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如今浑身酸软,根本没有力气拒绝来自外人的触碰。
这让他很伤心,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于是只得如同被按在水盆里的猫一般,无济于事地挣扎着,嘴里发出一些似有似无的哼唧。
沈钰竹听到他嘴里在说些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又听不清,于是只得把耳朵付在江羽耳边。
江羽瑟缩着,瞳孔里没有焦虑,他嘴巴微微动着,一直在说着什么。
沈钰竹凑过去,认真听了听。
“……我错了……你别这样……”
沈钰竹“……”
什么东西?
灼热的呼吸打在耳畔,沈钰竹不自在的把头移开,他一时间觉得有点儿麻爪,想了想,将人抱到后座躺着,果断开车去医院。
柯尼塞格发动,一路疾驰。
一个月四进医院,且每次都是横着进来,第二天又活蹦乱跳得出去,程曦对这个年轻人小强一样的生命力感到惊叹。
这么折腾都还没死,啧啧。
“怎么样,还怀疑人家不?”秦阙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窜了出来,俊郎的脸上的挂着痞笑,显得格外欠揍。
沈钰竹“……”
“我说你啊,”秦阙靠着墙站着,“疑心病这么重,以后是找不到媳妇儿的。”
“他出现得太过凑巧,”沈钰竹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我们现在处于最后阶段,容不得一点儿闪失……一旦出现问题,代价不是一群警察和线人的命就可以了结的。”
“所以你为了试探他,刻意在那位面前做出那副姿态,为的就是利用那位对你的心思,借他人之手,逼他现原形?”秦阙嗤笑,“派人监视他就算了,我就问你,有没有在他手机上安装追踪器?钰竹,我知道你很难释怀当年的事,但不是每个接近你的人都是当年的那谁,你要试着去相信别人,也要相信你自己。”
沈钰竹“……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然后这个本来就无辜的小孩子就被扯进了你的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位姓钟的大爷是个什么德行,今晚过后,你觉得他对这小孩儿还能容得下去?”
“那你说怎么办?”沈钰竹脸一黑,什么光风霁月温润君子都通通见鬼,分分钟化身大痞子,“他每次都出现得那么巧,第一次一出现秋家的杀手的就走了,第二次直接在我接到了其他线人的……就又出现,还直接撞到了我怀里!”他气急败坏,于是声音听着就有点儿阴阳怪气,“秦大嘴,别以为我是线人你是警察我就得迁就你,说到底不过就是合作罢了,别在我面前瞎bb!”
秦阙乐了,“嘿,这什么跟什么?我就问问你,那小孩将来怎么办,你总不能不管人家吧,无缘无故被你这破事牵扯上,钟家那位能放过他?”
“现在别把话说太满,”沈钰竹沉着脸,漫不经心得敲着马桶,“这小孩是演戏的,演技好着呢,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是那群人里的……”
“现在先不说这个,”秦阙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一脸郁闷,“为什么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要挤在一个厕所里?就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沈钰竹“……”
他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厕所在程曦的办公室里,隔了一个门,外边儿才是程曦办公的地方,这时候这人正埋着头写着什么,听到开门的声音,顺口就问了句,“哟,完事儿了?”
沈钰竹“……他怎么样?”
“你说江羽啊,”程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又不是他的主治医生,你问我干嘛?不过你们这缘分也真大,”一说起这个程曦就很感慨,“一个月,”他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翘起一个,比了一个二,“进了四次医院,但两次都是因为你。”
沈钰竹“……”
灯红酒绿的酒吧内,钟子规抱着威士忌一口一口灌,他双眼迷离得看着不停扭动的人群,脸上一片阴沉,脖子一仰,半杯酒尽数灌在了肚子里。
“沈……钰竹,你混蛋!”他打着隔喃喃自语,迈着两条大长腿走曲线,“厕……厕所呢?”
“混蛋,沈钰竹……你不喜欢我,从前做什么理我……混蛋!”他扶着墙,一点一点挪动着。
这是间gay吧,钟子规常来,工作人员大都认识他,知道他这人除非自己主动,否则不喜欢被骚扰,于是保护他去厕所的保镖,帮着拒绝了一帮蠢蠢欲动的人。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平时还好,这时候醉了,就格外惹人注意,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觊觎他。可惜这人身份不简单,性格又烂,酒吧几乎把厉害的保镖都派着护着这位大爷,就怕谁不要命惦记着这位爷的贞操,事后还得连累自己。
保镖们都做得很称职,但奈何这位钟大爷不是个安分的主。
放完水出来,一张脸忽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黑发半长,勾人的桃花眼下,右眼眼角一颗小巧嫣红的泪痣显得这人格外漂亮。
钟子规看着他的脸,愣住了,“钰竹……”
第39章 何为相像
那人抬起头随意看了他一眼,眼角上挑,桃花眼里一片潋滟。然而只一眼,便又觉无趣的移开,他靠在过道边儿上,右手夹着烟,却一口不吸,等烟燃到头时,便碾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而钟子规居然就这样默默等在一旁。
他看着这人的侧脸,双眼迷离,心中翻来覆去全是不知对谁的质问。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为什么却在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就要疏远他?他也不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啊,只是想近在咫尺的,看看他也不可以吗?
“……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他没发觉自己已经呢喃出声,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对方靠近。
保镖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两边儿都不是好惹的主,怎么偏偏就碰到了一起呢?
“钰竹……”钟子规走近,迷恋地看着这人的侧脸。
那人抬眼,眼角一片红色,他神色淡淡看着钟子规,双眸中满是嘲讽,“又是一个为他疯魔的?”他的声音很小,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哽咽,“又是他……他有什么好的!”
钟子规已经完全醉了,威士忌的后劲不小,他又一直发了疯似的灌自己,现在后劲上头,一时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他只知道眼前有他的一直放在心坎上的人,而这个人现在就站在这里,没有疏离,没有拒绝,甚至没有……没有那种从骨子里就存在,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的高高在上。
钟子规笑着,嘴唇殷红如血,双眼全是迷恋,他看着秋棠,慢慢伸出了手。
医院一直都是个神奇的所在,这里充满了生,弥漫了死,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无限被缩小,甚至一度变得十分模糊。
于是,有关它的种种传闻,便随之而来。
江羽躺在床上,怔怔得看着天花板。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身后的人在不停地追逐,而他呼吸急促,双腿如同灌铅一般,却不能停下,只能拼命往前跑。
然后,是一片刺目的车光——
他瑟缩了一下,把自己深深埋在被窝里。
沈钰竹就站在窗前,从江羽昏睡到醒来,他一直站在那里,偶尔处理一下手机里的紧急文件,其他时候,一直默默看着床上的人。
他看到了江羽醒来,也看到了他醒来后的反应,却一直没有出声。
秦阙今晚来这里,为的是楼下那位目前还在抢救的线人。而这个线人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们之中出了内奸。
而连身边熟识的人都有可能随时背叛自己,这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又有什么资格得到他的承认?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可那又怎么样?他宁愿这样,也不想把自己的信任给那些注定背叛自己的人。
江羽的手机发了疯似的震动,江羽听到了,可不想动,于是手机在自动挂断之后,又疯狂响了起来。
接连两次之后,一个手机放到了他耳边。
“沈先生!”他一惊,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沈钰竹轻轻嗯了声,“快接电话吧,响了这么久,说不定是急事呢。”
“好——”江羽连忙接过手机,看都没看来电就划开了接听,“喂,您好……杨老师?”
然后,他就被班主任念叨了半个小时。
江羽揉着额头,神情有些疲惫,“老师……我真的不可以住在剧组吗?”
……
沈钰竹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看着他无奈地和老师妥协,看着他挂断电话后怔怔的神色,忽然开口,“需要我帮你和你们老师说一声吗?”
“啊?”江羽傻了,什么情况!白月光想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冒充一把你的家长,”沈钰竹笑着,甚至挑了挑眉,“你觉得呢?”
“沈先生……”江羽觉得不可思议,并且觉得这个主意很糟糕,“老师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这样啊,”沈钰竹的口气无比遗憾,“那你这样学校剧组两头跑,如果再遇到今晚这样的事怎么办呢?”
江羽“……”
是啊,今晚他金主没成功,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次他倒是借沈先生的手逃开了,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该怎么办?
下一次他还可以这么……等等,江羽神色如常,内心一片波涛汹涌。
他抬头,用很平常的口气说道“这一次多亏了沈先生在,那群人不敢多做什么,谢谢沈先生。”
他看着沈钰竹,笑容很乖巧,看着很温润。
这一刻,两人的神情几乎如出一辙,而这,恰恰就是前世他让钟子规逮住不放的最大原因。
江羽的长相其实很好看,虽不比那句不知谁说的惊艳了时光的那种漂亮,但温柔了岁月却是有的。而就是这么一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模样,恰恰让他像极了沈钰竹伪装出来的皮。
而这点,可惜江羽却并不知道。
一个脸相似的人相处久了会腻,可气质相同的人却不会。他被包养的后半段时间,总会让钟子规有种和少年时代沈钰竹相处的感觉。所以,后期他对江羽极尽温柔,有求必应,以至于让江羽都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最后,只能被动的以一种无比难堪的姿态看清自己的位置,从而对钟子规真正死心。
然而无论江羽前世怎样折腾,钟子规却都不曾放手,让他从自己眼前真正的、彻底消失。
第40章 都怪月色太美
沈钰竹一笑,眉眼弯弯,“这次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去那边恰好有事,”他说到这儿话锋忽然一转,“不过,你忽然出现,倒确实把我吓了一跳,差点没踩住刹车,酿成大祸。”
江羽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了,“当时情况紧急,所以就……不过这么晚了,沈先生居然还要去影视城?”
“嗯,”沈钰竹将保温杯里的水倒出来拿给江羽,“听过《苍生菩提》吗?”
江羽接过杯子,双手捂在杯壁上,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一路漫延到全身,暖烘烘的,特别舒服,“听过啊,我就在里面呢。”
“我是它最大的投资商,”沈钰竹石破天惊,一句话差点让江羽把刚喝进去的水全部喷出来。
“你……不,您说什么?”他不可思议,甚至带着点儿莫名的惊悚,“您不是国企的总裁吗?居然会投资这个?”
尼玛,国家企业,说投资就投资,开玩笑呢!
沈钰竹喉咙里嗯了声,将忽然震动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私人友情向投资……不过咱们也是真的有缘,”他看了一眼手机里的东西了,而后拿开,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江羽,在那双重瞳下,江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直没有道歉,上次在小巷子里似乎也吓到了你,你没事吧?”
提起这个江羽就反射性地摸了摸脖子,那种窒息感,这辈子真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确实有点儿吓人……”
江羽内心已经在开始做体操了,但表面上依旧一副很稳重,很乖巧的模样,“没想到电视里的剧情……会忽然在现实里出现,想想……其实还有点儿带感的——”
沈钰竹“……噗——”
他不知真假地闷笑出声,偏着头,眸光狡黠,“那……你就没有想过我是黑社会分子,逮到了你,会杀人灭口啊?”
江羽心中一颤,而脸上一片懵逼“……可你不是长风盛世的总裁吗?”
“你可真是——”沈钰竹摇头失笑,深邃如宙的重瞳锁着江羽,“小孩子家家的,以后少往没人的地方跑知道吗?”
“是!”条件反射,江羽挺直腰杆,答应地字正腔圆一本正经,被窝下,指甲几乎要把手心掐出血。
他就说白月光有可能是混黑的,果然就是!这是怀疑他了吧?怀疑他了吧!
完了,他会不会被砍死然后灌水泥沉江啊,会不会哪天走在路上就被从天而降的炸弹炸成渣渣啊……那一瞬间,江羽内心的悲伤几乎要逆流成河,玛德,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他是不是和夜路犯冲啊!上辈子走夜路被金主敲晕带走,这辈子直接就是极道追杀啊!
“说起来,你准备怎么办?”沈钰竹一脸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瞒你说,追你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这个人的性格偏执,这次没有得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