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用说,那人便感受到了一种无可名状的不屑。他顿时大怒,说:“你可想清楚了,你知道老子家里是干什么的么?!”
傅林还没开口,就感觉身后走来一个人,那人走的快,像是带着风,他赶紧回过头来,就见那人一脚就踹在了对面男人的肚子上,直接将对方踹到走廊的墙壁上去了。
那人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季寒柏用脚踩着那人的脸:“你告诉我,你家里干嘛的?”
那人想要爬起来,奈何喝了酒,使不上劲,努力了几次又被踩趴下了。
“你……你他妈是谁,反了你了,敢打老子!”
他的叫声惊动了包间里的人,他的朋友全都跑了出来,叫嚷着围了上来,傅林回过身来,拉了季寒柏一把。季寒柏回过头,看见四五个中年男人面带不善地围上来。
男人就是这样,兄弟吃了亏,这时候怂有碍于他们男人的尊严,那几个人见状也不退缩,叫嚣着就往季寒柏冲,季寒柏似乎也喝了很多酒,直接从推车上拎起一瓶酒,照着最先冲上来的那个人就砸了上去。
酒瓶“砰”地一声就碎了,酒水溅了一片,幸亏傅林拉了一把,不然那酒瓶就直接砸在对方的头上了,如今被他拉偏了,砸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就这力道也不小,直接将他那人砸倒在地上了。
就这一声,震慑住了所有人。
但震慑只是一时的,引来的是对方更愤怒的围攻,傅林眼看着季寒柏要用手上断了一半的酒瓶当武器,都把他吓傻了。经理赶紧带着人赶过来了,走廊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傅林抓着季寒柏的手就走,季寒柏还嘟囔着:“你不用拽我,老子不怕!”
迎面撞上了刘胖子,他刚在外头碰见了孟小乔,就没跟着季寒柏进来。俩人聊了一会,担心季寒柏和傅林闹矛盾,这才追过来看看情况,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这阵仗。
傅林说:“你来的正好,你先带季寒柏离开这。”
“你干嘛去?”孟小乔问。
“我得回去处理一下,我不能走。”傅林说。
傅林要走,季寒柏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傅林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谢谢。”
他说着就从季寒柏的手里挣脱出来,跑到经理那边去了。
对方嚷嚷着要报警,经理在苦口劝说,他可不想把警察引过来,只能让傅林给对方赔礼道歉。
傅林还要在酒吧混,干这个的,什么亏都能吃,他这么些年,早习惯了,就鞠着躬给对方赔礼道歉。
那边刘胖子他们还拉着季寒柏往前头去,孟小乔说:“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发泄完走了,傅林还要留这儿上班呢,后果可都是他担着的。”
季寒柏不听这些还好,一听这话,甩开他们俩,就又跑回去了。
一回去就看见傅林在鞠躬赔礼道歉呢,可把他看的难受的,又愤怒,直接冲过去就又是一阵狠踹,刚安静下来的人群立即又乱成了一团。可他再厉害,一个人也顶不住五六个大男人一起围攻,傅林本来还在旁边拉架,冷不防看到季寒柏脸上挨了一拳,一下子炸了。
季寒柏平时没那么冲动,今天也是喝了酒,加上和傅林这些日子分手,心里憋着一股气呢,趁着这次机会都发泄出来了。孟小乔和刘胖子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在大乱战,不光有季寒柏,还有傅林。
季寒柏很猛,傅林也很凶。
孟小乔说:“我都有点感动了,这是什么落难鸳鸯!”
他捋了捋袖子,就冲上去了。刘胖子蹦了一下,也冲上去了。
第五十四章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 已经是后半夜了。
街上偶尔驶过一辆汽车, 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
刘胖子看了看孟小乔,孟小乔回头看了看后头的傅林。
季寒柏和孙畅走在最后头,低声交谈着什么。
“你这要不要紧啊, ”孟小乔开头问傅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看是得看,”刘胖子看了看傅林挂着彩的耳朵:“不过也轮不着你啊。”
孟小乔就撇撇嘴, 朝路两头都看了看:“这个周放,怎么这么墨迹。”
话音才刚落, 就看见一辆跑车冲破寂静夜色开了过来。
周放将车子停到孟小乔跟前,立马下了车,神情依旧冷冽, 但语气颇有些着急:“怎么回事, 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这不是孙畅来了嘛,他人脉广。”孟小乔说:“都处理完了。”
周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打群架呗。”孟小乔说着回头问刘胖子他们:“你们几个怎么走, 需要送的坐上车。”
“我打车回去就行了。”刘胖子说。
“少废话, 上车。”
刘胖子笑了笑,就上了车。
孟小乔又看向傅林,傅林回头看了季寒柏一眼, 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只对傅林说:“今天季寒柏真是为你拼命了,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他对你真的挺好的。”
傅林没说话,孟小乔上前来,伸手拂着他的头, 看了一眼他的耳朵。
傅林的耳朵被划伤了,当时太混乱,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好在伤口不深,如今已经有些凝固了,就是脖子和衬衫领口沾了血,看着有些吓人。
“咱们先走吧,”孟小乔对周放说:“让孙畅送他们俩。”
周放没上车,一直等季寒柏和孙畅走到跟前,问了两句。
孙畅说:“都解决了,没事。”
“那我先带小乔他们回去。”周放说。
季寒柏点点头,对孙畅说:“你也回去吧,辛苦你了。”
“客气。”孙畅看了看他和傅林:“我送你们一段吧?”
“不用了。”季寒柏说:“我送他就行了。”
孙畅也没坚持,和周放一前一后走了。
等他们走远以后,季寒柏才回头看了一眼傅林。
傅林的衬衫本来都束在裤腰里头,打架的时候都扯出来了,这衬衫有点大,穿在傅林身上,显得他身体很单薄。
季寒柏就掏出手机来,叫了个车。
等车的时候季寒柏摸了摸口袋,想抽支烟,结果掏出来的烟都被压扁了。他从里头挑了一根勉强能抽的,正要将烟盒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傅林却伸出手接了过来。
季寒柏愣了一下,看着傅林从里头也挑了一支,噙在嘴里。
季寒柏就说:“你还抽烟?”
傅林“嗯”了一声,要等他点火。
谁知道季寒柏直接伸手将他手里的烟夺了过来:“你可真能耐,背着我藏这么多事。”
傅林就不说话了。
季寒柏直接将他那支烟往耳朵上一别,自己抽了一支,问说:“酒吧的工作,你以后别干了,这都是什么人。你以前也都这样卖酒?”
傅林不吭气,季寒柏吸了一口烟,有些凌厉地问说:“又哑巴了?”
“我得赚钱。”傅林说:“我没文凭,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这个是我能找的最好的了。”
“钱钱钱,你是不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别人占你便宜你也忍着,早晚有一天,你底线越来越低,陪人家睡觉你都会答应吧?”
傅林垂下头来,不说话了,只朝远处看了一眼,见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就迎着走了过去。季寒柏“啧”了一声,将他扯了回来:“你想干什么,又想跑?”
“今天谢谢你。”傅林拂开他的手:“我的事,你看不惯,其实可以不用管的。”
他们俩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没办法设身处地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看问题。季寒柏这样的天选之子,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受了欺负还要低三下四的行为,他也不想让季寒柏看到他这个样子,他卑微丑陋的另一面,为了钱什么都能忍的另一面,他生活的另一面。
他以前在季寒柏心目中有多单纯,美好,如今在季寒柏心里活的就有多卑微,可怜,他就有多难堪。
“你什么意思?”季寒柏气笑:“你的意思,我今天还是多管闲事,给你惹麻烦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傅林说。
“那你什么意思?我看不惯的是你么?你觉得我不该管么?”
傅林嘴唇动了动,脸色都红了,说:“季寒柏,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季寒柏的气有些粗。
因为傅林的这句话,突然让他想起那一晚在酒店里头,他死死按着傅林的脖子凶猛进攻,傅林受不了的时候,也是狂飙着眼泪一直说:“季寒柏,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傅林此刻仿佛又变成了那种难以承受的模样,他红着脸,嘴唇抖动着,说:“咱们两清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要我求你么?”
季寒柏丢了手里的烟,用鞋狠狠一碾:“老子的真心都喂了白眼狼了。”
他伸出手来,按住傅林的脖子,傅林缩脖子,他就用力抓了一下,把傅林抓到跟前,强迫他转头,然后看了看他耳朵上的伤口。
傅林推开他,说:“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了解真实的我么?这就是真实的我,我以前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现在是,将来还会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早晚有一天,这身体肯定都会拿来买卖。我这样的人,从前,现在,都配不上你,即便作为前男友活在你的生活里,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耻辱。你如果不想将来看到你的前男友过你最看不惯的日子,那就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不要来见我,我的任何事,你也都不要听。你如果气不过,只管放心,我将来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季寒柏抿着嘴唇站了一会,说:“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你还这么干,你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是瞧不起你么?我是……”
季寒柏红着眼睛,喉头滑动,说:“你要钱,正好我季寒柏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你与其在别人那里出卖尊严色相,不如跟着我。我包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季寒柏,你不要这样。”傅林说。
“我这人就这样,你在酒吧卖酒,被人欺负,我受不了。我受不了的事,我就不允许发生,你敢再去,去一次我闹一次。你要还想留个赚钱的门路,你就跟着我。”季寒柏说。
傅林没有回答他。
“你同意么?”
“不同意。”
“你想只靠你自己就还完你家里那些债?我告诉你,你干一辈子都还不了,难道你一辈子不再找有钱人?”
“会再找,”傅林说:“但是不会找你。”
季寒柏就说:“你敢找别人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傅林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容,问:“季寒柏,你心里是不是很受伤?”
季寒柏愣了一下,看着他。
傅林说:“心里爱我,又恨我,有个疙瘩总是解不开?”
他以为他让季寒柏睡一回,季寒柏心里会舒服一点,但是季寒柏爱他爱的那么深,还是放不下他。
放不下,又不甘心,心里有伤,一直好不了。
这都是他造的孽。
“那好吧。”傅林笑了笑,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我这人卑鄙无耻又爱钱,不可能心里有愧,就什么都不要。我真的会要你很多钱。”
真是造化弄人。
他要钱,却得到很多爱,季寒柏要爱,却遇到了一个更喜欢钱的人。
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季寒柏也知道傅林爱钱,但也爱他。
但就是别扭,不甘心,很受伤。
可能因为开头是骗局,而骗局塑造了一个太美好的幻境,那幻境里傅林清纯,简单,一心一意只爱他这个人,哪怕他一无所有,还是爱他。他们两个爱的纯粹炙热,跟这世上任何一段爱情比都不会逊色。
他以为得到的是满分的爱情,结果得到的实际只有六十分。
六十分也够了,可意难平。
“我就是钱多。”季寒柏恨恨地说:“你当初瞄上我,不就是知道这一点。”
傅林垂下头,笑了笑,两只手往兜里一揣,说:“但我要告诉你,你爱的傅林,和真实的我不是一个人,从今以后我不骗你,要以丑陋的样子面对你,你不要太恶心,不要更受伤,哪天看够了,告诉我一声,我就自己走。”
季寒柏有点伤感,摘了耳朵上别着的那支烟,捋了一下,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你放心,你爱我多少,我就爱你多少,不会那么蠢了。”
傅林就笑了,迎着路灯,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
他被季寒柏包养了,从恋人变成了被豢养的金丝雀。不过他的尊严廉耻本就不值钱,如果能换来季寒柏的释然,也很好啊。
这世上最好的季寒柏,不应该一辈子牵挂着他这样的人。
“啊,我要有钱啦。”他喜悦地说。
季寒柏见他这样高兴,心下更复杂,又升起那种意难平的情绪来,有些凶恶地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跪舔你,从今以后,你就该有点觉悟了。拿钱就要听差办事,你知道么?”
傅林点头:“只要钱多,我都配合。”
他好像有一股诡异的自虐心理,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对季寒柏的愧疚,故意要这样说。
他其实可以表现的可怜一点,温顺一点,季寒柏心里有他,他如果可怜兮兮,季寒柏不会舍得虐他。可那样的话,季寒柏爱恨交织,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只会一直这样纠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