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更想问,韩知是不是脱单了,按着他的性子,只要有个男人出现追求他,他能立马摇着尾巴点头同意,郑君并不觉得自己是对韩知有什么偏见,但事实胜于雄辩。
薛城找了个位置坐下,叠腿,草草讲了当时的经过:“别提了,那帮孙子,一个个脚都提不起力气,还来我面前横,跟捏面团一样,都没什么打架的成就感。”
郑君对这件事显得不悦:“那群人,现在走了?”
“走了,说起来,如果是你,你大概会把他们揍得半死再放人走。”薛城说,“你是不是在那边,被强制休学了,所以一直没回去读书。”
郑君没瞒着:“是。”
“我听说过你这件事。”薛城再说,“其实错不在你。”
郑君掐灭烟,并不排斥这个话题:“不过我打了人,我把他的腿打断了,听说现在还没出院,在床上躺着。”
“真男人就得这么干,换我我也受不了。”薛城跟他交流心得,当然他并没有什么心得好说,但两个男人在打架这件事上有天生的共同性,“换我,一条腿都不够我出气,他缠了你有一年吧,发火是因为他脱光衣服爬进了你的床?”
郑君头疼:“他有病。”
“你不喜欢男人,遇到了确实挺困恼。”薛城撑下巴,“要是陆亦温这么对我,想想还挺刺激的,不行,我得控制住。”
郑君容忍薛城在他旁边胡言乱语地畅想。
他家跟薛城家一贯都是合作关系,家长之间互有往来,关系不错,他在家里的安排下,私底下跟薛城也曾见过一面,双方知根知底,偶尔之间也能聊些其他话题,他们注定要成为朋友。
薛城想起来跟他说:“哦对了,那个人估计快回国了,躺那么多天,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别谢我,我从朋友那知道的消息,听说这次回国,他还打算过来找你,并且信心满满。”
郑君想到他那室友将近一年间的纠缠,做了个要呕吐的表情,不过转纵即逝:“随他。”
薛城没有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聊下去,两人点到为止,这时候郑君问他:“你是天生喜欢男人?”
“后天。”
“变异的?”
陆亦温噎了一下,点头:“变异,成,也算吧,有时候话说得不能太满,遇到了就是遇到了,喜欢就是喜欢了,说不定你哪天也转了性子,谁都说不准。”
郑君沉脸:“这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薛城不赞同,“以前在小别山,我连娶媳妇的钱和房子都攒好了,后来还不是抱了个男的回去,说起来这事还得谢韩知,等寒假了我给他介绍个男朋友,满足他脱单的愿望。”
郑君的脸更沉了,忍不住去给薛城找不痛快:“你跟陆亦温在一起这件事,你家里人还不知道,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同意,你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
薛城大大咧咧:“管他们干什么,我娶媳妇又不是给他们看的,知道就知道了,能怎么着我,大不了就回去自己打工,饿不死。”
郑君:“你想得挺开。”
彻底没话聊了,薛城散完热气也准备回去,两人正巧走到门口拐角处,就见郑召召抹着眼泪从里面跑出来,捉住他哥的手就哭:“刚才那帮人,又回来了,然后他们把知知带走了,温哥出去追了,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怎么办?”
薛城撸袖子,黑脸:“我要把脚踢他们脑袋上。”
第四十七章
陆亦温跑到中途, 跟薛城他们遇到了,他跑得气喘吁吁,靠在薛城身上缓气,人紧张。
他匆匆忙忙说当时的情况, 刚才韩知出去上厕所, 过了半晌人也没回来, 于是他出去找人, 正巧看到韩知被人推搡着拉出了另一条出口,就是刚才那帮闹事的人,有四个。
陆亦温踢翻了两个人, 背上挨了一脚,后来一朝不慎, 韩知又被人带跑了,连带着挣扎都没有,直接吓懵了, 面团两字放在他身上格外合适。
“平时就叫他多跑点步, 他要是把护肤的时间放在锻炼上, 能出这事嘛你们说。”郑召召急得要哭, 口无择言,“都这么晚了, 去哪找人, 怎么办啊哥?”
郑君打灯往旁边两条路看了片刻, 分工:“召召你去叫保安, 薛城你跟他往那边, 我往这边。”
薛城跟陆亦温走左边那条长道,这里是一个专以鬼怪作为主体的公园,沿路场景布置阴森可怕,陆亦温往薛城身侧靠了靠,薛城见状伸出一手揽住他的腰,碰到了陆亦温刚才被人踢了一脚的伤口。
“疼疼疼。”陆亦温去翻薛城口袋,“有带纸巾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薛城问:“你刚才是不是边打架边哭?”
陆亦温瞪他一眼:“你觉得呢?”
“你别说,还真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薛城改拉陆亦温的手,“别哭了,跟着你城哥走,等会城哥给你报仇。”
“那城哥给我报仇。”陆亦温因为紧张,随口说,“他们踢了我后背一脚,就踢这。”
这玩意儿就跟小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跟家长告状那样,薛城升起一种难耐的责任感,立即说:“成,先把韩知找到。”
韩知在哪,韩知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好茫然啊。
他刚才被人欺负了,也不是那种欺负,人还干净着,只是被语言侮辱了一顿,精神受到了摧残,那堆人骂完他就扔下他走了,韩知在冷静了一会后,开始寻找回去的路。
只是这里阴森无人烟,树木高长,错综复杂,韩知抬头看天,隐约看到月亮冒出一点光,但四周更多则是似乎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韩知去摸口袋,没带手机,放桌上了。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他怯巴巴地缩在一个角落休息,闭着眼睛自言自语,“因为不肯给一个微信号,就这么欺负我。”
“说我个子小,你们才小,说我一辈子没人要,我呸。”韩知拔着地上的草,试图减少恐慌,“谁说我没人要,我身边男人多得是,一抓一大把。”
“不是,我到底在说什么呢。”韩知又开始忏悔,暂时有了信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找到回去的路。”
他蹲了一阵正准备要走,刚起身时腿一麻,又跪了回去,膝盖磕碰到了地上残留的尖锐枯木,似乎出了一点血,韩知吓得面色惨白尽失血色,然后开始抱膝坐在烂泥堆中,不敢动了。
郑君偶遇到韩知的时候,正巧听到他在那边忏悔。
“要是让我找到回去的路,信男愿意一周吃素。”韩知说,“我忏悔,我有错,我不应该骗郑君,这是我这几天来做过的最大的坏事。”
郑君生生止住了要喊出声的那一句“韩知”,沉默不语。
“就算是删了他,也不应该骗他,更不应该在朋友圈捉弄他。”韩知认真说,“别的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了。”
他又想了一会,问:“近男色这种应该不算是坏事吧,那就好。”
“韩知。”郑君听了一会,从阴暗处走出来,“你骗我什么?”
这特么。
这特么好生吓人,韩知觉得郑君这声逼问,比四周悄无声息的鬼魅来得更要恐怖,他连滚带爬滚过去,捉住郑君的腿,拿脸蹭了蹭,不动了。
郑君去抖他的腿:“走开,你骗我什么?”
“爸爸,好爸爸。”韩知胡言乱语,“没骗你,真没骗你,到时候跟你解释,你先带我出去好不好,我屁股好疼,救命,要死人了。”
郑君面色一凛:“疼?”
韩知这才想到这句话有误解:“没有,就是摔了一跤,疼。”
郑君说:“你先跟我出去。”
韩知想要站起来,腿跟沙漠里缺水又乏力的骆驼般,直挺挺地折了下去,好在郑君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郑君从来没有想到一个男孩子的胳膊,竟然碰不到一点肌肉,全是松松垮垮的嫩肉,如同捏在棉花中。这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身体,从小就没用过力,也没受过多少苦。
郑君想到他弟刚才说,韩知宁愿天天在宿舍敷面膜,也不愿意出去跑步锻炼。
韩知嘤了一声,说起不来,小模样极其无辜,郑君拿出手机一照,看了一会,突然就笑了。
韩知目瞪口呆,又气势不足:“笑,笑什么!”
郑君说:“笑你脸上全是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韩知摇头:“不知道。”
郑君没再多说话,刚才突如其来的笑,仿佛只是韩知的错觉,韩知愣了一会,听到郑君说,你上来,我背你出去时,他才有了点反应,慢吞吞地爬上了郑君的背。
两人走了一会,前边终于拨云见日,视线渐渐明朗,又看得到清明月光,韩知突然想得委屈死了,他想到那群人刚才欺负他,想到自己在森林里独自走了那么久,想到腿上受了伤。
就好苦啊,韩知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性子,他有时候软弱又矫情,爱哭又蛮横不讲理,比如现在,突然咬着唇,埋头哭出了声。
先是小声啜泣,最后大雨骤至,郑君觉得后颈湿润,他起先有些惯常的不耐烦,以及轻微洁癖下产生的不习惯,但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把韩知一个人丢在破路边的时候,选择了咬牙接受身上哭成了一团的不明物体。
韩知哭完后跟郑君道歉:“对不起,把你衣服都弄湿了,我可以帮你洗衣服。”
“不用了。”郑君生硬安慰他,“你别哭就行,我最讨厌别人哭。”
“不哭了。”韩知在大惊之后勉强冷静下来,浪也再浪不起来,心有余悸,这时候只会点头,乖得不行,“已经好了,谢谢召召的哥哥。”
“你叫我什么?”郑君问。
韩知不敢叫他别的,他当时叫过他一声哥哥,还记得那会儿郑君的眼神,哪里敢重蹈覆辙:“召召的哥哥。”
“行吧。”郑君沉默了一阵,突然又问韩知,“你骗我的是什么?”
第四十八章
“你哥其实还行, 没有你说得那么坏。”韩知在浴室里面洗澡, 跟守在外面的郑召召念叨, “我们应该对他有很多误解, 我刚才把泥都沾到他衣服上了, 他也没骂我。”
“你疯了,或者是他疯了,或者是我疯了。”郑召召面无表情地把衣服递进去,“总之,我们里面有一个不正常。”
韩知穿完衣服出来,趴在床上摇他两条小短腿,打开微信,删掉那些欺骗郑君的朋友圈, 他跟郑召召解释:“刚才你哥问我骗他什么, 我都全招了, 现在要将功补过。”
“牛逼。”郑召召坐下来,“你居然一根头发都没少。”
“就很奇怪, 确实,我本来不敢说, 结果说了也没事。”韩知翻过身,“啊, 也不知道那帮人有没有找到,说是要揍他们一顿给我出气, 对了召召, 你说我矮吗?”
郑召召摇头:“不矮, 你有一米七五,可能天生娃娃脸,看起来偏小。”
“不过。”郑召召皱眉,“你是不是胖了点。”
“有吗?”韩知惶恐,“他们也这么骂我。”
“肚子。”郑召召伸手捏,“这里肉太多了。”
韩知被他摸得痒,翻身去躲:“冬天养膘,正常的。”
郑召召捏他大腿上的肉:“这边也多了,不过还行,正常体型。”
韩知拿脚踢他,回旋踢,两脚一起上:“别碰我被碰我。”
两人这边正闹着,拿了房卡开门进来的郑君正巧看到这一幕,他难得被别人当做透明人,在边上站了大约有十秒,之后才忍不住手握拳,轻咳出声。
郑召召僵成石块人,讪讪收手,站起来喊了一声:“哥。”
韩知也赶紧坐起来,仓促跟着说:“你、你好。”
“衣服拉拉好。”郑召召觉得自己现在俨然是韩知的半个保姆,伸手拉高韩知半露的肩膀,不给他哥一丝借机发作的机会,他哥,要是心情不顺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碍眼。
其实郑召召有时候倒是很奇怪,韩知明显是长相清纯的那一挂,适合走满腹诗论的文艺路线,要说有多美艳,那决计是没有的。
就是他现在半露肩膀的样子,都让人觉得是小时候不好好穿衣服的蜡笔小新,无他,一张娃娃脸,让人产生保护欲,以至于当爹当妈,都显得任劳任怨了起来。
所以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是平城交际花,郑召召百思不得其解。
郑召召暗自吐槽的时候,没瞧见他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的手间停驻片刻,后来他哥就去找韩知说话,把手中手机的照片给他看,说:“人都帮你教训了。”
韩知点头哈腰地说谢谢,拿过手机看里面的视频,里面欺负他的那四人可真惨,青着脸,当着镜头跟韩知道歉,声音中间还掺杂薛城不安分的动静:“他踢你哪呢,我再去补一脚。”
温哥在视频中一闪而过,说算了算了,抱着薛城的腰,把人拦住了。
为首的夏阳对着镜头跟韩知道歉,全然没有最初见面时的嚣张跋扈:“我不该说你胖,不该说你个子小,不该说你没男人要,你不胖,你不小,你有好多男人要。”
郑召召在旁边想笑:“他们就这骂人的功底,差远了啊,还骂你胖,什么毛病。”
“唉。”韩知低着脑袋,“可能是有点儿胖了,最近要开始减肥。”
郑君拿回手机后就要走,他的房间在隔壁,并没有和他们一间,韩知下床送他到门口,郑君的手覆上门把手的时候,又折回来跟韩知说:“其实你确实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