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第一个是兄弟乐队——总在防空洞里跟他们对着比谁音量更强的黑桃乐队,贝斯手袋鼠:你们乐队解散了?
解散了?
真解散了?
……
陆延回:什么解散,这叫重组。别担心,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袋鼠:呵呵。
袋鼠呵呵完,于心不忍,毕竟还是个有良心的人,于是又发过来一句:凡事讲究个缘分,别太难过了。
陆延看一眼车窗外头,手指触在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打字:袋鼠啊。
袋鼠:?
陆延: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乐队?
袋鼠:……
陆延:我觉得你跟我们V团就挺有缘的。
袋鼠:………………
陆延手指长,打字的时候指节曲起,指甲修得很干净——他手指是真的长,黄旭走之前的控诉真是发自肺腑的,作为乐队吉他手这条件他羡慕都羡慕不来,然而他也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陆延弹不好琴,这一下能跨几个格啊!
陆延:我们这就缺像你这样有梦想有实力的人,你们那个团都多久没出新歌了,我这有首新歌demo,来我这,施展你的才华。
[‘袋鼠’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
来的第二个是黑桃的队长。
队长上来就发了一套暴打表情包:陆延!你几个意思,撬墙角这事你也干,你还有没有下限了!
面对黑桃乐队队长的怒火,陆延打下一句:那,要不……你来我这?
队长:……
陆延:我记得你吉他弹得也还凑合吧,虽然技术不够,勤加练习也是有上升空间的,要不别打鼓了,来我这,我们一起做出一番事业。
迎接陆延的又是一套暴打表情包。
一个火柴人被另一个火柴人拽在手里旋转几圈,然后狠狠抡了出去。
队长:我他妈疯了才来找你!
陆延靠着车窗笑半天,他最后发过去的是一句:真没事,谢了,兄弟。
公交从奔涌不息的车流里拐出去,蜿蜒南行,迎着烈日朝下一站驶去。
陆延现在习惯性到家开门之前看一眼对门601,只不过601那个女人不在家的情况居多,房门紧闭,见不着人。
出门前那场争执让人印象太深。
妓女两个字光是回想,仍觉得刺耳。
陆延侧过头,没有再去想这件事,他把钥匙怼进钥匙孔里。
门开了。
等他回到家再翻看兼职网,同城兼职网站上才新更新出来几条新消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
诚招替课,我兄弟好几天没来学校了,为了让他玩得开心玩得放心,在此替他寻找替课的有缘人。C大经济学专业,主要课程有国际经济学、企业管理、市场营销、国际金融等……价钱好说。
这是一个大型兼职平台。
涵盖了各种各样的业务,什么离谱的活都有,他不止一次看到过学生约架找帮手:“XX中学,学校小树林,要十个人,居然敢抢我女朋友,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真男人!”
这种兼职平台上发布的任务基本都是些日结的散活,虽然业务范围广到让人难以想象,但替课确实不多见。
总的来说替课这个活挺让人心动的。
不用在外头风吹日晒,还能学到点有用的没有用的知识。
再不济在课上开个小差,四舍五入就等于带薪休假。
陆延边脱衣服边把兼职信息倒回去看了一遍,最后停在‘C大’这两个字眼上。
LY:怎么联系?
对面回复得很快:在的。
陆延裸着上身,没想到对面回得那么快,他才刚把腰带抽出来,牛仔裤半垮不垮地挂在腰间。他也顾不上太多,连忙打字准备推销自己:本人有多年校园上课经验,并且十分具有兼职精神……
只是话还没打完,对面直接发过来一句:有照片吗?
还要看照片?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陆延在同城兼职网上浪迹多年,什么兼职没干过,就连小树林也去过两次,头一次碰到要照片的。
对面也知道这个要求不太正常,于是解释:是这样的,我兄弟长得太帅,普通人替不了。
LY:……
对面:唉,长得帅也是一种烦恼。
对面:所以你有照片吗?能拍一张看看吗?
这还不如别解释。
越解释越不对劲。
陆延觉得这个人不正常,他正打算缓缓撤离,手机“叮咚”一声,对面的消息又进来了:一节课两百,你要觉得少可以提。
LY:照片是吧。
LY:有。
LY:马上给你拍。
打脸的速度太快。
陆延没时间去感受脸疼不疼,他换好衣服之后打开前置摄像头,抬手抓了抓头发,庆幸自己刚把头发给剪了。
不然拍照的时候只能往脸上怼个大特写,可能人家还要问:你头发呢,拍拍发型,不会是个秃子吧,把镜头往上挪一挪。
室内光线不是很好,陆延自拍还凑合,主要平时在舞台上凹造型凹习惯了,他找好角度咔嚓一下就完事,然后直接把照片给对方发了过去。
对面那人估计同时在聊好几个应聘的,两分钟后陆延才收到回复:本人?
LY:嗯。
对面:可以!
对面:就你了!我们加微聊联系,给你发课表。
对面:太不容易了,我都找好几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延觉得对面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两人敲定之后就加了联系方式,详谈替课的细节。
虽然发了照片,陆延还是担心这个人可能有问题,于是去看他的空间,发现点进去头一条就是:珩哥没来上课的第五天。
定位是C大教学楼。
陆延看着C大的实时定位,觉得这笔生意应该还算靠谱。
对面:[/照片]这是课表。
对面:学号是12xxx44。
陆延把课表和学号保存下来。
这个人……成绩有点烂啊。
都大四下学期了,还有那么多门重修课。
这得是挂科挂成什么样。
对面又说:对了,我们校区在南校区,别走错了。
C大这个学校占地面积大,就算坐地铁也得坐个两站,而且分好几个校区……南校区。
南校区啊。
陆延在心里反复念两遍。
怎么会走错。
这是一个他在心里已经走了无数遭的地方,他不用算都能估出从下城区到那儿的时间。
陆延甚至能听到耳边有个来自五年前的声音说:“我要考C大,音乐系。”
那个声音太熟悉,也太过陌生。
陆延想不起来当年自己说这话的情形,可能是填志愿的时候班主任在劝他?你这个分数考C大有点困难,建议还是填个稳的学校。
他真的想不太起来了。
陆延也没能想多久,对面那人又推过来一个微聊名片,头像是一片黑,名字叫“没事别烦我”。
对面:你加一下我兄弟,到时候有什么事儿方便联系。
陆延:行,他叫什么?
陆延向那片黑发送了好友请求。
大约过了十秒,对面回复名字的同时那片黑也回应了他,因为陆延的消息框连着弹出来两条信息,其中一条是系统提示:[对方已拒绝你的朋友验证请求]。
陆延:“……”
对面回复:我兄弟,肖珩。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校园文~但前期会涉及到一些。
肖珩23岁还是大学生,大四。
陆延麻油上大学。
第8章
名字倒是不错。
但这脾气。
陆延想起跟这位替课对象同姓但不知道具体叫什么的另一个人。
……
姓肖的都那么嚣张?
对面也是很尴尬,连连道歉:看我这脑子,我忘记跟我兄弟说这事了,你等一会儿啊,不好意思。
肖珩收到好友验证请求的时候正在厨房里冲奶粉,本来就因为动作不方便烦得不行——他身上穿了件前抱式婴儿背带,胸前鼓起来一块儿,怎么看怎么突兀。
他低头去看那块儿鼓起来的东西。
对上一双纯净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大得过分,像两颗黑葡萄。
婴儿不过四个月大,大概是饿了,闻到奶粉的味道又喝不着,眼睛一闭就开始哭:“哇——”
这一哭,像拧开的水龙头开关似的,“哇”个没完。
肖珩语气不是很好:“哭什么哭。”
哭声没停。
肖珩:“别哭了,很烦。”
哭声还是没停。
肖珩忍住想把怀里这个孩子扔出去的冲动,皱起眉在手背上滴了一滴奶试温度,等试完才把奶嘴往那孩子嘴里塞。
这时候,才熄灭的屏幕又亮起来。
[邱少风]:珩哥!
[邱少风]:你别拒绝人家啊,那是我给你找的替课!
肖珩完全不知道替课这个词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刻的聊天内容里。
他直接给邱少风回电话:“替什么课?”
“老大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还有壮志也是,你们俩扔下我去哪儿玩了,”邱少风说着开始展现自己伟大的兄弟情义,“不过没关系,虽然你们这样对我,但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为了让你玩得开心、玩得放心——”
邱少风话没说完,肖珩就说:“不需要。”
邱少风:“……”
肖珩:“辞了吧。”
“你觉不觉得你很过分!”邱少风怒了,“出去玩不带我就算了!兄弟的真情是这样践踏的吗?!”
肖珩心说出去玩个屁啊。
他在家带孩子带得连觉都没法睡。
但孩子的事情说起来太麻烦,前几天让翟壮志那小子歪打正着撞上他去买奶粉已经够烦了。
而且怎么说?
说肖启山那老畜生在外面乱搞给他搞出来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小孩还认人,喂过他一次之后换谁喂奶都不喝?
邱少风话越说越多,肖珩打断道:“行了,你让他再加一下。”
肖珩把验证请求给通过了,对方微聊头像是一把黑红色异形吉他。
邱少风:“这还是我精挑细选、为了符合你的形象挑了三天才挑出来的,你就这么对我?”
肖珩:“我谢谢你。”
“真挺帅的,”邱少风话锋一转,“有照片,你要看看不?”
“不看,”肖珩扶着奶瓶说,“我有病吗?”
[没事别烦我]: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由于这种暴躁老哥式的名字容易让人引起不适,通过验证后陆延直接给他改了备注,也不知道发什么,礼貌性发了句“你好”。
结果对面也没回。
陆延想想,又发过去几句:
本人有多年兼职经验。
坚持以诚信为本,顾客至上的服务理念,对替课负责,让用户满意。
创出一流的课绩,展现一流的风貌。
这次对面回复了。
回复的是六个点。
[肖珩]:……
替课的事谈差不多了,陆延打算趁下午楼里没什么人练会儿琴,晚上再去赴伟哥的酒约,自从说了下次再喝,伟哥每回见到他就叨叨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
平时楼里大家要想聚聚都是上天台,等天黑了,在天台上支起一张小塑料桌。
陆延扛着半箱啤酒上天台,发现张小辉也在。
“你怎么的,”陆延把啤酒箱放下说,“小辉你平时不是不喝酒吗。”
张小辉摇摇头:“别提了哥,我这几天太倒霉。”
“好不容易有两句台词,被其他龙套给抢了……”
张小辉没有固定工作。
他有一个演员梦,平时往各大影城钻,从尸体开始演,演到都能出本《论尸体的自我修养》之后才演一些带台词的小角色,虽然截至到目前为止,每个角色的台词从来没有超过六个字。
“抢了也就抢了吧,正好组里还差个丫鬟,我就跟导演说,我可以是女人,”张小辉仰头灌下一口酒,“……导演觉得我是变态。”
陆延:“多努力一孩子,再说了演技可以跨越性别,那导演怎么说话呢。”
张小辉:“是吧!”
几个人干了几杯酒后,伟哥醉醺醺地说:“延延唱首歌呗?挺长时间没听你唱歌了,你那吉他呢,拿上来弹弹。”
陆延:“行,我这就去拿。”
张小辉拦都拦不住:“琴就不用了吧,伟哥你真是喝太多了……”
陆延下楼把吉他拿上来,手指摁在琴弦上,想起黄旭走之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你吉他弹得实在是太烂了”,陆延突然想,这个时间他们那辆火车现在开到京州了吧。
陆延左手换了指法,临时换歌,一段磕磕巴巴的琴声从指间流泻而出。
他闭上眼,空了一拍才开口唱:
“But U'll be alright now sugar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You'll feel better tomorrow
(明天你就会好起来)
Come the morning light now baby
(天即将破晓)
……
don't you cry
(你不要哭泣)
Don't you even cry
(你再也不要哭泣)”
在这歌声里,夜色温柔地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