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慢吞吞站起来,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咬人的狗不叫,我算是长见识了,和你相比,钟子规就像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一样,除了张牙舞爪瞎折腾之外,根本毫无威胁力。”
江羽不语,沉默地看着他。
一个多小时前,这神经病就来敲门了,天知道凌晨一点半的时候江羽看到一个人形影子打在门上时候的那种惊悚。
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去了!
沈家大宅的建筑承袭百年前的特点,便是连电器化的东西也伪装成了古代的样式,江羽好好的睡在床上,先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醒来却发现门前什么都没有。
等到他迷迷瞪瞪地准备再睡时,一个披头散发穿着裙子的影子忽然出现在门上,他当时差点就嗷呜一声就吼出来了,冷汗蹭蹭蹭往下掉。
江羽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将自己蜷缩成鹌鹑的模样,顺便再抖成筛子。然而那影子却不紧不慢地又敲了敲,姿势之僵硬,动作之缓慢,简直和几十年前的僵尸恐怖片有的一比!
而那东西见江羽不开门,他居然就一直敲!
一时间,什么《山村鬼尸》啊,《僵尸大妈》啊,《有个女鬼来约会》啊什么的集体从脑海里往外冒。在这一阵强过一阵的强烈恐惧感和脑补下,江羽抱必死的心开门了。
结果门一开,玛德,这前世捅了他的兔崽子就蹲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偶娃娃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门呢!
江羽当时那个气啊,真是恨不得活活撕了他!
然而这兔崽子开口第一句话把他堵回去了。
“心机这么重,沈钰竹他知道吗?”
江羽“……”
exce?关你屁事!
“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在门口把你抖干净,这么多眼睛看着呢,到时候谁都知道沈家嫡系一脉的独子找了个心思深沉,恶毒可怖,满身歪风邪气的戏子了。”
江羽“……”
“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试试,到时候看沈钰竹的脸得丢成什么样子。”
“你和钟子规,还真是天生一对,”江羽微笑,咬牙切齿地让人大半夜进来了。
一进门这神经病就叭叭叭个停,江羽默默听着,思考着在这儿把人弄死了之后脱身的办法,最后成功败在这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下。
于是才有了以上最初的想法,而秋棠,也成功承接了他脑海中的思绪,并且不怕死的抖了出来。
这一次,江羽是真的想弄死他了。
横竖这人也捅死过他一次,他捅回来,应该没什么的吧?
“不过你也别怕,”这人一脸我很和善的样子,“我现在和你家沈先生正合作着呢,不会伤害你的。”
“是吗?”江羽看着他,“那你总不会是吃饱了撑得来我这儿散步吧。”
大半夜的,瞌睡都还没醒,谁有这个心情陪一个弄死过自己的人玩?
“就是想单纯的合作一下,今年六月末,你大一不就结束了吗?到时候我有一个v,和我拍一个。”
江羽“……这个工作上的事,你得和我经纪人商量。”
“我就找你,只要你同意了,我和沈钰竹的合作关系不就更紧密了吗?据说你两是要过一辈的,这件事你都不愿意做,对得起他承受那么多的压力,也要和你在一起的决心吗?”
江羽“……”
“何况和我合作v,对你也有好处不是?”
“那么在和我内人合作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沈钰竹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夜里的微凉,他轻轻浅浅地笑着,中天月色下,美好的就像一幅名家润笔多年的水墨画。
“关于金三角的那条……交给我们怎么样?”
秋棠“……”
秋棠的脸黑了。
“反正你也不贩毒,还留着干什么?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好让你们顺着这条线顺藤摸瓜,让我彻底把东南亚得罪光吗?”
沈钰竹笑得无害温良,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江羽身上,“大半夜的,怎么不多穿点儿就出来晃?”
“又不冷……”江羽嘴硬了一下。
“啧,”旁若无人,沈钰竹当着秋棠的面儿弹了一下江羽的脑袋瓜子,“等你冷了,那离感冒也就不远了。”
江羽心虚,低头玩手指。
“乖,去睡吧,”他胡噜了一把江羽的头发,最后在人离开之前,还吻了一下额头。
秋棠“……”
“好啦,现在我们出去说。”
他微微笑着,好看极了。
秋棠“……请。”
第138章 好惨一男的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怎样的江羽并不知道。
他回到房间里,怔怔地看着床脚,好一会儿才重新趴回床上。
额头那一瞬的相触似乎还在,温温凉凉的,当它轻轻和自己额头触碰时,那一瞬间的温柔……
江羽闭眼,然而脑海里,沈钰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璀璨耀眼,却又深沉似海,和他对视的刹那,里面的深情几乎要溢出来。
“可惜……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江羽面对着墙壁蜷缩着,灯没关,雪白的纱帐随着窗外的风轻轻跳跃舞动着,已经五月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钰竹才从外面回来,洗漱的声音不时响起,半晌,床微微塌下去一角,被子被掀开一个缝隙,一个冰冷的身体塞了进来。
江羽闭眼,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温暖的手臂横了过来,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温热的呼吸吐纳在耳边,沈钰竹身上熟悉的熏香味儿环绕着他,江羽睫毛颤了颤,没睁开。
灯灭了,一片黑暗里,只有抱着自己的那人呼吸可以听见。
不久,呼吸趋于平静,江羽慢慢转过身体,黑暗里,怔怔地看着他的方向。
“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满足自己在无聊日子里的乐趣,纯粹为了好玩儿?”
黑暗里,沈钰竹睁着眼,听着江羽的自言自语,并没有回答。
不久,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江羽慢慢凑近他,两人距离缓缓拉近,直至呼吸可闻。
江羽在黑暗里抚摸着他的脸,最终自嘲一笑,然而就在他准备翻身过去的时候,沈钰竹忽然搂紧了他。
江羽“!”
天杀的他居然没睡着!
他被人摁在怀里,一时间身体十分僵硬。
“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什么呢?”
江羽“……”
不知为何,江羽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怂,并且双颊以一种极其快的速度烧了起来,烫得江羽十分想从床上跳起来跑出去吹个凉风冷静一下。
“痒了?”
一只手从他背后滑下去,轻轻捏了捏他屁股。
江羽“!”
“你说说你,”沈钰竹的声音低低的,凑在他耳边,说不出的暧昧,“怎么就不愿意多相信我一些?那么多事情,宁愿自己死撑硬抗着,也不愿意和我说让我替你出头,我这个金主,该是当得多差劲。”
江羽“……”
他心里忽然有些平静,所有的紧张不安,所有的忐忑猜疑,忽然间,似乎就都没了。
“金主……”江羽低头,扯了扯嘴角。忽然降临的难堪让他一时间失却了所有的忐忑不安,变得无比平静。
他任由沈钰竹抱着,垂着眼,依旧一声不吭。
“现在,明白我是什么感受了吗?”沈钰竹翻身将他压在身体下,和他交颈,“心里难受不难受?”
江羽“……”
“你看,我就一句金主,就让你多想成这样,那你每次对我那么客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
“我……”
“嘘,听我说,”他将嘴唇轻轻靠近江羽的耳朵,“我这个人,对某些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执着的可怕。我的东西,一旦被我接手,那么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有机会和资格去触碰他。”
江羽想起了前几次钟子规和厄尔的绑架,心里有点儿难受。
“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但是……那些我不能说,更不能告诉你。钟子规,是我一个……”似乎是没想到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出于对那位的尊重和敬佩,我对他的弟弟,一直诸多容忍。”
“一开始,我对你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江羽,人心都是肉长的,天长日久,朝夕相对,有些感情,就那么出来了。何况,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什么——”
后面的话被对方尽数吞了进去,两人十指相扣,唇舌纠缠,江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脑子里浆糊一样,最后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
天将明的时候,沈钰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老爷子不行了。
所有沈家人齐聚大堂外,沈降带着沈钰竹进去,老爷子颤着手,喉咙里咕隆咕隆响了几声,便彻底断气了。
守在屋外的佣人接到消息,按照习俗点了一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在外守着的旁支们哭成一片,个个或双手捂脸,或双目赤红,口中皆是凄惨呜咽。
秋棠异类一样杵在一群嚎啕的旁支中间,眉眼弯弯言笑晏晏模样看起来全无伤感,只是双眼游离,显然不知道走神去了哪里。
周围人看他这样,心中不屑更甚,觉得他果然不入流至极。
安平市沈老爷子过世的消息飞一般传开了,闻风而动的媒体们苍蝇一样围在沈家大门前,个个恨不得把摄像头怼到这些来往进出的旁支们脸上,来一个自己猜想中的豪门恩怨。
微博开始有组织有纪律地哀悼老爷子,哪怕很多人之前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甚至都不知道沈家还有这么一个老爷子,也都纷纷点蜡祝福,搞得一个丧事,生生被整成了娱乐大众的茶前饭后。
“好了,适可而止吧。”
沈钰竹看着秋棠,警告了一声。
秋棠不在意地耸耸肩,“怎么,你把我坑这样,我就让你膈应一下……又怎么了?”
“没怎么,”沈钰竹微笑,“看来,你对秋溯,也不是传的那么非他不可。”
秋棠也笑,两个眉眼间七分相似的人露出同样的笑意,半晌,秋棠才轻轻呢喃了句什么,沈钰竹听见了,笑容嘲讽。
“脱离了沈家几十年,忽然被找了回去,还一副要我感恩戴德的嘴脸……”秋棠挑眉,“比起膈应人,谁比得上你?”
沈钰竹眉眼弯弯,“流落在外的沈家人,哪怕是旁支,也终究流有沈家的一份血,回来……有何不好?”
两人对视,彼此都把对方恶心得够呛。
大概是警告有了效果或者其他什么,一个中午之后,网络上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不见了,各路媒体面面相觑,同一时间,全部撤了回去。
“这些媒体……沈家旁支中不乏家大业大的,怎么就拿这些媒体没辙?”江羽趴在石桌上,不解。
沈钰衡笑了笑,“这个啊……”
江羽“?”
“自己去问钰竹啊,”沈钰衡一脸我很正直的模样。
江羽“……”
那晚之后,江羽每次看到沈钰竹都有些难以言喻的烦躁,他想问他未尽的话是什么,想问……
这个人就像一团浓雾中冰山一样,朦胧一片里,别说看清他的真正模样,就算哪日海面上的雾被吹散了,掩藏在海面下的那团本体,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窥见的。
江羽看不透他,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琢磨不透,哪怕他嘴里说得再怎么深情,他也不敢相信。
他一身脏污,满身泥泞,生生从一片沼泽死海中爬了出来,满身的恶臭连他自己也不敢闻。
表面看着他温良无辜,其实内里早就烂透了。
他不信,肮脏成这样,还有人会喜欢他,何况……是沈钰竹这样的天之骄子。
他不配,没资格。
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被人恶意捉弄了,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完全交给沈钰竹,万一哪天沈钰竹像钟子规那样……他该怎么办?
他承受不起,所以不敢,于他而言,这一步,对了是天堂,错了是阿鼻。
他不期望自己此生还有进天堂的机会,但他不想再次堕入地狱。
沈家的丧事持续了多久,江羽就在沈家住了几天,其他人虽然表面上没敢多说什么,但私底下都在传沈钰竹带了个男人回来。
“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不知道那位把他带回来做什么?据说还是个戏子,啧,这嫡系……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江羽倚在假山后面,默然不语。
“依那位这作风,沈降居然无动于衷……如果那位真的要和这戏子凑在一起,那嫡系……怕不是就要绝后在这里了。”
“少多嘴,”女人呵斥,“在本家也敢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被听见。”
“听见又怎么了?那位快十岁了才被找回来,之前一直养着那个西贝货,听说被找回来了过得也不怎么样。我就不信了。他心里会全无芥蒂!”
江羽一开始是站着的,后来觉得腿麻,又蹲了下去,那蹲下的姿势极其不雅,甚至可以说有些反人类。
天知道一个小旮沓里,他是怎么用一个蹲马桶的姿势半蹲那么久脸上还面无表情的。
等那群八卦的离开了,江羽才从那旮沓里挤出来,他活动了一下基本没知觉的腿,迈着艰难的鸭子步,蹒跚回了自己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