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土匪!强盗!我要去官府告你!”碰瓷少年满心委屈。
宋麒把手里的翡翠递到他眼前,拇指摩挲断口,问他:“你家这翡翠怎么还掉粉呢?”
碰瓷少年连忙解释:“上等的翡翠都这样!”
“上等的大理石都他妈不掉粉。”摸不到一百文赔款的宋麒目露凶光,一手将碰瓷少年按撞在地,猛然将“家传宝玉”砸在他脸侧,“碰瓷也得有廉耻,好歹找块汉白玉充数,你拿片陶瓷涂成绿的来忽悠本尊?”
“汉白玉太结实,摔不碎啊!”快被按进泥里的碰瓷少年委屈极了!
“你还挺有经验?”宋麒猛地一按他脑袋。
“疼疼疼!”碰瓷少年涕泪横流:“你长得这么乖巧可人,怎地心肠如此歹毒!”
宋麒冷哼一声:“我这么可人,你都忍心讹,到底谁歹毒?你究竟讹过多少人?钱呢?全拿出来。”
“是那小子?”前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咆哮:“是他!”
宋麒警觉地抬头看去,就见山上几个背柴的樵夫一脸凶恶地朝自己冲来,挥舞起斧头唾沫横飞:“别让他跑了!”
宋麒一惊,没想到这碰瓷少年有这么多同伙。
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脚踩在碰瓷少年后背,宋麒飞奔朝山下逃窜。
“别跑!站住!”樵夫们拔足狂追。
宋麒跑得更快,刚刚遇到俩碰瓷的没跑,那是因为街巷拥挤施展不开,如今这荒郊野岭的,谁不跑谁是狗。
没跑多远,就看见迎面走来三个樵夫,身后追逐的樵夫立即大喊:“老张!拦住他!”
该死!
宋麒脚步一停,正欲转身右逃,后背却被人一撞,他立即测闪,飞转过身,作势格挡,却见撞自己的人并非樵夫,而是满脸仓惶的碰瓷少年。
少年跌跌撞撞,似要往别处跑。
宋麒这才察觉不对,抬头去看那些樵夫,视线果然都盯着碰瓷少年。
原来这些樵夫是找碰瓷少年寻仇。
宋麒松了一口气,却被冲上来拦路的樵夫一把抓住胳膊。
“看你往哪跑!”樵夫朝宋麒扬起手里斧头。
“误会……”宋麒刚欲解释,嗓音就被身后赶来的樵夫们盖过。
“就是这群小毛贼!昨个骗走了我家囡囡抓药钱!”为首的樵夫面红耳赤地在碰瓷少年身上翻找:“把银子还给我!”
“钱都在我大伯身上……”碰瓷少年欲哭无泪。
樵夫转头看一眼宋麒,立即伸手要搜他身。
“不是,大叔,你眼神没问题吧?”宋麒表示抗议:“我看起来像他大伯么?”
一旁的樵夫揭发:“这是他同伙,刚还看他俩嬉皮打闹呢!”
宋麒:“我什么时候跟他……”
“我都看见了!你刚压在他身上!”
“那叫打架斗殴,不叫嬉皮打闹。”宋麒神色严峻地解释差别:“谁没事压个大老爷们嬉皮?”
“别听他鼓唇弄舌!”一个樵夫喝道:“搜身!”
“住手!”宋麒喝道:“诸位误会了,我也是被他讹钱的受害者,好不容易支开他那个同伙,刚制伏他,就被你们找来了。”
“少装蒜!你要不是他同伙,刚刚拼命跑什么!”
“我以为你们是他同伙。”
几个樵夫一愣,面面相觑,觉得有点可信,便齐齐转头看向碰瓷少年,问:“他不是你同伙?”
碰瓷少年慌张地看着一堆寻仇地樵夫,又转头看看宋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冲宋麒惨呼道:“二弟!你快把钱还给他们吧!可别丢下哥哥一个人!”
“……”宋麒绝望地转头看向樵夫们。
大伙的表情,充分显示了对碰瓷少年的信任。
宋麒重生至今,最耻辱的一刻诞生了——怀里的半罐铜板被搜走,还不够,几个樵夫要他再拿出两吊钱。
“你们这是打劫。”宋麒气若游丝。
“拿不出钱,就把你俩倒吊在树上,等夜里大虫来叼!”樵夫威胁。
“别呀!”碰瓷少年急道:“你们可别乱来,我……我……”他转头看向宋麒,忽然眼睛一亮,朗声道:“我二弟可是江门弟子!你们够胆就去江家讨钱!”
樵夫们闻言色变,面面相觑。
片刻后,众人商定,押着俩碰瓷少年,去月炎山上讨钱。
宋麒内心是崩溃的。
这江家到底是有多没面子,连砍柴的都敢上门闹。
倒吊在树上他不担心,虽然这副身体毫无根基,但他守龙一族的天赋丢不了,哪怕一丝法力凝不起,也能唤写鸟儿把绳子啄开,偏这碰瓷小贼瞎捣乱!
夕阳快要落山,山路起了雾,宋麒时刻观察周围樵夫的视线,企图逃跑。
“小公子,你救我一回!”碰瓷少年不知死活地凑近了,对宋麒耳语:“我赔你四只包子,成吗?”
“那得有人先来救我。”宋麒面无表情。
碰瓷少年一惊:“你仙门师兄弟难道会袖手旁观?”
宋麒冷哼一声:“我没有仙门师兄弟。”
少年质问:“你刚还说自己是江家门人!”
宋麒耸耸肩:“我是让你去江家打听打听,又没说他们一定认识我。”
“你……”碰瓷少年今日才见识到骗子界真正的高人,演技真情实感,脸皮厚如城墙。
抬头看一眼云雾缭绕的山巅,碰瓷少年手抖的快要帕金森发作了,绝望地看向宋麒:“江家门人要是知道我们坑蒙拐骗坏他们名声……”
“谁跟你‘我们’?”宋麒故作疑惑地看看身旁:“没看见你大伯啊?”
“少来!”少年含泪控诉:“你比我还会骗人!要死也是一起死!”
“放心,死不了。”宋麒一脸淡定。
“为什么?”少年惊讶。
“江家有一条门规:不满十六岁初犯者,赦免死罪。”宋麒深吸一口气:“好险,差七十一天,我就满十六了。”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少年:“你呢?以才智估算,你应该还不满四岁吧?”
十八岁的碰瓷少年:“……”
头一次看到如此欠揍的小鬼,长相果然都是骗人的。
走到半山腰,一群人被两名江家接引弟子拦住了去路,吓得碰瓷少年噗通跪地,直呼:“二位道长饶命!小人今年刚满十五岁!”
接引弟子一脸茫然,向一群樵夫问清来意后,便细细打量宋麒和那少年,一个弟子蹙眉问:“谁说他们是月炎派弟子?”
“他!”碰瓷少年毫不犹豫甩锅宋麒。
几个樵夫却老实指向碰瓷少年:“是这小子说他二弟是月炎派弟子。”
宋麒补充:“我们都不认识他二弟。”
碰瓷少年顿时狗急跳墙:“你就是我二弟!”他一把拽过宋麒胳膊,挡在面前,恐吓那两名月炎派弟子:“我二弟你们都不认识?去找你们掌门人打听打听!”
宋麒:“……”
两个小道士被唬住了,看看宋麒长相,确实是仙风道骨的好苗子,连忙谨慎的询问:“阁下是?”
“他是你们少主的拜把子兄弟!”碰瓷少年豁出去了,本打算说是掌门的兄弟,但想到年纪差太大,脑筋一转,就换成了少主的兄弟。
两个小道士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惊愕至极地看向宋麒。
早晓得撒谎的雪球,最终会撞在江辞风那个变态身上,宋麒宁可跟这群樵夫同归于尽,也不会上山的。
一阵沉默。
“江少主的拜把子兄弟”宋麒吞咽一口,严正声明:“我才十五岁,二位道长有话好说,想想门规。”
第3章
两个小道长走去一旁耳语商议。
不多时便走回来,取出些银子送给为首的樵夫:“这二两银子,请诸位乡亲赏收。”
樵夫们本不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收到了数倍的赔偿,赶忙将半罐钱还给宋麒,匆匆致谢下山。
两个道长非但没有质疑宋麒身份,还恭恭敬敬请他二人上山奉茶。
毕竟他们的江家少主性情古怪,行止难测,若真结拜过此人,又岂能怠慢?
只管带上山去,等少主自行辨认,若是这二人打诳语,自有重刑等着骗子好受。
宋麒和碰瓷少年便被两为月炎派门人送上山去。
南方的山岭与宋麒老家严寒冰封的龙隐山截然相反,月炎山巅不似山下炎酷,空气中微凉的水气如细雨薄暮,入目是蔽日遮天的草木、各色花果。
再往远处便被雾气笼盖,只听得水声叮铃,走进了才瞧见山石耸立处,一缕泉水如银练涌出,顺着溪流像浓雾伸出流去。
再行不远,连绵巍峨的楼阁,渐渐从雾气中显现出来。
碰瓷少年被眼前的仙境震撼,轻呼一声,打破了这片山岭的宁静。
山岭被吵醒,一阵细微的风摇晃草木,一只蓝雀展翅飞起,倾斜着翅膀略过塔楼半圆的宝鼎,冲散了云雾,显出塔楼顶端巡逻的门人。
转过亭台水榭,来到门派后的庄园,两个道长将宋麒二人交给庄园管家,说明缘由,便行礼离去。
宋麒被管家领入偏院一间客房,说少主远游未归,请他二人在庄中留住几日,随后便给二人叫了一桌客馔。
“既然江兄不在庄中,小弟下回再来拜会。”宋麒打算开溜。
碰瓷少年一把抓住宋麒:“别急啊!二弟,人家一桌菜都准备好了,咱们可不能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宋麒回头小声恐吓:“你这么急着吃断头饭?假冒江少主结义兄弟是什么后果,要我告诉你么?”
管家上前恭敬劝道:“听阁下口音,应是北方来客,千里迢迢到访敝庄,着实不易,咱们少主最多半月就该回来了,阁下若无急事缠身,不妨留住几日。”
宋麒当然不答应,见碰瓷少年赖着不走,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出门要下山。
管家见状,面色渐冷,猜到宋麒是个骗子,便不如方才恭敬,漠然道:“恕小人多嘴,公子若不能证实身份,便拿不到月炎山的通行令牌,万难孤身下山。”他话锋一转,又道:“但公子是江少主的义兄弟,想必学识比肩少主,月炎岛的奇门阵法,自然难不倒您,小人便不远送了。”
这话显然暗含嘲讽,宋麒心中冷笑:“恐怕你们的江少主目前的学识,还真及不上我。”
重生回到了自己十五岁这年,那么江辞风应该还不到十七岁,就算是个奇才,也历练有限,比才学理论,是比不过宋麒的。
只可惜宋麒如今这副身体……
真是被当年任性胡为的自己害死了,身为龙隐山宋氏嫡长子,十五岁了居然一丝修为也无。
宋麒恨不得飞回九岁,让那时的自己别意气用事。
不过老天也算待他不薄,重回十五岁,只要能避开段家的追杀,从现在起踏实修炼,以他如今掌握的诀窍,根基上的缺陷很快能被填补。
他横渡大洋跑来月炎岛,因为月炎山江氏跟风回谷段氏素来不睦,段家的眼线没法安插在这片海岛上,他可以安心修炼。
然而,他一没想到自己会被这座岛上的物价逼得跟包子店撒泼,二没想到那俩包子间接让他惊动了江家,这简直是跨洋送人头。
“在下怎敢与江兄比肩。”宋麒昂首对那管家道:“月炎山的九宫八卦阵威震天下,当年魔尊入侵都反被围困,区区在下又何敢冒闯?若没看错,此地应该位于九宫局的虎翼阵之中,如若贸然冲出阵眼,就得跟贵派的虎翼阵七子动手,那可太也冒犯了。”
管家闻言一栗,慌忙恭敬抱拳:“公子好眼力!”
他方才猜想宋麒不过是市井骗子,为了逃避仇家,才假借江氏威名,此刻入了庄园,心生畏惧,饭都不敢吃就想逃跑,更是原形毕露。
然而,宋麒竟然一语道破月炎派奇门阵法,还识得出这偏院的虎翼阵局,又知道阵眼的守卫乃是虎翼七子,可见这少年绝非等闲之辈。
小小年纪,又相貌非凡,恐怕还真是远方来的仙门贵客。
管家不敢怠慢,安排了伺候的丫鬟婆子,又将此事禀报了江家夫人。
宋麒从被监管的嫌犯,摇身变成了座上宾,院子里的看守也都被撤去,但这不代表他能顺利逃下山,还得想其他办法,避开虎翼七子。
“哎呦……这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碰瓷少年酒足饭饱,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问宋麒:“我说,玄瑞老弟,你怎么知道那什么九宫什么虎翼阵的?”
宋麒正在查看院子四周布局,没空搭理他。
“玄瑞”是宋麒的表字,那天江家夫人接见他的时候,宋麒自称宋玄瑞,原本他这年纪还没取表字,江湖上也没人知道宋玄瑞就是宋麒,自可隐藏宋家长子身份。
他重生一世,未必会跟江家结仇,万一以后能攀上关系,自己一开始以假名结交,就显得没有诚意,出于这些考量,宋麒干脆给出了真实的姓氏表字,只不过在江夫人委婉询问家世的时候,含糊蒙混了过去。
江夫人那日看他的目光有些怀疑,好在宋麒长得并不像父亲,而是像早逝的母亲,江夫人没见过宋麒的生母,自然也没猜到宋麒就是龙隐山宋氏长子。
“你在看什么呢?”碰瓷少年跳下竹椅,走到宋麒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朝篱笆外张望,问道:“这院子外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就出去看嘛,这里的仆妇都把你当主子伺候,他们一定肯放你出去。”
宋麒低声道:“我就是想趁他们还把我当主子的时候伺机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