了精神支柱。
最后,神殷氏手执黑子道:“一百八十一子,我赢了。”
孤魂望着那棋盘之上的残子,神情专注,神殷氏却再次开口了:“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孤魂抬头:“何事?”
“陪我……”神殷氏凝视着孤魂:“你剩下的日子,陪我巡视四方如何?”
孤魂思索半晌,点头:“……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被神殷氏巡视到的各地仙,都看到了神殷氏身畔的孤魂身影——众人惊讶之余却不敢多言,毕竟是上司(上仙)的事。
一日又一日,每日的巡视对神殷氏来说已经不再是单调的职责,他习惯了每次扭头就能看到的存在——虽然孤魂总是安静地呆在一旁,不说不笑,可是光是看着他都给神殷氏带来莫名的满足感——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当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一日,电闪雷鸣,太山上的野兽满山乱窜。
“那是什么?”孤魂立于崖头,望着远处不断的闪电。
神殷氏站在他身旁,回答:“妖兽渡劫罢了。”
“渡劫?”
“若是渡劫成功便位列仙班,修炼成仙了。”神殷氏解释道。
“成仙……”孤魂喃喃道:“为什么……要修炼成仙呢?”
“成仙便可长生不老,重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这是人和妖都比不上的。”神殷氏神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