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店里的客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扭过头来看他,有的小腿肚发颤,站起来就想跑。茶楼被士兵们团团围住,这茶楼老板是个有眼色的,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从这阵仗上就能看出这人来头不小,于是他立刻给其他客人赔起笑脸。
“小店要打烊了,今天的算我请,几位爷明天再来吧。”
说书先生看见这么多士兵,腿脚发抖,转头也想跟着跑,还没跑两步,两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面前不过三尺远的地方,谈昱挡在他面前,“铮”地一下拔出了侍卫腰间悬着的剑,猛地一挥砍向他面前的桌子,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而过,利刃撞上桌子发出一声巨响,硬生生地把那桌角砍掉一大块。
谈昱把剑丢到一边,朝他无谓地笑笑:“继续讲。”
可怜那说书先生吓得脸都白了,面前这人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疯子,说书先生干瘦的手指抖得像中风了似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尊煞神。
谈昱的下属似乎对他的暴戾见怪不怪了,又敬又畏,此刻一个个站得笔直,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剑柄上,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将整座茶楼围的水泄不通。
说书先生无法,只好压抑着颤抖的声线,继续讲下去。
客人们意识到情况不对,都二话不说地往外跑。祁遥在后厨略一徘徊,掀开门帘想从后门离开时,发现门外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只好又折回来。
祁遥把蒙在眼睛上的白绸掀起一点,从缝隙中瞄了一眼,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容貌好像没太大区别,但是他这些年来刀尖舔血,私下手段阴狠毒辣,周身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居然是谈昱。
他怎么在这儿。
向来沉着稳重的祁遥,此刻却慌了神,整张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哪怕来人是他皇叔也好,就算见到谁,他也不想见到谈昱。
但是谈昱似乎没有乖乖滚蛋的自觉,茶楼二层是客栈,他们一行人似乎今晚是不打算走了。
祁遥略一思索,把衣袍拉得严严实实,帽兜往下扯了扯,趁着大堂里一片混乱,浑水摸鱼地想往外走。
士兵们手里的剑反射出森森的寒光,距离他不过几尺远的祁遥感觉到冷汗直冒。几乎心都要跳出来了,白袍下的手攥紧了一把短刃。
“站住。”
谈昱忽然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不太起眼的白色身影。
祁遥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还是充耳不闻地继续往外走。
“站住——”
这次,随着拉长的尾音落下的还有一柄长剑。
耳边忽然传来利刃刺破空气的声音,削铁如泥的刀刃险险擦着他的喉咙,随后“铮”地一声,锋利的剑头重重没入他面前的墙里三寸。
祁遥终于停下了脚步。
“停!”
听到导演喊停,谢卓言猛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贺漓不愧是影帝,进门那一幕过于强大的气场压迫,连带着他也紧张起来,这么一带,入戏的感觉完全带起来了。
谢卓言找了条凳子坐下来,由着化妆师给他补妆。
出于拍摄需要,化妆师给他戴上了灰白色的美瞳,营造眼盲的效果,但是看起来的效果有点可怖。谢卓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不由地“嘶——”了一声。
第17章
半小时后,拍摄重新开始。
谢卓言在上一镜最后的位置站定,用纱布蒙上眼睛,把帽兜拉低,背对着贺漓。
祁遥虽然顿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谈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面对面打量了一番,忽然抬手扯下了他眼睛上的白布。
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谈昱露忽然出难以言喻的兴奋神情,一下子按住他的肩,“祁遥!”
祁遥被他激动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在心里构想了所有谈昱看见他之后可能的反应,仇恨、轻蔑、厌恶……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似乎很高兴。想到这里,祁遥忽然一阵恶寒,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算盘。
祁遥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疯了。他睫毛轻颤,睁开眼睛,眼眶里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灰白瞳孔,毫无生气,仿佛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一样。
祁遥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镇定地开口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这一开口却是浓重沙哑的关北口音。
谈昱一愣,对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还有这浓重的口音,仿佛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喃喃道:“不可能,长得这么像。”
谈昱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甩开了手里的骨扇,闪着寒光的尖尖利刃,直直地往他脸上甩去。
刀刃几乎是贴着祁遥的脸颊擦过,削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按照剧本的走向,利刃刺向祁遥的眼睛,他眨都不眨一下,以至于谈昱相信他是真瞎。
但是实践起来确实有困难,贺漓抬剑太过突然,眼前白光一闪,谢卓言条件反射地就眨眼了。
谢卓言扶了一下额头,擦了擦眼角,试着瞪大眼睛,尽量不眨眼。
“《逐鹿》第二幕2场13镜4次!Action!”
利刃呼啸着朝他的眼睛刺去,周围的人全都大惊失色,唯独祁遥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石像般站定了。
刀尖在祁遥眼睛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直直停下,谈昱盯了他一会儿,放下了骨扇,轻佻地用手抬起他的脸细细品味,嘴角浮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还真是个瞎子。”
祁遥刚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他又听见那人扭头对侍卫说:“带走。”
谈昱生性多疑,祁遥不确定谈昱现在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了,但是他也知道,遇见了一个人长得这么像祁遥,谈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
说不定,还会把满腔恨意,更加倍粗暴地发泄在自己身上……
“你凭什么说抓就抓?”听说他们要把人带走,茶楼的伙计顿时急了。
听到有人反对,谈昱似乎觉得好笑,神情慵懒地笑了笑,把衣袍一掀,露出玉带和腰牌。
众人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北昭王殿下吗!顿时,众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心都快蹦出来了,慌忙“扑通”就给他跪下了。
“草民眼拙,恳请王上赎罪!”
谈昱懒得理他们,朝祁遥勾了勾手指,立刻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上前,要押他。
茶楼老板就是祁遥的亲信,哪里会看不出来谈昱是谁,也不跟着跪下,慌忙连忙上前阻拦,却被几个护卫拔剑拦住了,士兵们顿时凶相毕露。
祁遥知道,如果他再阻拦,谈昱真的会开杀戒,于是悄悄向他摇头示意,挣脱那两个护卫,挺直腰杆对谈昱道:
“不用押,我跟你走。”
下午收工之后,谢卓言从更衣室里出来,看见陶旭站在树荫下,一脸巴结讨好样,在和谁打电话。
“……是,黄哥说的对,我再问问他……”
谢卓言手插在口袋里,眯起眼睛。
黄岑这几天都没有再给他打电话,寥寥的几次发微信,也都是些常规的工作事宜,之前一直催他续约的事也只字不提。
虽然他不说,但是谢卓言直觉,黄岑打电话给陶旭应该和这有关。谢卓言皱了皱眉,朝陶旭挥手示意,叫他一起上车。
回酒店的路上,陶旭似乎还在为中午的事生气,没好气地唠叨了一路。
“和你说了小陈马上就来了,你非要上贺漓的车干什么?”
“不是我非要上他车,是他非要我上车,”谢卓言手里抓着一本时尚杂志,纠正道,“再说,黄哥不是叫我和他培养一下‘感情’吗?”
“培养什么感情,黄哥和我说叫你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
陶旭随手抓过来一本杂志扇着风:“中午我给你们俩当了一路的背景板,我也没吃午饭呢,都没人想到我,没良心的……”
语毕,他的肚子还十分应景地叫了一声。
谢卓言“噗嗤”一笑,惹得陶旭瞪了他一眼。
谢卓言伸手从包里摸出一包薯片,都给陶旭,陶旭立刻撕开包装袋“咔吱咔吱”地吃起来。
大半包薯片下肚,车也快到酒店了,他才抹干净了嘴,犹豫着开口说正事:
“小言,我是天盛的员工,这些公司内部的事,本来我不应该和你说,但是我跟了你这么久,还是想劝劝你。”
谢卓言早就看出他有话说,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谢卓言抬起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听他们说,黄哥又签了几个挺不错的新人,还没官宣,”陶旭话音一顿,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道,“……包括夏启未。”
“黄哥手里的资源本来也不够分了,说句不好听的,你的价值差不多也已经到顶了,我估计他是想重点培养新人,好的资源都给他们了,我看了下半年几乎没你什么资源,而且你还在这时候闹解约,公司那边已经给你最大的让步了,要是一直举棋不定,黄哥不会等你的……”
谢卓言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表态,陶旭继而劝道:“以黄哥的业务能力,你真没必要走,到哪里去找更好的?”
诚然,黄岑很有手腕,虽然有些手段不那么光彩,但一捧一个准。况且离开了天盛,他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陶旭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拗。
谢卓言望着窗外不说话。
看着他这幅模样,陶旭沉沉地叹了口气。
相处了这么久,他太了解谢卓言了,他这人表面上温和、圆滑世故,实际上脾气倔的要死,他铁了心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第18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沿街的小摊很快支了起来,大排档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珩城沿海,物产丰饶,盛产海鲜。晚上,梁佐拉着谢卓言去吃海鲜。
梁佐也是个不讲究的,不去什么星级饭店海景酒店,弯弯绕绕拐进一个灯红酒绿的巷子里,在一家大排档里坐下。
两人坐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里,梁佐端起啤酒喝了一大口,豪迈地搁到桌上:“海鲜就应该坐在路边吃。”
各式菜色一盘一盘地端上来,光是鱼就有清蒸椒盐香煎黄焖的好几种,大盘大盘的蛏子蛤蜊,生蚝虾蟹,香气扑鼻,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整桌。
梁佐一口把酒瓶喝干,摸出手机靠在空酒瓶子上,点了两下开始直播。
除了吃,他还有一样兴趣爱好——做吃播,人送外号“梁·吞噬万物·佐”。
谢卓言手肘撑在桌子上,喝了口啤酒,他现在只想把满腹心事抛开,看着梁佐胡吃海喝,居然看出了三分馋意。他只犹豫了一瞬间,伸手拿起了一次性筷子掰开,低头吃起来。
晚餐吃太撑的下场就是第二天胃不舒服。
翌日一早在片场,谢卓言看着助理买来的早餐,胃口全无,只喝了小半碗皮蛋瘦肉粥,擦擦嘴放下了勺子。
“我说了买酸奶的,怎么又给我鲜奶。”陶旭对着一袋鲜牛奶骂骂咧咧的。
谢卓言乳糖不耐受,不能喝牛奶,通常早餐陶旭都是给他点杯酸奶。
不过谢卓言今天什么都不想喝,无所谓地笑笑,站起身:“你都喝了不就行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谢卓言远远就看见了贺漓。
他正坐在台阶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陶旭和周鸣他们打了几天斗地主,混得挺熟了,周鸣走过来和他搭话的时候,陶旭就悄悄问他:
“你们老板一大早就抽烟啊?”
“老板一胃疼就抽烟,有时候心情不好就抽得特别凶,我们也不敢说他……”周鸣表情很苦恼,“还是你们家谢老师好照顾多了,老板连早饭都不愿意吃,我这个生活助理当的太多余了点。”
听了这话,谢卓言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他记得从前合作《禁地》时,贺漓就不愿意吃早餐,经常胃疼。
当时的谢卓言刚刚签了天盛娱乐,但陶旭还不是他助理,那时的小助理对他的饮食习惯毫不上心,早餐经常给他错买成鲜奶。
当时,谢卓言喝了一口发现不是酸奶,正要放下,贺漓忽然凑过来说:“给我吧,我没吃早饭。”
那是他们除了交流拍戏以外第一次搭话,谢卓言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谢卓言嘴唇已经碰过吸管,当然不好意思给他,但是贺漓抢过去喝了。
看着贺漓低头把嘴唇贴上吸管的瞬间,他心里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悸动。
也不知道那杯奶有什么魔力,贺影帝居然表现得特别喜欢。那家店离谢卓言家近,他小心翼翼地提议明天再给他带,贺漓欣然接受。
从那之后起,谢卓言每天都给他带杯鲜奶当早餐,两人也逐渐熟络起来……
谢卓言皱眉。看了一眼贺漓吞云吐雾的背影,他抓起早餐袋子,快步走过去,一伸手把贺漓叼着的烟抢下来,按灭了,指尖还不小心擦到了他的嘴唇。
“一大早的抽什么烟,熏死人了。”
贺漓抬头看见是谢卓言,干笑了一下。他的眼睛里还有点血丝。
“不吃早饭活该胃疼。”
谢卓言嫌弃而不动声色地把手指在裤子上擦了擦,跟着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把手里的袋子丢到他腿上。“吃点吧,等下拍戏了。”
贺漓慢悠悠地打开了袋子,还真的从里面摸出小半根油条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