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看他一眼,眼神又飘忽开,对着那两个嵌在一起牙印愣了愣,“甜吗?”
“巨甜。”叶斯连忙说,把自己手里最后一口面包递到他嘴边,“你尝我这个。”
巧克力气味已经贴近呼吸,何修顿了顿,低头一口咬住面包,从叶斯手指间把面包咬进嘴里。
“是不是更甜?”叶斯问。
何修点点头,囫囵咽下去又无奈道:“所以你刚才应该是没吃出什么甜味吧。”
“靠。”叶斯乐着骂了一句,“给彼此留点面子不行吗?”
俩人乐成一团,乐够了何修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地刷开朋友圈。
叶斯清了下嗓子,也收回视线。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心虚还是真有其事,总觉得最近跟何修之间有点莫名其妙尴尬。
很局促,两个人都是,眼神碰一下都能在彼此眼中看见心虚。
手机突然一震,叶斯随手翻过来一看,竟然是宋义。
人就挨着他坐,有话却要发微信。而且还不是发在混子大队群里,而是私戳。
宋义:你俩越来越他妈给给了。
叶斯身子一僵,猛地回头,却见宋义眯着眼正狐疑地看着他。见他回头,宋义伸出食指中指比了比自己眼睛,又调转过来指向叶斯,做了个口型。
I’m watching you.
傻子。
叶斯心里一阵紧张,又觉得想笑,嘴角抽搐半天脸上憋出一个扭曲表情。
周末早上完全不堵车,坐车比公交快了一倍不止,一行人比计划中还提前十分钟到游乐园外。大家电子票都在叶斯手机上,叶斯去扫码,回来时候发现队里多了一个高挑姑娘,皮肤很白,杏眼圆脸,是那种御姐身材萝莉长相。
“颜晓乔。”姑娘开朗地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叫我小乔就行了。”
女生很好打成一片,沈霏跟许杉月立刻逮着她脚上那双帆布鞋跟她聊开了。叶斯打了个招呼,挨到何修旁边拧开一瓶可乐。
“有何感觉?”叶斯小声问。
何修茫然地看了看他,“有点……困?”
“……”叶斯抿起嘴憋着笑,何修表情更迷茫了,又说道:“你别误会,我是很期待来游乐园,但我昨晚期待得一宿都没怎么睡,现在脑子嗡嗡地疼。”
“谁他妈问你困感觉了。”叶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我是问你,对小乔,感觉怎么样?”
“啊?”何修满脸茫然,看了颜晓乔一眼,更茫然了,“感觉……是个女。”
“靠。”叶斯乐得站不直,搂着何修脖子又忍不住胳膊蹭了蹭,“算了,走吧。”
简明泽脖子上挎着一个一看就很专业单反,入园前先给大家在大门口拍了一张合照,然后说道:“这些项目我统统不能玩,你们玩你们,我负责拍照。”
“摩天轮你应该能玩吧。”沈霏笑着说,“太刺激我也不敢玩,等会拍完了可以一起坐个摩天轮打发一下时间。”
许杉月了然地笑,“那你俩去吧,我可不坐摩天轮,要玩就玩刺激。”
“没问题,我可以负责照看大家安全。”宋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有些拘谨地顿了下,“我是说所有人啊。”
“知道,不特指许杉月所有人。”沈霏笑着说,被许杉月瞪了一眼又摆摆手,“那先陪你们去排过山车吧,我俩摩天轮不着急。”
“我看行。”宋义来了精神,“走走走!是爷们就坐跳楼过山车!”
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往游乐园最令人闻风丧胆项目——跳楼过山车前进。其实不用往深走,这个过山车离游乐园还有几百米时候就能看见了,数不清大回环,连着好几个都是在至高点九十度断崖般直掉下来。这会应该刚开第一波,顶上尖叫声已经要穿破整个游乐园。
叶斯感觉兴奋得脚心都有点抽筋,他从来没玩过这么刺激项目,以前是有病不能玩,这回没病了,就算吓死也要好好体验一下。
他回头看着何修,“你敢吗?”
“看着挺恐怖。”何修冷静地抬头看一眼过山车本体,指着连续两个至高点说道:“尤其掉下来之后马上又全速推到顶上,无缝衔接失重超重状态会对人心脏带来不小挑战,可能引起眩晕呕吐等等症状。”
叶斯逐渐失去表情,何修说完一串扫兴话后又突然勾起唇角,胳膊在他胳膊上蹭了下,“但一起飞一把呗,来都来了。”
叶斯眼睛一亮,笑着搂他,“对啊,来都来了!十八岁生日要做点疯狂事!”
何修沉默着偏头看一眼叶斯兴奋侧脸,又淡笑着转回头去。
疯狂不是坐过山车,而是和谁一起坐过山车。
他也没想过,重来一次竟然会在成年生日这天被叶斯带来游乐园,而且并肩走在前往魔鬼过山车路上。
人生啊……
八个人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四个两人小分队,沈霏简明泽走在一块,吴兴小乔一起,叶斯何修挨着,剩下宋义和许杉月俩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且这段距离在十公分和十米之间来回反复地伸缩着。
叶斯转过去看了大家一眼,感慨地叹气。
“怎么了。”何修看着他。
叶斯勾勾唇角,“活着真好。”
“嗯?”
叶斯又用力搓了搓何修胳膊,“能活着,和大家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特别好。”
何修没有说话,等走到过山车排队入口时候他突然淡笑着说道:“我也这么想,能这样活,特别好。”
叶斯看他一眼,感觉自己在那双漆黑沉静眼眸中看出了一丝深意,但又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去好爽!”宋义拿手指头点了下前面人,“下一班咱们就能上啊,来得早就是爽!”
“我其实有点害怕。”许杉月叹气,“我可能会喊得很大声。”
“那你坐我旁边吧。”宋义立刻说,“我不害怕,你叫得大声我也不会笑话你。”
许杉月笑着点头,“我看行。”
叶斯往前看了一眼,他跟何修在八个人最前面,中间没人插队,前面人是偶数,这意味着他肯定能跟何修坐在一排。
叶斯满足地啧了一声。
上过山车时候工作人员走过来帮他跟何修都扣上了安全装置,一个手臂一样东西从头顶压下来按在胸前,腰上和腿上也都压好,所有卡扣关闭后整个人几乎不能动,像夹馅面包里果酱一样被牢牢地固定住了。
“靠,有点刺激啊。”叶斯兴奋地左右看着,“是不是安全措施越完善,项目越危险?”
“理论上是这样。”何修伸了伸手,发现自己还是能够到叶斯,于是放心地笑道:“但肯定是安全,你要是害怕就吼出来。”
“好!”叶斯点点头,“你也是!我还没听你吼过呢!”
虽然叶斯觉得是爷们不能怕这玩意,但听到启动提示音响起,感到过山车开始慢慢移动,一颗心还是飞速悬到了嗓子眼。
从落座点到出发点是一小段攀升,过山车攀得很慢,慢到能听清笨重车身摩擦底下轨道声音,让人更加汗毛倒立。
攀到顶上时候,四周连一栋建筑都看不见了,只有开阔天空和城市。脚不沾地,全部依托就只有扣在身前安全手臂,整个人都轻飘飘,像在云端站立。
顶上空气有些冷,不知是不是害怕缘故。叶斯扭头看向旁边,发现何修正看着他,冲他轻轻勾起了嘴角。
如此晴朗世界,只有他跟何修。
身后突然响起两声短促警笛,何修低声说,“要来了。”
叶斯,“!”
如同应验般,过山车猛地一震,而后一股强烈推背感迅猛袭来,过山车带着一车人飞速向前疾冲。
不知是不是学习学魔障了,叶斯在心脏一通狂颤之中飞快想,F=ma,这么大推力是为了产生巨大加速度!
产生加速度!冲到最高点!向着这座城市!俯冲!
过山车嗖地冲上至高点,死亡停顿两秒,叶斯下意识朝何修伸出手。
他指尖刚伸出去几厘米,何修就反手死死地抓住他。
一阵要命失重感袭来,心脏瞬间蹦到嗓子眼,风在耳边吹着头发呼呼过,过山车从最高点笔直地掉了下去!
“啊!!!!”叶斯已经彻底忘了自己爷们座右铭,吼得直穿耳膜。“啊!!啊!啊!!!!!”
全部感官只剩下疯狂从嗓子眼里要往外蹦心脏,以及何修死死抓着他那只手。
在叶斯喊出来那一瞬间何修骤然用力,叶斯狂吼几嗓子,好不容易等过山车连续甩过几个三百六十度大回环,进入一段相对平缓加速区域,他才突然意识到不对。
五指仿佛被什么东西夹着。
叶斯顶着一头鸟窝一样凌乱头发低头一瞅,俩人不知什么时候十指相扣了。
叶斯在高空中猛地红了脸。
下一个夺命断层就在眼前。
何修猛地又攥紧手指,紧接着,过山车嗵地一声!
“啊!!——”叶斯在扑面风中闭眼吼道:“何修!!何修!!!”
“我在呢!”何修也破天荒地大声喊起来,手上紧了紧,“别怕!!”
谁他妈怕了!叶斯在风中大吼,“我他妈只是想喊你名字!”
“好!”何修喊道:“叶斯!我也喊你了!”
“我先喊!”叶斯吼完又突然笑起来,过山车一圈一圈翻滚回环,把他笑容扯变形,但他越笑越厉害,差点被自己吐沫呛死。
失重超重一波又一波仿佛无穷无尽,但一开始那点紧张心情全都没了。攻略里说要坐至少十次过山车才能get到过山车乐趣,但叶斯感觉自己已经领会到了。
在城市最高点,天高地阔无拘无束,攥着他亲爱同桌手,在风里玩命吼。
生与死较量,一波又一波考试压力,全都被踢跑,都被这辆疯狂列车在空中不知道甩哪去了。
只有何修,全世界,只有何修。
整列过山车尖叫声此起彼伏,叶斯甚至怀疑自己大喊一声“何修我要对你升旗!”也不会被发现,他心里痒痒,想要喊但又憋了回去。
过山车一趟其实只有几分钟,经不住思考这种重要问题,稍微一犹豫就已经错过时机。
列车缓缓减速回到出发点。彻底停下时,心脏都还像是卡在胸腔和喉咙之间。叶斯感觉自己手和脚都软了,松开跟何修拉在一起手,发现五根手指关节处都被卡得红红,跟被上刑了似。
“靠啊。”叶斯坐在座位上一通乐,“你是用了多大劲。”
何修无奈地甩甩手,“是有点痛。”
工作人员过来帮大家解开安全设施,何修先站起来一步跨到旁边地上,然后冲叶斯伸出手。
“来。”何修说,翘着嘴角,满眼笑意。
叶斯没客气,拉着何修手两步蹬上去,然后迅速胳膊一圈挂在何修肩膀上。
“脚软啊。”叶斯叹气,“原来我这么垃圾啊,前心后背全是冷汗,人都懵了。”
何修笑而不语,过一会突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
叶斯也跟着他停住,“怎么了?”
“太开心了。”何修深呼吸,看着他,黑眸使劲压抑着那股子激动,努力平静地说道:“你感受到了吗?在最顶上,阳光特别好,空气也好。”
“对啊!”叶斯猛点头,“靠,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没见过世面,在城市之巅感觉真棒啊。哎!就是你那个壁纸,蛋壳灯上那一幕,小人站在山巅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何修连着点了好几次头,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你说游戏里那小人站在山巅上看云看星星时候想什么呢?”叶斯突然问。
何修顿了顿,“想公主吧。”
叶斯忍不住大笑出声,“哦对,他使命是寻找公主来着,光荣而伟大使命。”
何修就看着叶斯乐,挂在自己肩膀上那只胳膊晃来晃去,带着他都有点站不稳。他随手撑着旁边栏杆,垂眸笑着看叶斯。
“其实不难受。”何修说,“放松下来话感觉很爽,可惜时间太短。”
叶斯点头,“没事儿!要看风景话在哪都行,咱们玩完这几个大项目就到草地上野餐去,我们准备了好多吃呢!”
何修点点头,来一路上吴兴都拎着一个大蛋糕,刚才进门时候花钱托管到冷饮店了,估计蛋糕也是个重头戏。
真是让人满怀期待一天。
跟叶斯一起来游乐园,一起坐过山车,等会还能一起吃蛋糕。
晚上回去还能再仔细看看那盏蛋壳灯,早上太匆忙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呢。
何修勾起唇角,深吸一口气。
上辈子真白活了,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鲜活快乐,还有源源不断对未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