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淮很快看清楚屏幕上的内容,又看了看顾聆,挑起眉。
顾聆一腔热血冲动了几秒,这会儿看对方不吭声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反倒脑子卡了壳。
“…你觉得怎么样?”顾聆问。
夏淮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了顾聆,好笑的说:“你看见没?你的脸在写字。”
“…啊?”
“开始是老师你快看!我又去瞎搞了!过一会儿变成靠他怎么这个反应?现在是莫名其妙,但我猜你待会儿就要反省,早知道不玩儿了。”
顾聆眉毛拧起来看了夏淮一会儿,把手机揣回去,嘟囔:“靠,早知道就不玩儿了。”但他多说了一句:“你这人真没劲。”
夏淮撇撇嘴:“活时间长了可不就没劲了吗?”
“那你也对我表示一下师长的关心吧!”顾聆说:“几小时后我就要送上门给我妈骂了。”
“你这事儿没发生多久吧?”夏淮不以为然:“20岁不到就爱乱来,我没跟你妈一起骂你就不错了。”
顾聆愣了愣,眼角垂下来:“…从来没有人管过我啊,我又怎么按照正常的轨迹长大呢?”
夏淮发出毫无威慑力的警告:“不要装可怜。”
“...嘁!”
顾聆走到一边把列车员的椅子翻下来,坐好。想到即将到来的“战斗”,看着窗外飞速闪退的风景开始思考,不管是自杀式还是噎死人式回答,五句话之内搞定是最好的——他实在太怕麻烦了。
夏淮一直都没有过来,甚至没有看他,盯着窗外,但心思又明显没在风景上。
过了许久,才跟顾聆说:“回去坐着吧。”
不用怀疑,配合着火车的轰隆声,他依然听得清楚。
顾聆抬头看一眼夏淮,发现他仍是目不斜视,便走过去横到他面前,说:“我不是一直在坐着吗?”
“…好像也是。”
“你怎么了?”顾聆察觉出异样:“我惹你生气了吗?”
“…啊?”夏淮稍愣:“不是,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是这么容易就生气的人吗?”
夏淮万分肯定:“你是啊!你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生气和嫌麻烦。”
顾聆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矢口否认:“…反正,对你绝对没有这样。”
“靠!”夏淮觉得自己白白揣测半天他的心理活动真是蠢爆了,冲着顾聆的小腿踢一脚:“起开,我去画画了。”
而后他兀自坐到列车员的位置,拿出包里的速写本,摊开,对着面前的接头就画了起来。
阳光烈了些,夏淮小半个身子都罩在里面,棉质的宽松T恤有细小的毛绒跳跃,顾聆在一边看着,心想这人明明就是画,还偏爱画别人。
他走过去,想跟夏淮贴在一起,却首先注意到本子的前面卷了边,便问:“你这本子用多久了?”
“…很久了。”
夏淮头也不抬的回答,语气又拖得很长,每次画画的时候都是这样。
顾聆“啧”一声,没有引起关注,盯着上面的线条看了半晌,问:“我跟本子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已经做好被无视或者被夏淮用看智障的眼神瞪的顾聆在片刻的沉默后,等到了一句淡淡的“当然你啊。”
稀松平常的语气,却让顾聆突然吸饱了氧,甚至有些上头,说出的话语无伦次。
“不是、不对,这东西每天带着你,难道不是传家宝级别的吗?”
这下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一个白眼,夏淮一副要用笔头扎他的样子:“不是,不对。你也把自己看得太轻了吧?这东西横竖就是个本——”
顾聆蹲下来的速度快到夏淮来不及反应,吻更是暴雨突袭,场合不对,他却任由对方的气息侵染了他的口腔,没有推开。
顾聆松开他的时候眼神温润的像能掐出水来。
夏淮笑他:“你们年轻人发情的时期真是很难掌控。”
说着,却用温热的指腹蹭了蹭顾聆的唇角。
顾聆把他的手抓着,被温情和言语匮乏的无力夹击,只好又前倾亲吻他的脸颊,小声嘀咕一句:“我特别开心。”
一个本子而已。夏淮蓦的有些心疼,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顾聆,回来买个新的本子给我吧。”
“好啊!”顾聆点头,应得心甘情愿。
“还有,你很重要,不要再拿自己跟这些东西比了。”
顾聆眼睛亮晶晶的看了夏淮半天,发出一声难言的长叹,抱住头:“啊——我现在就想找个朝阳的大房间跟你做/爱——”
夏淮一脚踹了他一个趔趄,烦道:“不要乱发情!”
顾聆都顾不得起来,先真诚地给自己辩白:“行动大于语言,我真的不大会说话…不过我也不是只想睡你,只是光着身体抱在床上的时候—”
“闭嘴。”夏淮站了起来,盯着他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不现在就开始再把手机架这里直播啊?”
顾聆还要开口,夏淮朝身后一指:“不许说话,回去坐着。”
第20章
顾聆当然没有回去坐着,列车员不知道有意无意再没回来过,他顺水推舟,靠在夏淮身边体会了一把“岁月静好”的魅力。
夏淮在列车快进站的时候才收起纸笔,拿出手机订酒店,顾聆直接输入地址,定在了离奶奶的老房子不远的街区,完成这些之后他还不不紧不慢地拉着夏淮去吃饭,在夏淮笑着说“你还真是一点不怕你妈”的时候,付惠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顾聆直接摁掉,回了个:
——到了,吃个饭就回来。
而后抬起头冲夏淮说:“你还真是回来住酒店的。”
“...不然呢?我骗你玩儿啊?”
顾聆摇了摇头:“既然不是跟家里人联系,你为什么回来?”
“不为什么。”顾聆翻旧账,夏淮翻白眼:“我去付钱,你快滚蛋。”
夏淮说:“嗯,那你去房间等我。我待会儿吵完架就哭着跑过来了,需要老师的安慰。”
夏淮重复一遍:“滚蛋,快。”
顾聆总算离开了。
大放假的却要去公司见付惠仪,顾聆一点儿也不意外,大忙人嘛,还有就是,他猜测付惠仪是觉得在公司更能体现自己的威严,所以“犯事儿之后去公司找妈妈”这个无形的规定已经沿用了很多年。
老家是个小城,打车去付惠仪的公司不过十几分钟,顾聆抵达后在楼下给付惠仪打电话,回应他的是付惠仪语气不耐的责怪:“你为什么又不带工卡?”
顾聆刚跟夏淮在一起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反问:“为什么出去上学要带你的工卡?”
付惠仪顿了顿,挂掉电话。
几分钟后,顾聆看见付惠仪出现在面前,她焗了深红色的头发,很柔顺的短发大偏分,明明是假日却穿着衬衫长裙,衣领系到下巴处,和嘴唇抿得一样紧。裙子是A字型墨绿色,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整齐得能往两脚之间卡一把尺。
顾聆跟着付惠仪上楼,整个办公室空无一人,却很有骂人仪式的把他带进了会议室,付惠仪坐在办公桌前,把电脑合上,开门见山:“你怎么想的?”
顾聆严守火车上思索的快问快答对策,说:“过去很久了,不会有下次了。”
“你真会给我找事儿。”付惠仪显然不想这么糊弄过去,紧锁着眉头,说:“喜欢男的就算了,还让人家拍这种照片,你没有羞耻心吗?”
顾聆觉得自己额上青筋“突”地跳了起来,压着火道:“他拍的时候我睡着了,你没看见吗?我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你就没问题了吗?”付惠仪一拍桌子:“不反省一下为什么自己乱搞的对象是有这种癖好的人吗?”
熟悉的流程又开始了,顾聆想起来,当已经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付惠仪仍旧追着不放,目的只有一个,让他认错。但偏偏顾聆在青春期后就成了个不会认错的人,这会儿只会反问:“我有什么问题?”
“...你居然问我?”付惠仪瞪大了眼睛:“你知不知道我当时身边跟着多少人?如果他们都看见了现在会是什么后果?这破地儿有多大、有多少人认识你妈你心里没数吗?!被人背后嚼舌根子你心里舒坦吗!”
这一声赛过一声高的问责在空荡的办公室几乎是立体混响的效果,顾聆却越发的冷静,他默不作声的看着付惠仪因为愤怒而失控的仪容,轻轻笑了。
原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付惠仪,呼风唤雨的付总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情这么生气,他直到刚刚才明白。
付惠仪发出了许多家长都说过的庸俗质疑:“你还有脸笑?!”
剑拔弩张是很精彩,但顾聆不想给,卯足了劲儿却发现是用拳头打棉花才能给人有火发不出的无力感。
“你这么讲究效率的人,对着我的事情一遍又一遍讲车轱辘话真是不容易。”顾聆说:“我都已经说好不再乱来,开学这么长时间没有打架也没有老师打电话跟你投诉,对吧?但你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没等付惠仪回应,顾聆站起来提醒她的身份:“妈。”他淡淡地说:“你没发现吗?从很久之前开始,你判断我做一件事情的过分程度就是有没有给你丢脸。你看到一张照片,在我已经说了不知情的前提下,明明感觉到这个人不靠谱,关心的不是对方会不会有艾滋,会不会用这个来敲诈,而是有没有被你旁边的人看到,给你,付总,丢人。”
不是控诉,甚至连轻微的抱怨都算不上。
顾聆只是在“陈述”。当话音落下,付惠仪的脸色虽然稍微起了些变化,顾聆心里却非常明白,一个人保持了几十年的思维方式是不可能因为一次内心剖白就改变的,付惠仪比他更讨厌所谓“反省”。
果不其然,几秒后,付惠仪说:“你就是小孩子,不懂这些东西对人的影响。在这个位...”
“那不然这样。”顾聆不想听她重复“高处不胜寒”的故事,淡淡地说:“我出去吧,学校的交换留学或者单独申请,都好,跑得远一点你少费神一点。”
听起来像是退让,付惠仪却在愣了几秒后哼笑一声:“你对自己可真有信心,大学城我都管不住你,放出去了还得了?”
顾聆缓缓眨了眨眼,问:“...你管过我吗?”
他不想再待下去,原本还想辩驳“是我对自己没信心还是你对自己没信心”,又觉得会没完没了,忍住了,接着说:“我是认真的。你想一下吧,走了。”
“你刚回来,往哪儿跑?!”付惠仪站起来:“你几个阿姨说要下午请你吃饭,我们地方都订好了,你跑什么跑?”
几个阿姨是付惠仪的姐妹团,对顾聆倒不差,不想无端驳人家面子,他只好坐回去。
没人说话,付惠仪重新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起来,敲着敲着又丢一句:“不是我想一下,是你想一下,别的不说,你一个向来没什么目标的人出去到底要干嘛,要只是见世面,我看就不必了。”
顾聆还没说话,付惠仪又说:“还留学,多得是回来工作也找不着的,国家不少你一个留学生。”
语气和键盘机械的敲击声说不出哪个更冰冷,她没有看顾聆一眼,也不问顾聆真正的想法,却轻易给顾聆下了定义。
而几小时之前,少年刚刚听到夏淮跟他说“你很重要”。
顾聆已经不想去回应她所说的一切,靠在沙发上发呆。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他打开一看,是夏淮发来的:
——下午想吃什么?
——甜的吧!吃了心情好。
心里塌陷了一块,顾聆突然很想夏淮。
但他现在做不了什么,只好打开夏淮的名片,把那个叫“舔狗”的备注删掉,思索了几秒,却想不到更好的。
最后他老老实实输入了“夏淮”,后面加上蛋糕的emoji,让这个备注只看一眼都透着香甜。
第21章
顾聆告诉夏淮和付惠仪有聚会,晚上会再来找他。
入夜,几个漂亮阿姨带着高挑寡言的少年进了市中心的本帮菜餐厅,为了跟年轻人“打成一片”,阿姨们特意找了不那么奢华的地方,座位也不是冷冷清清的包间,而是在大厅里由屏风隔开的圆桌区域。
出去读书也不过就一个多月,还离家不远,阿姨们却有问不完的问题,什么“找女朋友了没有”“和室友相处怎么样”“省会有没有很好玩”之类的,顾聆一个个回答,没觉得多讨厌,只是微妙的发现,进入大学之后,大人们的关注点跟学习再没半点关系,好像几个月之前的她们都是假的。
反倒是付惠仪把话题拉到了学习上,她像宣布新闻似的跟几个阿姨说:“你们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什么?他说要去留学!”
一个阿姨感叹:“哇!大学生了就是不一样哦,小聆现在这么努力的啊。”
“那可不,毕竟是大学生了。”付惠仪言语间带着点得意,好像下午那番挖苦都是别人说的。
“孩子想去就去呀,反正是大人了。需要看学校我可以帮忙哦,我闺女现在还没毕业,国内外公司的offer拿了好几个了。”
“对对,惠仪,要不直接跟薛凝闺女一个学校吧,趁着人还有一阵子才回来,蹭个照应。”
“哎哟,谁跟你讲她要回来的?人家老早说了就想在外面呆着的呀,本来我还担心她生活问题,结果好嘛,首选那个公司,月薪比我们这里主管还翻几倍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