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麒穿着坤门弟子常服,自然不够格参加这类选拔,更没理由得到江家大小姐的垂青。
“这位小师弟是……从前似乎没见过?”有人小声问了句。
江辞烟立即给众人介绍:“他是玄瑞哥哥,有他在旁指点,我就不会失手了!”
见江家大小姐如此敬重一位坤门弟子,众人交头接耳——
“玄瑞哥哥?”
“是季昊说的那位高人?江少主的结义兄弟?”
“高人?那他怎么进了坤门?”
“季昊说他修为远在杜门弟子之上。”
有人笑道:“在杜门弟子之上的坤门弟子?”
“季师弟好像是切磋外家功夫输给了他,只好吹嘘他修为高深了。”
“怪不得……”
一群人越说越不像话,江辞烟急道:“你们休得胡言!玄瑞哥哥可厉害了,只是刚入门,当然得先入坤门,通过乾坤伏龙阵考验!”
一众弟子也不便驳斥江大小姐,只互相递眼色,嬉笑耸肩。
一人对宋麒道:“玄瑞师弟,你要帮小师妹通过摄羽术考较?你自己会这门术法吗?”
“他当然会!”江辞烟气呼呼地推开师兄们,把被挡在后面的宋麒拉出来:“玄瑞哥哥,你这就施展摄羽术,让他们瞧瞧你的本事!”
宋麒淡然一笑:“本事谈不上,你想看,我就献个丑。考较要求,是像诸位师兄那样,让这只鹰做些简单动作?”
“简单动作?”一名轩门弟子上前气恼道:“不知玄瑞师弟的摄羽术练到了哪层,能否控制飞鹰做些不简单的动作,让咱们开开眼。”
“不敢。”宋麒抿嘴一笑,挑眉问:“师兄想看猎鹰做些什么?”
“你能让它做些什么?”那轩门弟子质问道:“师弟这般有能耐,不如让它抓只兔子叫我们见识见识!”
周围一阵哄笑。
“可以是可以。”宋麒笑道:“只是让它找兔子,得耽误诸位不少工夫,我见这漫山的彩蝶极多,找起来不费力气,能否以蝶代兔?”
众人顿时不笑了。
有人严肃提醒宋麒:“夸口自大,是本派大忌。”
宋麒抿嘴一笑,绕过江辞烟,目光锁定雄鹰的双眼,手中学着方才这些弟子的掐诀动作,双指点向雄鹰:“去——”
雄鹰一动不动。
“噗……”有几个弟子忍不住笑了。
然而,雄鹰注视着宋麒的眼睛,脑袋灵动的歪转几下,忽然长啸一声,冲天飞起。
一众弟子抬头看去,满面惊骇。
这样远的距离,就连赵师兄都无法控制猎鹰。
“它要飞远了!”有弟子急道。
赵师兄赶忙施展摄羽术,想召回突然失控的猎鹰,却没想到猎鹰头也没回的飞远了,他惊骇地转头看向宋麒,没想到这毛头小子竟有这等修为。
摄羽术施展期间不能分神,宋麒装作专心致志施法的样子,等雄鹰叼着蝴蝶飞回来。
江辞烟都快激动哭了。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她本来以为这世上最厉害的只有哥哥和爹爹,可是哥哥和爹爹都不能指挥飞禽抓蝴蝶。
小时候她想要蝴蝶,都是哥哥屈尊降贵,亲自动手抓,玄瑞哥哥竟然能驱策猎鹰……
“太厉害了!”小姑娘嗓音发颤。
宋麒笑着摇摇头。
果然,露这一手,足够吓傻江家人。
五岁那年,他也这么吓傻过小南方君子。
*
那是江辞风躲在书房不肯见他的第三天。
宋麒派了一只鸟,叼着红盖头飞进书房,委婉含蓄地提醒大英雄,该来妖王这里接新娘回家了。
有哪个五岁孩子能像宋麒这么机智呢?
南方君子应该好好珍惜他。
宋麒的计谋得逞了。
看见一只鸟叼着块红布围着自己飞转,没见过世面的小南方君子惊呆了,下意识跟着鸟儿走到窗口,然后就“偶遇”了在窗口下方守株待兔的宋家小胖子。
“江某?你怎么会在这里?”宋麒睁大眼睛,装作刚巧路过的样子。
江辞风无言以对,只能像以往一样,对小胖子露出个礼貌的微笑,说:“早。”
整整三天了,宋麒再一次看见那双藏着南方星空的眼睛,再次看见江某的笑,再次听见江某说早。
开心!开心!
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但他发现南方君子笑得有些勉强。
这很正常,谁被父亲关在书房三天,会开心呢?
宋麒觉得南方君子的苦笑,是在向自己求救。
于是他从怀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来安慰江某:“给你。”
江辞风接过小胖子踮着脚送进来的包裹,拆开一看——
又是牛肉煎饼包大蒜。
还附带一小包辣酱。
“……谢谢。”南方君子脸上的微笑更加勉强了。
“别客气!”宋麒得意极了,踮脚趴在窗台上,问他:“江某,你在看什么书呀?”
江辞风脑子里飞速转着几百本书名,想从中选出一本小胖子不感兴趣的,“南华真经。”
“没看过诶!能让我看看吗?”
笑话,南方君子看的书,宋麒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失算的江辞风沉默须臾,点点头:“我去拿给你。”
“我可以陪你一起看。”宋麒目光炯炯,暗示南方君子邀请自己进书房。
江辞风张了张嘴,想要推脱,却被小胖子期待的目光照耀得不敢直视,最终低头认栽:“请进。”
宋麒开心得差点直接翻窗爬进去,但他蹦弹了几次,才发现腿太短,只好说了句“等我”,转身从正门飞奔进书房。
那只鸟也叼着红布,跟宋麒一起飞进书房。
宋麒不想被打扰,转头对鸟儿挥挥手,说:“把红布送去我院子里!”
鸟儿立即扑扇着翅膀,飞出窗子。
江辞风惊呆了,转头看向宋麒:“这是什么神兽?为何听得懂你说话?”
这问题让宋麒茫然,所有飞禽都很听话,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一只麻雀呀?你们那里没有吗?”宋麒震惊地问。
江辞风当然知道那是一只麻雀,问题是那是一只听得懂人话地麻雀:“你们这里的麻雀可以驯化成这样?”
宋麒听不懂“驯化”这个词,但他不能在江某面前表现得无知,只能赶紧转移话题。
但他一时想不出要怎么转移,干脆走到窗口,闭上眼睛,感应附近的飞禽,将它们全都召唤过来。
各式各样的鸟儿陆续聚集在书房窗外——
黄山雀、白耳画眉、五色鸟……最后甚至来了一只虎鸫鸟。
宋麒开心地朝鸟儿伸出小胖手:“快进来见过江某!”
他在百鸟的簇拥下转过身,看见身后惊呆了的南方君子。
“我们龙隐山有好多种鸟。”宋麒骄傲的说。
他以为南方君子没见过这样多的鸟,才如此惊讶,便热情地招手:“江某,来跟它们打招呼!”
江辞风第一次在宋家小胖子面前显出局促,他紧张地小声回答:“我会吓跑它们。”
“不会的,它们相信我,来呀!”宋麒一招手,鸟儿们一齐发出悦耳的邀请。
江辞风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鹊桥之类的美丽梦境。
他显露出孩子气的惊奇神态,缓缓迈步走近那群鸟,走近宋家小胖子。
真的,那些鸟没有惊慌的飞走,依旧围绕在宋麒周围。
这太不可思议了,江辞风伸手想去抚摸其中一只画眉鸟,那只鸟却扑闪着躲开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便退后一步,以免吓飞眼前这奇妙的景象。
忽然,宋家小胖子抓住了他的左手。
“再摸一次!”宋麒对他笑,将精神力传递到他的掌心。
江辞风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向其中一只鸟儿伸出手。
这一次,鸟儿没有躲开,乖巧地任由他抚摸。
江辞风侧头垂眸,几乎是狂喜地看向宋家小胖子!
这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宋麒第一次被南方君子用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
他的大脑快要冻结了,想拿出更多东西送给南方君子,留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热情。
他把自己怀里那只绿色的飞龙木雕拿出来,递到江辞风面前:“这个也给你!”
这下,他把自己最喜欢和第二喜欢的飞龙,都送给江辞风了,恐怕要有几个夜晚难以入睡。
但是,看看这双正在注视他的眼睛。
一切都是值得的,太值得了!
出乎意料,南方君子火热的目光忽然冷却了,还把手从他胖胖的爪爪里抽走。
“不用了,谢谢。”
“为什……”宋麒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呼唤声——
“辞风?”
是江渡云的嗓音!
江辞风双眼陡然睁大,回头对宋家小胖子低斥:“快藏起来!”
宋麒被南方君子凶得一哆嗦,茫然仰着脑袋问:“藏什么?”
江辞风刚要说话,就听父亲敲了敲门,准备进来了。
再晚一步,父亲就会看见小胖子手里的恶龙木雕!
江辞风几乎已经看见小胖子被父亲打屁屁打得涕泪横流的画面!
电光石火间,他一把夺过小胖子手里的恶龙木雕,目光扫过博古架顶端。
可现在搬椅子爬上去,已经来不及了,他毫不犹豫转过身,冲到盆栽前刨了坑,把木雕埋进去!
江渡云推门走进来。
本打算带儿子去龙窟熟悉一下封印,却见宋家孩子带着一群飞鸟,站在书房里。
难得见这俩孩子玩在一起,江渡云不愿打扰,打了招呼便又转身离开,关上房门。
只留下两个神色错愕的孩子,呆立原地。
许久,宋麒迈着小胖腿走到盆栽前,慌忙扒开泥土,把自己的宝贝飞龙救出来。
正要问南方君子为什么要把飞龙埋进花盆里,手指却碰触到泥土中另一个尖锐的触感。
那触感,就像是……像是天狼将军的龙翼。
宋麒哆嗦着小手,挖开泥土。
倒抽一口凉气!
天狼将军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躺在泥土里。
江辞风已经恢复镇定,如往常一样风度翩翩地立在那里,准备好向小胖子坦诚自己的想法。
年纪再小也不该收藏这种邪恶生灵的雕塑,如果不是他帮小胖子及时藏起罪证,后果不堪设想。
他得告诉宋麒,收藏邪物是不对的,下次不会再为此保护他。
可是。
宋家小胖子迟钝地缓缓转过身,手里拿着两只灰扑扑的飞龙木雕,一双眼尾下垂的漆亮眼睛闪烁着泪光,像是天塌了一样,受伤地看向他。
江辞风心头一咯噔,严肃的神色变得无措。
忽然想不起究竟是谁犯了错,准备说的话一下子全都忘光了。
第11章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鸟儿们忽然全都安静了,散席一样离开宋麒,飞出了窗外。
这让江辞风的视线更加找不到着落点,只能茫然看着宋家小胖子。
宋麒肉嘟嘟的小脸有些发红,撇着小嘴泪汪汪地盯着他,从面部表情判断,应该是不开心了。
为什么不开心呢?
会不会是饿了?
像宋麒这样体型的孩子,看起来随时都会饿。
江辞风在考虑,要不要去把煎饼包大蒜拿给小胖子充饥。
好在宋麒先一步开口了。
“为什么把天狼将军埋在泥土里?”宋麒憋着委屈,想等待南方君子的合理解释。
江辞风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为什么把恶龙木雕埋在泥土里?这小胖子还好意思问?
竟然还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是谁为了包庇一个粘人又傻乎乎的小胖子,不顾家训,背弃原则,隐瞒滔天罪行?
如今罪魁祸首居然一脸委屈地反过来质问他。
江辞风很憋火,这感觉就像……像什么他说不出来,可能是大人们说的“里外不是人”。
不行。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挺身为自己辩解,他要大声告诉小胖子:收藏邪物是很严重的罪过!
宋麒急坏了,眼里两泡泪直打转,搜肠刮肚地替小南方君子找借口:“江某!你是不是以为飞龙要睡在泥土里冬眠?”
“男子汉大丈夫”江辞风刚到嘴边的狠话立即吞了回去,顿了片刻,开口道:“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它们该冬眠了。”
短短六年半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幕发生了。
江辞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顺着宋家小胖子说话,只是有种直觉,如果自己不这么说,这小胖子会立即倒在地上打滚。
但这没什么可怕的,男子汉不该屈服于小孩的哭闹。
这不禁思考的屈服,让江辞风对自己很失望。
就算是在长辈面前,就算是在父亲面前,江辞风从来不是个懦夫。
绝对、绝对不是那种不敢当面指出他人错误的胆小鬼。
但现在这算什么?
非常懊恼,甚至想反悔。
但是,小胖子脸上的难过缓和了。
“它们不用冬眠哒!”宋麒刚才以为南方君子讨厌他的天狼将军,现在自己强行找借口发现误会,小包子脸立即雨过天晴,迈着小短腿跑到江辞风面前,开心道:“我们去给它们洗澡吧?”
“洗澡?”江辞风觉得这小胖子就是故意整自己,不悦地低声道:“这里没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