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原觉得双手无处安放,只好一把捞起小鹿,将它抱在自己怀中,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窘迫与……心动。
良久。
他只感觉对方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那目光并不锋利,反而像是收起了一切锋芒,只留下温和。
陆温礼轻笑了一声,竟然主动帮他缓解了窘迫:“怎么突然出门了?”
晏原怔了怔。
方才陆温礼出去锻炼,安宣给他打来电话他就出去了,直到在公司核查了那三千万的存在,这才回来……
他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了正事,他赶忙道:“对了陆温礼……!”
晏原突然停下话语。
要和陆温礼说吗?
陆温礼这么聪明,肯定能帮他出谋划策。
罢了,他先自己想想,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
见他不语,陆温礼眸光微敛:“嗯?”
“没什么。”晏原恍惚了一下,“我们今晚出去吃晚饭吧?我有个一直想尝试的餐厅来着……”
“好。”
……
“晏总。”人事部的人给他递了一封辞职信,“今天财务部有一个人没来上班,直接递了辞职信,打电话过去没人接。”
乔慧慧也站在一旁,神情困惑:“怎么回事?之前我也看不出来她想辞职啊……”
晏原坐在办公桌旁,接过辞职信,只是扫了一眼便还给了人事部的人。
他笑了笑,没当回事:“不用管了,记得追回违约金就行。”
这明显就是帮安宣偷流水的那个人。
晏原也很清楚,这人必然吃了安宣的好处,人既然走了,他也不需要再一一核查到底是谁,也算省事。
只不过……
人事部的人应了一声,拿着辞职信离开了。乔慧慧眼看也要转身,晏原却喊住了她:“稍等一下。”
“晏总?”
“我担心离职的人不干净。”晏原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看似在说什么不太重要的事情,“以防万一,你再整理一遍最近的账务流水,包括销售部那一块的,我看看。”
话落,乔慧慧神情一僵。
晏原将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
——果然有鬼。
他没有多说什么,佯装出一副当真一时兴起想要核查账务的样子,转了转椅子,回到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
乔慧慧只好应了声“好”,轻轻关上门便离开了。
待到办公室的门合上的那一刻,晏原脸上笑容微缓,神情中闪过一丝精明。
看乔慧慧那一瞬间的反应,这三千万,乔慧慧这个财务部的负责人是完全清楚的了。如今他要求销售和盈利的流水全都囊括在内,公司现在的产品才刚刚打出市场,大批资金没有来得及回笼。
如果没有这三千万,公司早就需要新的注资来维持运转。
如果要去掉这三千万,流水的总和必然是个庞大的负数,这种情况下,乔慧慧会怎么办呢?那个偷天换日的人又怎么办呢?
乔慧慧和陆温礼说这件事的时候,都快在陆温礼面前哭下来了。
“总监,怎么办?”她有点慌,“要是晏总知道了,会不会就把我给炒了啊?”
原先陆温礼注资的时候,她没想太多。
毕竟陶浮也和他说过,陆总监和晏总是公司里关系最好的两个人,这几年一起打拼,不管是遇到困难还是遇到好处,这两人都没有生过什么嫌隙。
更何况,陆温礼平时在公司便积威甚重,给公司注资又不是什么坏事,她也就应下了。
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问题。
作为公司财务的负责人,如果晏原发现了,当真要追究,甚至可以将她告上法庭。
“不用急。”
陆温礼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他手指缓缓敲着桌面,发出规律而又轻缓的敲击声。他的嗓音低沉而稳重:“你注明账户来源,直接给他吧,多谢。”
“啊?”乔慧慧先是一愣。
之前不是嘱咐她千万不要让晏原知道吗?现在晏原要流水,还是包括了盈利和销售的所有流水,这三千万如果不加掩饰,必然是拦不住了。
本来乔慧慧还以为陆温礼会想让她掩饰,没想到居然……直接让他标注账户来源?
这么快就放弃了?
她有点懵,却又不敢询问陆温礼,只能茫茫然应了一声:“哦,好的。”
不用做掩饰,乔慧慧自然轻松,没过多久,财务部就整理好了所有最近一段时间的流水。乔慧慧敲门进来的时候,晏原还有些吃惊。
——按照他的猜想,这个三千万的来源肯定会想办法掩饰才对。
掩饰就需要时间,那流水就不会这么快整理好。
但一切都出乎意料。
流水不但在最短的时间内整理好送到了他的面前,那三千万居然……
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流水里?!?
什么玩意?
难道是他自己之前记错了?看花眼了?
晏原盯着那一行流水,差点没有把自己的眼珠子瞪下来。
【收款,三千万整。汇款方:白鹿实验室西京分部。】
晏原:“……??”
白鹿的注资?
……
“抱歉,忙忘了,没和你商量过。”
陆温礼说着,给小鹿换了盆猫砂——根据兽医要求的。
晏原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投影到电视屏幕上的游戏直播,手中还捧着一盒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
他笑了笑,大大的眼镜眨了眨,睫毛微动,神采飞扬。
“没关系没关系。”在晏原看来,陆温礼不管干什么,都是无所谓的,“现在我知道了就行,我过几日和艾琳达道声谢,我们和白鹿合作项目已经算是远光占便宜了,没想到白鹿直接按照合同里写的‘根据需要随时注资’来合作。”
原来那笔三千万的款项是白鹿在西京市的分部注资的。
早说嘛,他还差点玩起了阴谋诡计那一套,还以为有谁要在背后阴他,想了半天为什么要对付他还给远光打钱。
结果今天看到流水,回来和陆温礼这么一谈,这才发现原来这是经过陆温礼批准的注资。
他们当初和白鹿签订合同,合同里就写着如果项目拓展需要,经过评估,如果有资金链断裂的风险,白鹿也有义务提供注资。只是这种情况晏原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因为在他重生的那一刻开始,远光就不会有资金不够的那一天。
更何况,这种东西就算写了,一般真的要合作方注资,都是个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没想到白鹿这么豪爽。
“我当时和技术部的人做了产品开发需要的资金评估,艾琳达也来问我,我就报了还需要三千万。”陆温礼补充道。
"乔慧慧为什么这个都不说一声,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话落,陆温礼看了他一眼,目光敛着些微的失望:“怪我。”
晏原赶忙摇头。
一切的事情遇到陆温礼,他似乎就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连哪里不对劲也不想思考了。
陆温礼洗了把手,这才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他看似侧着头,陪晏原一起看着游戏直播,实则余光不断附着在晏原的身上,似乎多看青年一分一秒都是享受。
这项注资的确来源于白鹿,用于开发新产品,注入资金链。
但是白鹿是他的。
根本不需要什么评估,白鹿是他的一言堂,他想要注资多少,注资到哪里,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反对。
……
夜色深深。
陆温礼和晏原一同居住的复式小楼旁,虽然偏僻,但是也有几家店,几个娱乐场所,还有一间规模算不上大的酒吧。
只是这地方地处远郊,酒吧的装修也够不上什么档次,也就只有普通人来发泄喝酒的时候会出现在这里,那些西京市生活在云端的人根本不会光顾。
可是今天,酒吧外侧却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这辆跑车颜色还极其显眼,是鲜嫩鲜嫩的绿色。
它直接停在了酒吧门口,根本不遵守任何规章制度,可跑车的主人进门时一副有钱公子哥的作态,又加上跑车价值非凡,酒吧老板居然忍气吞声,就这么看着这辆车横亘在门前。
可跑车的主人一进包间便怂得不成样子。
陆温礼是用晏原的电话约安宣出来的。
安宣自以为私底下查远光,甚至还偷了远光财务流水这些事情他不清楚,可实则在这三千万暴露的当天,陆温礼便查了个明明白白。
用他的电话约出来的安宣,和用晏原的电话约出来的安宣是不一样的。
安宣如同往常一样穿得张扬而嚣张,他那清秀的脸庞甚至还涂了一层淡淡的粉,配上他那刻意去发廊稳固的发型,十足十像一个不良少年。
安宣收到晏原电话发来的短信约他来这个酒吧的时候,他原以为晏原是回头想了想那三千万的事情,最终还是屈服了,今天是来找他退让的来着。
如果晏原还算懂事,愿意自己搬走,不再和陆温礼同居也不再纠缠陆温礼,他不介意再给对方一点钱,甚至还给对方分一点他国外父母的人脉,让晏原做做生意。
他多么善良。
他满脸笑容地推门而入,瞧见昏暗灯光下,流动的彩灯缓缓移过,猝不及防间,安宣便看见了挺直地坐在一旁的陆温礼。
陆温礼似乎就是刚从家里出来,他穿得十分休闲,连惯常戴着的眼镜都没戴,只是垂眸坐在那,根本没有给推门而入的安宣任何目光。
“温、温礼……你怎么……”在这?不是晏原约他来的吗?
安宣站在门口,方才还像一只开屏孔雀,转眼间便变成了一只斗败公鸡。
陆温礼不语。
晦暗灯光下,酒吧欢脱而十分具有节奏的背景音在耳旁回荡,吵闹得让人忘了今夕何夕。可陆温礼却仿佛隔绝了一切喧哗,神情淡漠,坐得挺直,和这些蹦蹦跳跳喝醉了酒的男男女女们截然不同。
即便陆温礼没有说话,安宣也能感受到对方那犹如实质的滔天怒意。
他咽了咽口水,这才装着胆子凑上前,在陆温礼身旁坐下,笑了笑:“……是你约的我?”
半晌,陆温礼终于微微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温度,藏着冰凉锋芒。
安宣只听陆温礼淡淡开口道:“你不喜欢我。”
安宣彻底呆住了。
他从进包间的那一刻,就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陆温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突然说出刚才那句话?
他呆了一会,下意识便想反驳,可又畏惧于陆温礼,压着声音有些心虚道:“我喜欢——”
“你喜欢的是我的能力和我拥有的一切。”
陆温礼缓缓站起身。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机票,轻飘飘地扔到了安宣的身上:“明天的飞机,我帮你买好了。”
安宣瞪大了眼睛,他捡起落在一旁的机票,急急忙忙道:“什么意思?你要赶我离开西京?温礼,我、我……”
他的脸上居然是当初来陆温礼家拜访时那样乖巧而有些单纯的表情。
同他这样夸张的打扮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违和。
“安宣。”他听到陆温礼低沉的嗓音传来,不带有一丝人情味,“我父亲的性格我清楚,他是看你可怜,希望我照拂你一二。我不是,我没有恻隐之心,我的底线还很高。”
任何人、任何事,只要触及到了晏原,那便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陆温礼很少直接发火,但这并不代表他真正发怒的时候不可怕。
他父亲本就是个偏听偏信的人,当年他坦白性向更是让他父亲到现在都耿耿于怀,甚至还打算给他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
会听信安宣,算是情理之中——毕竟安宣这个邻居和发小的身份天然就有优势。
可不论如何,就算是他的父亲……也不能触碰到他的底线。
陆温礼目光一沉。
分明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不过一张机票,安宣便不敢多言,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陆温礼有多大的能力。
白鹿实验室遍布海内外,陆温礼身为白鹿实验室背后的唯一操控者,不论是人脉还是金钱,都足以让大部分人望而生畏。
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也正是因为陆温礼如此的与众不同,仿佛世间所有人都配不上他一般,安宣一开始并没有把晏原当作陆温礼认定的那个人。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想玩玩,或许又只是朋友关系,还不曾达到那种关系。
可是此刻,陆温礼的反应告诉他,那个笑起来总是带着酒窝的青年,是陆温礼这二十几年傲视所有人的人生中唯一的弱点。
一个碰不得、说不得的弱点。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一些坏事,只不过陆温礼的父母和他的父母是朋友,也就对他容忍得多,他也不曾做什么超脱于规则外的事情,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被陆温礼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紧紧攥着陆温礼给他的机票,眼看陆温礼渐渐走远,消失在酒吧的奢靡和昏暗灯光中,仍旧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一早,安宣刚拎着行李箱走出酒店的门,刚走出电梯,就有些踌躇。
陆温礼会不会只是一时生气?
那个晏原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要是现在留下来,先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等陆温礼气消了,再让陆温礼的父亲帮他说说话,是不是还能继续缠着陆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