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椰惊愕一秒,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了江敛身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后背上猛地传来一股力道,压得他跟随惯性朝前踉跄一步。
完成妆发的温免从后方搂上他脖子,“你们在说什么?”
林椰陷入短暂性失语中。
唯有江敛面不改色地接话:“说篮球赛的事。”
温免点点头,松开林椰道:“导演让我来叫你们过去。”
对方说完,率先朝看台的方向走去,留林椰和江敛两人落在后面。江敛抬腿迈步时,他忍不住稍稍偏头,目光下滑,再度朝对方月退间瞥去。
球裤虽然宽大,布料却也很薄。对方迈腿行走时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林椰收回视线,欲要加快脚步去追前方的温免。
手腕却被身侧人握住朝左一拽,林椰顺着力道朝左侧靠去,始作俑者松开他的手腕,转而勾上他肩头,“没硬。不过你要是一直盯着它看,我就不能保证了。”
导演给四人详细讲解广告剧本,助理将作为拍摄道具的饮料递给他们。拍摄组的工作人员各自就位。
镜头从篮球场中心的较量开始。林椰与栗沅在看台上呐喊应援,江敛连续几次带球进攻,却被被防守方的温免半路截下。
他露出泄气的模样,提出中场休息,走到候补区的长凳边坐下,捞起毛巾覆在头顶。
镜头继而转到前排看台上,林椰与栗沅喊得口干舌燥,各自转头拎拿起放在身边椅子上的饮料,拎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
喝到一半时,林椰从看台上站起来,扶着栏杆叫江敛的名字。后者应声回头,眉头仍是紧皱。
林椰对他展颜一笑,转身捞起另一瓶饮料,隔空对准江敛的位置抛了下去。
江敛仰头喝下两口饮料,拧紧瓶盖将手中饮料丢回林椰怀里,重拾自信回到篮球场上,一口气带球突破防守的温免,完成一个三步上篮。
看台上的林椰和栗沅欢呼而起,江敛翻上看台,分别与林椰和栗沅拥抱。最后的镜头是四人共同高举饮料瓶碰杯,大口灌下饮料。
拍摄过程中的NG次数屈指可数。最后一次NG,还是因为江敛回到看台上与他们拥抱过后,错拿了林椰喝过的那瓶。
林椰下意识地伸手拉住江敛,听见导演在不远处喊卡,纠正他的错误。他们又补拍了最后这个镜头。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回江敛手中的饮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嘴唇抵上瓶口,将他的饮料喝了下去。
林椰一边仰头喝自己手中的饮料,一边将余光扫向江敛吞咽时滚动的喉结,由此想到自己手中这瓶饮料也是江敛喝过的,心中生出一点微妙的情绪来。
拍摄结束以后,导演一边口中喊着“辛苦了”,一边拍手示意四个人去更衣室换衣服。更衣室用的就是篮球场后台的两间小休息室。
林椰中途脱离队伍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看见助理靠在休息室外的墙边低头玩手机。
他伸手去推右边那间休息室的门,发现是上锁状态。转而又走到左边伸手轻推一把,门被他推开一条细缝。
林椰没有贸然进入,而是转头问那位助理:“这间有人吗?”
助理闻声抬头,看向已经被他推开缝隙的那扇门,思考片刻后道:“没人吧,里面的人好像已经出来了。”
林椰向她道谢,推开门走入休息室里。
反手带上门转身的那一刻,林椰才注意到休息室里还有人。那人背对着他,双臂交错捏住球衣的边角,正要脱衣服。
只需看一眼后脑勺,甚至不用靠球衣背面的数字,林椰就能辨认出对方是江敛而不是温免。他停下后退的脚步,走到小沙发前坐下。
“我要换衣服,”江敛侧头瞥他一眼,“你不去门外等?”
拍摄时一直没有休息,林椰此时坐下后,甚至有些不太想挪屁股,整个人懒洋洋地陷入沙发里,极为少见地直白开口:“做都做过了,还不能看?”
江敛眉尖轻扬,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他在房间里待着,抬起双臂,肩胛骨轻微发力,将身上的球衣从头顶脱出来。
对方肌肉结实线条漂亮的肩背映入眼帘,林椰抿唇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江敛背上,脑中思绪甚至不受控制地发散,透明圆润的汗珠接二连三从对方背上滚落的画面会是什么样。
这样的想法只短暂从脑中掠过,眼前光衤果宽阔的后背就被从落下的衣服严严实实遮住。
江敛换好衣服,竟也没有要离开的意图,抱着双臂靠在储物柜前,言简意赅:“你快点。”
林椰回味过来江敛话里的言外之意,耳根后方隐隐发热,面上却镇定自若,“你不出去?”
江敛嗓音低沉平常:“导演组的人还在外面,看见我从里面走出来,她会怎么想?”
林椰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料到对方会脱口而出这样正经的理由。而后才低头在沙发上找自己拍摄前脱下的衣服。
换下来的班服被他压得有些皱,林椰拎起来在空中轻抖两下,然后将衣服铺开摆在腿上,抬手去脱身上穿的连帽卫衣。
卫衣领口有点小,林椰抬高双臂,尝试了两次次,也没有把衣服扯过头顶脱下来。
他整张脸闷在衣服里,开口叫江敛帮忙。
后者大概是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俯身,伸手拉宽卫衣领口,替他把厚厚的卫衣脱了出来。林椰拍摄前吹好的发型在衣服里拱得乱糟糟,他匆忙套上膝盖上的班服,极其敷衍地摆头甩了甩头上的短发。
本已经站直身体的江敛垂眸扫他一眼,再度弯下腰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另一只手落在他头顶,淡声道:“别乱动。”
林椰停下摆头的动作,就着仰脸的姿势看向面前神色略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人,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给他整理发型。
他眼睑微垂,望向江敛弧度完美的下巴,一时有点走神。
江敛的声音将他拉回来:“刚才拍最后那个部分的时候,你拉住我干什么?”
林椰略想了想,换上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口吻:“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误吃了我的口水。”
江敛诧异一秒,而后明白过来,林椰这是在拐弯抹角地回敬自己之前说过的那句“没有喜欢吃别人口水的特殊嗜好”。
他一哂,停下手中动作,目光锁住林椰的视线,“记歌词不怎么行,记仇倒是很厉害。”
林椰道:“难道我有说错?”
“你说得没错。但是,”江敛目光顺着他的鼻梁无声无息地下滑,最后定定地落在他微抿的嘴唇上,“没人告诉过你,凡事都有例外吗?”
林椰猝然抬眼,望入江敛的眼眸深处。一秒之后,他嘴唇微动,吐出一句微不可闻的话来:“什么例外?”
江敛没有回答,落在他嘴唇上的目光中的情绪愈发浓郁难测起来。
林椰眸中轻滞,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心中忽上忽下,竟隐隐有点心律失常的前兆。却始终维持着嘴唇微张的姿势没有动。
仿佛就连空气也突然凝固停滞,然而在那之中,却又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暗暗涌动。
江敛握在他下巴上的几根手指微微用力。
林椰投向半空里的视线略显心不在焉。
下一秒,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温免的声音从门外模糊地传入:“林椰,你好了吗?”
江敛退后让开,偏头示意他先出去,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林椰亦没有说话,抱起自己脱下的衣服开门往外走。迈出门内的同时,反手将门紧紧合上。
温免问:“你看见江敛了吗?”
林椰微微一顿,回答道:“没有。”
“老师让我过来叫你们。”温免说完,兀自往前走了两步,转头见林椰没跟上来,停步等他的同时,神色间浮起诧异,“你在想什么?”
林椰思绪回笼,神情自若地一笑,“我在想,江敛去哪里了。”
说完,又在心中无声反驳,不对。他不是在想,江敛去哪里了。
他只是在想,刚刚在更衣室里,他竟然会以为,江敛想要和他接吻。
第四十章 狐狸精
第二天去练习室的时候,所有人都换上了贴有名字贴的新队服。林椰昨晚没有洗头发,早上起床发现头发被枕头压得乱糟糟,出门前随手拿起摆在桌边的白色棒球帽戴上。
教室里寥寥几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江敛和明让都没有来。林椰昨天出去拍广告落下学习进度,特地早起过来追进度。
他只脱下羽绒服没有取帽子,捏着歌词本坐在靠走廊的窗台上练习歌词。江敛与明让路过窗外,明让曲起一根手指,从他身后轻弹他的后脑勺,在他回头的那一刻笑道:“好努力的弟弟。”
恰逢林椰有一段合唱部分唱不对正确的调,他单手撑在窗框上,捏着歌词本大半边身体探出窗外,“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正确的调?”
“你替他看。”明让接过歌词本顺手递入江敛手里,转身从前门踏入教室,直奔教室中间吃早餐的几人而去的同时,口中还在念叨,“你们吃什么好吃的呢?也给我尝尝。”
江敛也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垂眼扫过手中的歌词两眼,靠在窗边朝他轻扬下巴示意,“你过来一点。”
林椰又往江敛那边凑近几分。两人的帽沿迎面撞在一起,林椰偏了偏头,将自己的帽沿从江敛额前错开,余光却陡然瞥见,江敛帽子右侧的边缘有一片小小的白色字迹。
他凝神看去,认出来那是江敛的名字拼音首字母的大写。
他心中一跳,继而想起自己头上这顶偶尔会代出门的棒球帽还是江敛的。他回忆片刻,却始终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在头上这顶帽子上翻到过任何江敛留下的记号。
窗外的江敛抬起歌词本敲在他的帽沿上,“听清楚了吗?我的话。”
林椰堪堪回神,“什么?”
江敛不快扬眉,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讲解,“现在听明白了吗?”
林椰点头道明白了。
江敛将歌词本还回他手中,“你唱一遍。”
林椰依言放缓声音唱了一遍。
江敛拧起眉来。
林椰亦从转音中听出明晃晃的不对劲来,有些头疼地自语:“这个转音好难。”
语气中还夹裹了几分耐心流失的浮躁和抱怨。
江敛似笑非笑地抬眼,“你在跟我撒娇?”
林椰满脸愕然,堪堪脱口而出一个音节:“我——”
接着就被江敛打断,“如果是你的单人part,我就帮你唱了。但是合唱part我不能帮你唱。”他
看向林椰,“既然这个转音其他人都能唱,你为什么不能克服?多听多练,时间还很充足。”
对方撂下这句话,转身从前门进入教室内。林椰被他一番话堵得气闷,二话不说从窗台上跳下追过去,要笑不笑地叫对方名字:“江敛,我什么时候——”
半句话说完又被身后迈步进门的邱弋打断,对方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只耳机塞在耳朵里,一只耳机垂荡在空中,前一秒还在眼皮微垂专心致志地哼唱歌曲,后一秒就好不诧异地掀起眼皮,“你们两个大清早的在这干嘛?演偶像剧吗?”
林椰登时语塞。
有些人开口前和开口后两个模样,粉丝们恨不能堵住他们嘴巴,让他们永远都不要开口说话。说的大抵就是邱弋这样的人没错了。
队友们来齐以后,身为队长的邱弋开始组织大家练歌。练习生中人均vocal水平皆不算差,只是每个人的音色与惯用的唱法完全不同,想要将八个人的声音完美融合和衔接在一起,也不是简单容易的事。
当中比较违和的部分,就是在和声的转音里,林椰走调的声音略显突兀。队友们纷纷给他打气,起初还算一本正经,说到后面却越跑越偏。
这人道:“反正时间还早,加油练吧。”
那人道:“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求老师不要给你全开麦。”
剩下有人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彩排的时候先录好,公演的时候直接对口型就好了。”
身旁队友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道:“你是不是傻?对口型那是不开麦,半开麦还是要唱的。好的不学,这些有的没的倒是一样都没落下。小心被剪辑老师收到正片里,让你掉粉。到时候哭着叫妈妈也没用。”
对方闻言面露心虚,摸着后脑勺嘀咕:“不是我说,你说话这口气还真有点像我妈。”
队友横眉竖眼,佯装生怒,“那也该是你爸。”末了,还戏多地伸手揽过他,摸着他的脑袋道:“乖儿子,叫爸。”
两人就“谁才是爹”这一亘古不变的难题争执起来,其他人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热闹,才慢吞吞地扑上去劝架。岂料劝到最后,自己反倒不受控制不分敌我地加入了混战之中。
唯有组内年龄最大的江敛和明让稳坐一旁,不受打架的队友们波及。林椰更是心不在焉,借着混乱不已的场面取下自己头上的帽子,直接翻到右边,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帽子边角。在确定帽子上并无江敛的名字缩写后,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
那边叠罗汉玩得不亦乐乎的几人终于气喘吁吁地休架言和,前前后后地从队友后背上翻身落地,然后不约而同地面露困惑,“刚刚是在说什么来着?”
明让似笑非笑地接话:“林椰的转音。”
“没错,林椰的转音。”大约还记得自己肩负队长身份,邱弋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气喘吁吁地走到林椰左侧盘腿坐下,“你们先自己练,我教林椰唱这个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