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幽思和雷浮潮似乎吵了一架,不清楚谁对谁错,反正他有意哄雷浮潮开心,便硬着头皮无视气氛,假装什么也看不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到杨幽思面前剥了个橘子喂给雷浮潮吃,话里话外卖了几次俏皮,雷浮潮很快就让他逗乐了。
杨幽思登时显得更不高兴了。这是萧凭讨厌他的第一个瞬间。
橘子牺牲后不多时,杨幽思起身告辞,一周后又来了。那一回他登门时没打招呼,雷浮潮不在家,是萧凭给他开了门。
杨幽思毫不客气,劈头直问:“雷浮潮去哪里赚钱了?”
萧凭少年时当真有点傻白甜,没立刻听出这话有多不好听,想想雷浮潮的确是去忙工作了,尽管莫名其妙听得不太舒服,还是老老实实解释:“雷哥加班。”
杨幽思不置可否,干脆越过他跨进了门,一副要在里头等的架势。不光在里头等,到晚饭时分雷浮潮没回来,杨幽思还不打招呼地扫荡了一遍冰箱里的食物,吃掉了雷浮潮特地留下想在回来后犒劳自己的冻奶酪。
萧凭满心茫然,看他这随心所欲不逾矩的态度,还以为他和雷浮潮是不拘小节的多年密友,想想自己只是个借住的新虾米,不敢质问,只好眼睁睁呆愣愣地旁观他吃饱喝足,为所欲为。
杨幽思甚至溜进雷浮潮的卧室里,把雷浮潮的小提琴拎出来瞧了瞧。好在萧凭就算再怎么天然,这下也嗅出了不对味,没让他甩手把琴砸坏。
为此杨幽思大发雷霆,萧凭也火了,和他吵了一架,具体的言辞现在萧凭大部分不记得了,只记得隐隐约约有“活该”之类的字眼。
十一点钟雷浮潮回到家的时候目瞪口呆,接着定定神嘱咐萧凭在家等等,将杨幽思扯出家门去楼下谈话了。
后来杨幽思再也没有出现过,雷浮潮也几乎绝口不提,其他雷浮潮的朋友对待自己又都不赖,萧凭逐步忘记了这条腥鱼。
远隔十一年,萧凭重新忆起往事,更加不喜欢杨幽思了。
雷浮潮倚着桌沿慢悠悠地讲:“杨幽思是个小提琴手,平心而论,水准及格,做过我某个小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不过我们实际上做朋友的时间并不长。”
萧凭一边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听着,一边越发用力地双手抱紧了雷浮潮。
被他这么抱着,雷浮潮纵使有满腔阴霾,也消减了一半,决定长话短说。
“有一次演出我没去,他去了,结果有意外发生,”雷浮潮不免叹了口气,“好像是场馆方面一个被辞退的工作人员情绪过激,在后台惹出了什么乱子,他伤了手。对小提琴这行来说这挺致命的,他问我,为什么我能未卜先知,平时凡是有演出场场出席,风雨无阻,只有这次例外,竟然连假也是临时几十分钟请的,我是不是早就得知了这个工作人员的打算?”
说到这雷浮潮简直哑然失笑:“我和他解释没有,不可能,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不过他还是怀疑我。”
萧凭又皱了一下眉头,他大概想到答案了。在更改兴趣前,雷浮潮的确会尽量参与演出,争取登台,据他所知,临时放弃机会的只有一次。
理由是雷浮潮在前往场馆的路上捡到了他,怕他冻死,匆忙把他拎进家里去浇热水澡了。
“杨幽思有被害妄想症?”萧凭冷笑着问,“他找你麻烦了吧?”
雷浮潮兴致不高地承认:“最开始他找我吵过几次架,朋友一场,我没和他断绝往来,后来耐心用尽,就断了。断断续续他给我下过几回绊子,我没踩中,他就不见影子了。”
“但是你说,五年前他给你打过电话,”雷浮潮很
快补充,“他肯定想办法引爆了你的情绪,我没猜到他会潜伏那么久,这一点怪我处理不周。”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
雷浮潮追忆前事追忆得有点疲倦,甫一说完事情,不禁低头喝了口水,再抬头,看到萧凭的面色已经全然阴沉下来了。
他有心顺顺萧凭的毛,搁下水杯,还没开口,却被萧凭抢先了话头,问:“雷哥,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雷浮潮扬眉,示意他说。
萧凭平平静静地说:“这事由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对于这个提议,雷浮潮实在不敢赞同,立刻陷入了沉吟,只是他自称处理不周不是客套,是真心认为自己理亏、让个人恩怨连累了萧凭,因此眼下又不好坚决拒绝萧凭的要求。
大概是看出他有所犹豫了,萧凭竖指诡辩:“我们结婚了,什么都是共享的,私人恩怨也要共享。”
雷浮潮噗嗤一声笑开了,认真答他:“哪有私人恩怨共享的歪理?我不担心他,我是怕你不安全。”
萧凭于是也收敛了不正经,态度认真:“不会,交给我吧。你用不着再想他了,这些牛鬼蛇神都交给我。”
这句话说过,不去等雷浮潮推拒与否,萧凭飞快地开始耍赖,前倾身体亲了他一口,秒秒钟又亲了一口,成功把雷浮潮的注意力勾到了他不安分的举动上。
跟着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两人谁也没再提杨幽思,心里被这件事挑起的种种火气都转变为密密频频的吻,落到了对方的眼睑、侧脸与嘴唇上。足足乱七八糟交换了十多分钟的吻,雷浮潮被萧凭靠得上半身直往后仰,终于逮住空隙低声要求:“下午吃饭是来不及的,有我这个半陌生的晚辈在,你们亲人之间也可能有些旧话不好直说,晚上我抽空去接你。”
“你要来接我?”萧凭眼睛小灯泡似的一亮,又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别了,奔波来回太辛苦了,我舍不得你累。”
“我想吃市区的羊肉饺子。”雷浮潮也开始耍赖了,眼中直透不满。其实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萧凭好好在一起,若非时间实在安排不开,他更倾向于当真参与这次萧凭与杜氏夫妇的重逢饭。
所有的事情要是能一口气解决完毕,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就只需要简简单单、高高兴兴地在一起了。
不清楚是渐渐看出了这份意思,还是真的被吃饺子的理由说服了,萧凭勉强点了点头,回他:“好吧。不过你得贿赂我。”
雷浮潮眉头上扬。
萧凭一击掌,模样意气风发:“我要和你一起吃饺子!”
雷浮潮简直被他惹笑了,原本听到“贿赂”两个字,雷浮潮还当他要搞点什么大动作呢,结果就是这么一点“你吃的我也都要吃”的微型恃宠而骄罢了。
“那当然了,”雷浮潮懒洋洋地许诺,“我不吃独食,你留一留肚子就好。”
没料到萧凭还有后招,得寸进尺:“我会留肚子的,下午你也不能忙得太过火,免得把胃口都累没了。”
雷浮潮只好无奈地答应:“行,这次听你的。”
眼见着雷浮潮越来越听劝了,萧凭顿时美滋滋,撒开手又一把大大地抱住他,最后亲了一口,眉眼里含着笑意叫:“雷哥,我真喜欢你,所以以后不管是谁让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一声就好,我来解决,不需要你为这些垃圾犹豫伤神。我发誓今后我再也不拖泥带水了。”
不愧是认祖归宗了的人,讲话似乎越来越硬气了。
却也有点孩子气,生活总不可能那么理想化。
孩子气归孩子气,雷浮潮拿他没办法,笑了笑不禁再次答应他道:“好,今后我们什么都商量着来,谁犯规谁刷碗。”
刷碗这赌注颇有生活气息,萧凭的心显然一下子就飞到未来的甜蜜日常中去了,越发得意洋洋,眼睛直接变成了两弯月牙。
·
过中午萧凭一走,雷浮潮也离开房间去了片场。
宿醉还残留给他一点半轻不重、半重不轻的头痛,起初雷浮潮没有在意,顾自做着自己的工作,后来渐渐地察觉了不对——似乎四周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看他,眼神里夹着一股八卦之欲和一点小心翼翼。
雷浮潮:?
雷浮潮抓住李递询问:“你们怎么回事?”
李递大惊失色,反问他:“你怎么回事?脸色差成这样,大家都以为你和小萧又吵架了啊,毕竟你们最近总冷战。”
“……”雷浮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他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脸色不大好,实际上心里一直乐得开花。
雷浮潮只得简明地说了一句:“没有,我喝多了,头晕。”
李递恍然大悟。
雷浮潮便把这件事丢在一旁,继续干活了。岂料到不出一个小时,又在同一拨人眼里看出了一股新的八卦之欲和一份强烈的惊奇赞叹。
雷浮潮:“???”
雷浮潮忍无可忍地又抓来了李递,问:“你怎么告诉他们的?”
李递无辜摊手:“我就如实转述啊,是他们自己加戏发挥了。”
雷浮潮:“加了什么戏?”
李递耸了耸肩:“他们觉得你和小萧既然感情没问题,那就一定是在玩什么‘假装吵架,假装分手,趁机再结一次婚’的游戏,还说怪不得你们在影视城办酒。噢,对了,他们也夸你了,比如小沈就跟我称赞‘原来还有这么顶尖的欲擒故纵手法,一擒一结婚,慕了。’”
雷浮潮为之惊呆了。
诚如他们没想到人间还有这么顶尖的欲擒故纵手法一样,雷浮潮也想不到,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沙雕的脑洞呢?
难不成真是他和萧凭在某些地方给他们提供了欲擒故纵的错觉吗??
震惊归震惊,心念一转,雷浮潮思索了一下,又分明觉得这个脑洞不错,怪带感的。
于是雷浮潮顿时点头,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没错,我们就是这么安排的。”
李递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心服口服”的表情,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奇葩叶”和“徐虞”的营养液~。
第69章
吃重逢饭的时长不是很好预测,晚间雷浮潮抵达约定地点的时候, 萧凭还没有赶到。
他没在萧凭和父母吃饭的饭店外头等人, 以免不小心撞见杜先生杜夫人, 显得他好像很生分、刻意不进去打招呼似的。
不过雷浮潮心知萧凭总不会让他等太久,态度便很悠闲, S市的天气又很暖和, 他就在约定地点附近散了几圈步,买了一盒酸奶喝。
临走前萧凭反复嘱咐他不要再管杨幽思的事,劝他把杨幽思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本来虽然没打备注, 他还是留着杨幽思的手机号没拉黑的,免得杨幽思要搞什么事情打电话给他时, 他接不到。
现在萧凭劝他拉黑,他干脆拉黑了,但一时仍然忍不住琢磨了一下整件事。
杨幽思认为朋友一场, 雷浮潮提前得知了有人想在剧场闹事的消息,却丝毫不提醒自己, 因此想报复他, 一直等待机会没有死心, 潜伏之久超乎了雷浮潮的想象。
然后终于被杨幽思逮住了一次好机会。
当时和朱益产生剧烈的争执后, 雷浮潮挂彩中有点神志不清,下意识先给萧凭打了电话, 才替自己叫救护车。毫无疑问,即使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这一定也代表了萧凭对他有多重要。
杨幽思既然掌握到了萧凭的手机号码, 自然也完全掌握了萧凭那阵子的各种状况。雷浮潮跟朱益的争执之大甚至出乎了朱益本人的预料,仓促之间,杨幽思大概也没什么计划,没准只是想去电随便惹惹萧凭,让他在受了不轻的伤之后另外见到萧凭状态愈下,难过难过。
但多半在这通电话中,杨幽思发觉到了萧凭的心理状态比旁人猜想的还差,起了更坏的主意,雷浮潮不得而知他具体都说过什么话,才能导致萧凭旋即彻底崩溃。
仔细想想,雷浮潮甚至有些庆幸萧凭当时被拖住了、喝出了断片,没有咬着牙跑来照顾他,否则那些话恐怕连在今日回忆起来,也够伤人。
说真的,哪怕萧凭的性格已经变得强势了不少,雷浮潮还是不太放心只让萧凭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
只是将心比心,雷浮潮知道萧凭必定也觉得自己犯了错、终究是被外力刺激得忽略了他几乎攸关性命的安危,不同意萧凭去解决这件事,只会给萧凭带来另一种耿耿于怀。
除此之外,杨幽思近日又试图联系他,可能意味着,看到他与萧凭都渐渐重新爬了起来,还解除误会官宣了要结婚,杨幽思又不痛快了,想搞点新的事情。
雷浮潮思索得有点烦躁,停下步子来踩住一颗小石头子,反复碾了碾,耳朵突然听到半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的音乐声。
他正站在一条商业街上,半远处有个做商品活动的临时舞台,似乎是推销珠宝的。主持人一开口滔滔不绝,音乐声鼓点鲜明,雷浮潮担心萧凭待会找不准他确切的位置,会给他打电话询问地标,见状把手机掏出来握在了手上。
继续等了十分钟左右,电话来了。
雷浮潮立刻抬起手机一看,却不是萧凭,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虽然怀疑到了杨幽思再次来电的可能,略作考虑,雷浮潮还是接了。没备注的号码也不排除一些工作电话,总不能统统不接。
“喂?”雷浮潮接通电话,躲避着嘈杂声往安静处走了几步,“你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没人说话,惟有轻轻的呼气声。
“老杨?”这下雷浮潮了然了,直接提问。
杨幽思被叫破了身份,方才乐意开口,嗓音沙哑得很厉害。在雷浮潮记忆里,他的音色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