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完全没看出来。
龙渊故意装出对梅姑娘很感兴趣的样子,好为前往暗香馆做铺垫,还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子,“老杨你这话没错,对朋友可不就得掏心掏肺呗,咱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今晚上我请客,暗香馆喝酒听歌去,走着!”
实则他是觉得杨六斤这人嘴巴太大,指不定转头就跟人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是带在身边比较放心;再者,如果冥府戒严是因为听到了他俩混进来的风声,那么三人同行显然更容易遮人耳目。
“哎呀,客气客气,却之不恭啊呵呵——”杨六斤毫不犹豫便答应了,此乃好事简直天上掉馅饼,怕是遇上了贵鬼,“小老弟通透!澈亮!做鬼就图个风流快活,要是还跟做人那般蝇营狗苟、瞻前顾后,还死个什么劲!”
“老哥哥我也不能白占你们的好儿,回头我就把自己的奈河文学城账号送给你们!收藏订阅了不少好文,还有我自己写的……松竹同人那篇还上过金榜呢,可惜后来给锁了,你们用作者号进后台就能看到,嘿嘿,反正以后投胎去,这些也死不带来生不带去,有点收益给小妹妹买胭脂。”
“你觉得那个梅姑娘长得比我美?”翠花登时上了一盘酸菜,孔宣诘问里的醋意不似作伪。
“谁也没有你美亲爱的。”龙渊看着他因为“中毒”铁青的脸色和粉妆半落,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违心,卧底真特么不是神干的!
杨六斤赶紧出面打圆场,“小妹妹这就是你想不开了呀,回头奈河桥一过,孟婆汤一喝,什么前尘往事都忘个精光了,还计较那些做什么!做鬼就讲一个真字……”
三人吵吵闹闹的,也没刻意掩饰什么,转眼就到了暗香馆门前,倒也并不让人起疑。
冥界不进日光,终日被黑暗笼罩,因此虽然这暗香馆里有个暗字,和永夜相比就堪称灯火辉煌、蓬荜生辉了。
果然是十八层地狱的上层社会,这里的街道比鬼市集还要宽阔一倍,差不多有双向六车道,因此即便车水马龙也不显拥挤。
骨币购票只能到窗口排队,杨六斤主动担此重任。
孔宣细细打量金碧辉煌的暗香馆,这金红两色的建筑差不多有海宁One的海晏阁那么大,一共四层。
因为冥界用色颇为花哨浓烈,是以看不出什么富丽堂皇的感觉,反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魅惑。
与人类社会的娱乐场所越高级就越注重私密性不同,暗香馆临街的一侧几乎全部都是镂空格局,站在街上就能远远看到里面鬼影曈曈,不时还有身姿婀娜的女鬼朝楼下过客摆出妖媚的揽客姿势,甚至某些少鬼不宜的现场play……如同一则活色生香的巨幅广告片,处处诱惑。
孔宣的视线兜转一圈,停在门厅右手的第一根漆红廊柱上,“金鹏来过这儿。”
“嗯?”认为自家小舅子可能连小旅店都舍不得住的龙渊一时怔愣,“怎么知道的?”
孔宣下颌示意那根廊柱,上面有块不起眼的泥巴,咋一看像是被路过的车辆行人不小心溅上去的,已经干涸出一个不规则的轮廓。
那轮廓别人不熟悉,龙渊和孔宣还是一看便知的,那是一座山的形状,双峰耸立,一为朝暮峰,一为思过崖。
“他要我回雾灵山?”孔宣纳罕,忽地敛目凝神,以便通过自己藏在石头小青上的一缕魂魄细细探知雾灵山的情况。数息之后,他倏然睁开眼,神色并无异常,“没事,或者是另外的意思。”
“另外还有什么意思,你们用过这个暗号?”
“嗯,”孔宣视线跟他碰了一下随即躲开,唇线扯平,通常这个表情意味着接下来不是什么他愿意聊的话题,“他小的时候,那会儿我有时候会做一些,嗯,一些凤凰不是太喜欢的事情……他要是提前觉察凤凰要发火了,就会在御宵殿门前的石柱上留下这个标志,我看到就会去雾灵山躲几天,等凤凰气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龙渊用两手食指使劲儿向下压着嘴角,喉咙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咯咯声,“就是觉得金鹏这傻孩子挺管用的。”否则可能不等自己被他捡到,就给岳母大人清理门户了。
杨六斤一颠一颠举着三张形如黑色符纸一般的门票跑过来,见这小两口正在闹小性儿,以为还是为了男的想进去开眼,女的不乐意这点事儿,忙朝他俩扬手,“买好了,都买好了,8888一张呢别浪费,咱进去吧——”
龙渊故意擦着廊柱走过,将那山形的泥印蹭了去,挑眉朝馆里瞥了一眼,向孔宣求证金鹏是否也在里面。
孔宣摇摇头,看不出是“不在”还是“不知道”。
“小妹妹,开心点嘛!”杨六斤主动和稀泥,“就是来凑个热闹,真想干什么也没那么多钱对不?”
孔宣幽幽地斜他一眼,“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我俩是怎么死的——”
他把骗鬼的那套说词又搬出来给杨六斤讲了一遍,对方登时脸都绿了。杨六斤擦汗,“妈呀,我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你说姑娘你是图啥呢!”
“你说那个卖假药的,”孔宣假意借着龙渊被馆里的热闹吸引,低声问杨六斤,“有没有什么灵药,让人吃了能够永远都不变心,整天只想着我一个,有么?”
本来竹公子是杨六斤最大的心理阴影,可这阴影现在给翠花同学分去了一大片,人家好歹是千年鬼王,她这一天的新鬼就变态到如此境界了,太惊悚好吗?!自己这是什么体质!
“老妹儿啊,咱做鬼就潇洒点儿呗——”下药也不好薅着一个人死去活来地下吧。
“一定有这种药!”孔宣有些神经质地笃定道,“你说那位竹公子卖药对么?说不定他那儿就有!他一定有!”
杨六斤:“……”找死都不足以形容你的疯狂。
“有什么门路能跟他搭上线?我要买!”
倘若蛊毒真的是从竹叶青手上流出去的,抓住这条线牵出源头或许才能寻到破解之法。
杨六斤:“这可为难我了,我躲他都来不及……能跟鬼王说上话的,无非也就是其他鬼王,好比梅姑娘——”
“梅姑娘,”孔宣牵了牵唇角,视线越过一众脑瓜顶,直直落在高台上方垂挂的若干花魁木牌正中的那一块上面。这块木牌比别的多了层雕花边儿,没有写花名,而是直接镂刻了一枝梅,“标到她就行了,谁都可以标的对吧?只要有钱——”
一直假装看热闹实则分了一耳朵听他俩对话的龙渊心道,这个,还真没有。
赢的骨币买三张入场券就花了一大半,他俩仍是穷鬼。
但他认为孔宣假意买药来接近竹叶青的计划可行,对方大小是只鬼王,总比他们在这大海捞针强得多。
冥界十八层,地大鬼多,且交通基本靠走,不用法术的话光翻一遍都不知要耗到猴年马月。
暗香馆里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台上一众花魁轮番亮相,各自展示自己的特长,唱歌跳舞变魔术、乐器杂耍模仿秀,如同一场无规则综艺选秀节目。
台下看客集体闹鬼,摸着钱袋追标心仪的花魁,标价牌伴着一次次鬼叫频频高举,中标的则顶着众鬼的艳羡前去支付标价,被标到的花魁媚眼如丝领到楼上去。
逼近子夜,高台上垂挂的木牌已经被尽数摘走,除了正中那一块雕花的牌子仍在。
而此时留在大厅的客人,很多也只是为着一饱梅姑娘的眼福,并没有追标的实力,是以周遭居然比方才安静了不少。
孔宣从椅背里抽出代表座号的标价牌拿在手里把玩,听着控台小鬼尖声唱念,今逢十五,梅姑娘应标,起价十五万,一万递加。
“来得不是时候?赶上初一的话,会不会便宜点儿——”
杨六斤的脖子伸得快要比腿还长了,“这别的花魁标价也不过几万,好家伙十五个起,没有五十标不下来吧?”
他旁边一个吊死鬼冷哼一声,像是笑话他没见识,“腐直(五十)?鸡妈狗牌(起码过百)!”
还是个大舌头,唔哩呜噜说了半天,才听懂那人是说,这梅姑娘之所以标价贵得离谱,除了艳冠冥府之外,还有个特别福利给中标的,就是插队去投胎。
这算什么,官娼勾结?冥主已然怂穿地心了吧!
龙渊暗暗观察周遭的客人,媳妇这么败家,他要被迫走上歧途了,得先物色个肥羊。
一个满脸老人斑的举牌,叫价到47,浑身核桃皮似乎都在簌簌颤抖,八成死于帕金森。48,前排西装平头男加价。
100!孔宣叫价,噎得龙渊扭头看他一眼,不这么猴急行吗?他还没选好打劫谁。
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围观土豪,老人斑看到扼杀自己希望的居然是个小姑娘,登时抖得像是通了高压电,一头栽倒椅子下面去。
孔宣以标价牌掩面对龙渊说,“赶紧的,机不可失。”
龙渊脸更绿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大叫一声扑向老人斑,“二叔!二叔你醒醒!过了十五还有初一,您老撑住啊!”
说完扛起老头就跑,逮个僻静地方搜光了一丢。
“不行,还差一半呢,你就不能一万一万慢慢叫?”
孔宣学着刚那个吊死鬼大舌头,“鸡妈狗牌。”
101,平头男举牌加价。
110,孔宣加价。
龙渊扶额,难不成下一个要打劫平头男?
一个堕落的男人背后,一定有另一个败家的男人!
111,平头男加价。
119,孔宣加价。
120,平头男加价。
给孔宣这么一惊吓,除了平头男还真没有别的鬼跟着掺和了,光看这俩斗鸡也很够劲。
129,孔宣加价。
130,平头男加价。
杨六斤快给标价吓死了,“妹子啊,你是在帮他凑整么?别再加啦,别再加啦,万一是托儿哪!”
131,孔宣加价。周遭哄声雷动,俨然已经进入白热化。
132,从背影看去,平头男不自在地左右扭了下脖筋,似乎发出咔咔的崩响,显出怒意和不耐烦。
13……
3还没有出口,只见一道金光从平头男的方向射出去,牵动所有人的视线,夺地一声钉进高台上方的梅花木牌里,赫然是一片羽毛状的金叶子!
暗香馆大厅里有那么数息的死寂,静得连馆外和楼上的车马喧嚣、轻言浪笑都格外清晰。
跟着,众鬼爆出疯狂的叫喊,“金子!那真的是金子吗?!”“我草草草草!居然是金子,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金子了!”……
显然,金子在冥界非常稀罕且值钱,以至于唱标的小鬼儿都呆住了。
孔宣神色一凛,视线缓缓从木牌上的那片金羽毛上收回来,看向龙渊,并在沸反盈天的喧嚣中冲他做了一个浅显易懂的口型。
“金鹏。”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搬了两天家没来更文,奉上今日份~
谢谢给我扔雷的小宝贝儿,谢谢啦!
第88章 088
四周灯光骤暗,一簇白光笼着个纤柔伶仃的影子飘上舞台,那是个少女的身形,姿容清丽如傲雪凌霜。
少女鬓簪白梅,雪裙如铺,恐怖片中最缺乏创意的女鬼打扮。
梅姑娘在众鬼的翘首企盼中足尖轻点飘然跃起,一个飞天旋摘下了那块钉着金羽毛的木牌,落地时长袖一舞,曼妙至极。
一股冷梅幽香刹那萦绕鼻端,浓烈得有些令人窒息。
龙渊和孔宣几乎在第一时间调动内息抵御这种无孔不入的气味,体内仍然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潮。
旁边的杨六斤早已看直了眼睛,下意识躬起脊背,嘴巴张开,垂涎欲滴。
大厅里几乎所有鬼都陷入了某种欲念,如同发/情期的兽类遭到心仪异性的撩拨,情难自抑。
跟着,原本素淡的梅姑娘仿佛正在被上色的美人图,鬓边的白梅吸了血一般迅速殷红;白净的面孔一点点被浓妆艳抹遮盖,黛眉斜飞、薄唇含朱;胜雪白衣被黑雾浸染如墨,上面泼了血似的绽出大朵大朵的彼岸花,诡异至极。
周遭幽香愈加炽烈,如同某种催发的药剂搅起看不见的狂潮。
在场的众鬼已经完全失控了,深陷在各自的幻想中挣扎沉浮,呼号呻/吟,画面简直没法看。
怪不得暗香馆的梅姑娘成了冥府一游的招牌景点,原来是靠着这个彩蛋福利值回鬼见愁的票价。
孔宣被龙渊按在宽大的沙发椅里热切地亲吻着,要不是不想做那出头的椽子,他俩还真没有如此重口的群戏爱好。
孔宣觉得快给周围的鬼气熏死了,要不是龙渊尽量用身体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并咬破舌尖喂了他几滴龙血,明王殿下怕是会忍不住发飙踢馆。
龙渊含着孔宣的耳垂,用仅供一人听见的声音说,“那傻鸟居然真的肯拔毛了!该不会是英令在那女的手上吧?我们要不要去帮他,别被那女鬼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