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随着咔嚓一声, 听筒中传来一个有些清冷的女声。
“妈, 是我, 秦关。”秦关的声音与秦母完全不同,但陈龙飞还是可以瞬间判定出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这对母子不但声音很好听, 并且疏离程度也极其相像。
陈总裁还真没见过哪个母亲接到儿子电话后只有一个“喂。”字回音的, 不由微微探出头想听的清楚些。
自己家甜心儿也是,完全不会和长辈撒娇!这么久没和妈妈说话都不会想念的吗!
这边陈总裁恨铁不成钢的磨牙,那边电话对面的秦阿姨再次开口:
“哦, 秦关啊,有什么事情吗。”
秦关……?
陈总裁费解, 对方真的是甜心儿的妈妈吗?一般母亲叫儿子, 不都是叫小名儿或者亲切一些的称呼吗?
“也没什么事……”秦关开口。
却被秦阿姨打断:“没事的话我就继续做实验了。”她作势准备挂断电话。
秦关犹如石像般僵住了,没有出声阻止。
“啊, 对了, 你是不是大学快毕业了?”所幸, 秦阿姨在按下挂断键之前,突然想起要关怀一下儿子的生活:“毕业论文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给我打电话, 但杂事就不要再来打搅我了。”
秦关仍然没有回答。
陈龙飞满头问号, 自己之前问过周同关于秦老弟的资料, 对方和公司签约那年, 才刚上大学二年级,并且确定是与母亲协商好才休学的。怎么此时的秦阿姨会认为自己儿子仍然在上大学?
还有她口中的‘打搅’是什么鬼!?和儿子一两分钟的电话时间也能叫打搅?
这边陈总裁已经抓心挠肝的不行,话筒对面的人却还像没有发现秦关的沉默般,继续说道:“上面下达了新任务,今年过年我也回不去了,你的生活费要是不够……”
“妈。”秦关握住手机的那只手有些发白,青筋暴露。
他的声音很平稳,但每个字都如同掺着冰渣:“我一年前已经休学了。”
“?”
“嗯?”秦妈妈这才回想起有过这么一回事,但语气仍旧恹恹的:“上次你说要签约什么公司来着……”
“组长!你看看这组数据!”手机那边突然传来了陌生的男音。
秦关的母亲离开话筒回应了句马上来之类的话,随后转过头对自己儿子下最后通牒:“我先去忙了,你照顾好自己,别惹麻烦就行。”
还没等秦关做出反应,手机中便只剩下了嘟嘟嘟的忙音。
陈龙飞原本都准备好要冲出去,夺过甜心儿的电话和伯母说道两句了,却没想到被对方这一手搞的不知所措。
老实说,秦关的母亲其实也没有做多过分的事情,完全不像陈龙飞之前猜测的那样,把秦关当作拖油瓶来虐待。
但对方的态度同样很让人难受,仿佛……仿佛秦关不是她的儿子,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在母亲挂断电话后,秦关保持着握紧手机的姿势僵硬了片刻。
导演大叔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这名练习生为何之前听到给家里人打电话的要求时,会如此踌躇不前。
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恶语相向,而是漠不关心。
“……秦同学”导演大叔有些尴尬的开口,虽然对方这段视频作为节目素材真的很棒,但任谁都不忍心在这种情况下雪中送雪:“这段录像……”这段录像你要是不想播出给观众看,那我们便不播。
“没事。”但出乎意料的是,秦关却神色如常,脸上仍旧挂着和煦的微笑抬起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们随意。”
……
他这个正常的样子反而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陈龙飞,感到寒毛直竖。
秦关将手机放回桌子上后便站起身,向工作人员点点头,离开了采访室。
导演大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错觉?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眼前这位练习生,马上会从身后掏出一个炸.弹,来与在场的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不过看着温文尔雅,还会和大家说‘辛苦了’的秦关同学,导演大叔放下心来。同归于尽什么的,可能真的只是自己宿醉后产生的错觉。
在秦关离开后,陈龙飞也从隔间中走了出来。他心不在焉的将手机还给导演,然后精神恍惚的飘走了。
“秦关呢”出了采访室的陈龙飞,没看见门口有自家甜心儿的身影,便问道。
“秦哥刚才走了,挺奇怪的。”齐天明也觉得不对劲,秦关是一个很有团队意识的人,平时和陈总裁更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怎么这次刚采访完,他却自己先离开了?
“他去哪了?”陈龙飞继续问。
“不清楚,秦哥没说去了哪里。”
没说去了哪
陈龙飞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这不是秦关的风格!秦甜心儿如果精神正常,怎么可能不等他!
这中间一定有情况!!!
陈总裁抬腿就想追。
……但是……如果自己追过去了,又能怎么安慰他……?
陈总裁停下脚步一脸呆滞。
他曾经以为秦关只是个普通的穷小子,但现在看来,对方的母亲很有可能是一位权威研究者。于是秦关同学在陈总裁的心中便从一个普通穷小子,升级成了个被母亲遗忘的穷小子。虽然都是穷小子,但虐心程度成倍增加。
陈总裁的家庭很很和谐,和谐的甚至有些不太像传统的豪门世家。所以他也不清楚,该从什么角度去安慰被母亲如此对待的秦关。
算了!不管了!陈龙飞抹了一把脸。
就算什么事都不干!什么事都做不了!但他至少还能当自家甜心儿的垃圾桶!值了!
陈总裁顿时下定决心,当机立断的转身,向着秦关离开的方向追去。
——
秦关没有回宿舍,他独自一人站在走廊的窗台旁吹风。
陈龙飞追上他的时候已经跑的满身大汗。
“你在这儿啊!可找死我了!”陈总裁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谁都不知道秦甜心儿去了哪,所以自己只能一层楼一层楼的找过来。
秦关看见他的时候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赶快上前一步扶住差点打滑摔倒的对方:“你……怎么来这里了。”
“那还不是怪你!?”陈总裁鼓起腮帮子,活像一只被戳炸了的河豚:“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什么毛病啊!我跑了整栋楼才找到你!”
陈龙飞累的不行,但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他刚才翻越楼梯的时候,看到了秦关望向窗外的眼神。
那个表情……怎么说呢。就像是生无可恋,随时准备着结束自己的生命一般。
原本陈龙飞还没有多着急,但因为秦关的眼神太过虚无,使得他吓得慌慌张张的冲过来,就想阻止对方做傻事……然后跑的太急一个台阶没踩实,差点儿摔了个大马趴。
“对不起。”秦关没想到他会来追不知去向的自己,真心实意的感到抱歉。
“有什么对不起的!”陈总裁保持着河豚姿态,气鼓鼓的咬牙:“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秦关:“我没事……”
“还逞强!”陈龙飞扑过去摇他的肩膀:“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好不好!别总藏在心里!又不能生崽!”
秦关看着着急上火的陈总裁,有些无奈的笑笑:“别担心,我真没事。”他知道,陈龙飞可能碰巧听到了自己与母亲的通话,否则也不会突然跑过来安慰自己。
陈龙飞狐疑的盯着秦关看,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秦关温和的声线使陈总裁的精神缓缓放松了下来,没事也挺好。要是对方真的很难过,自己反倒不清楚该怎么办了。
“那行,要是心里难受,一定要和我讲。”陈总裁转过身去,打算带着秦关回训练室继续练习。
忙碌是治愈一切苦痛的良药,虽然秦关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和平常一样,但陈龙飞还是有种他好像站在悬崖边缘,时刻都有可能纵身一跃的错觉。
“我没有你聪明,也想不出解决办法。”陈龙飞低下头,说不失落是假的。老姐陈无双的感觉没有错,往常自己有什么麻烦都会和秦关讲,秦关也一直在无限的包容他,帮助他。
但此时,在这个秦关明显需要有人依靠的时刻,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好气啊!
陈总裁背着身疯狂掐自己:“秦关!”他突然话风一转:“等你想说的时候,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一定要第一个哦!”
他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向楼下冲去,仿佛身后的秦关是洪水猛兽般。
秦关看着对方那仓皇逃窜的背景,抿了抿唇,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走上前把他抓回来抱紧的冲动。
刚刚扶住脚底打滑的陈龙飞时,秦关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体温。那是一种明显不同于自己的温暖热度,使他冰凉的内心中,感受到了一丝慰藉。
第56章
不过秦关的内心其实也没有陈总裁想的那么可怕, 他的情绪除了有些恍惚外十分稳定。感情缺失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方便,就算母亲对他不闻不问,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可怜, 秦关自己却完全不会这么想。
他不生气, 也不伤心,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在秦关小时候,母亲还不是这个样子, 她会为儿子做出好吃的饭菜, 会对家人露出温柔的笑容。
秦关虽然从小就感情淡薄,但也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小朋友们中公认的最棒的妈妈。
她长相漂亮, 拥有高学历,家务活也十分拿手, 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小秦关偶尔还会听到一些阿姨们在悄悄讨论, 说自己的母亲嫁给那个常年不着家的特种兵丈夫,实在太白瞎了。
白瞎是什么小秦关不明白,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他只知道自己有点儿喜欢每次回家都笑呵呵的爸爸, 有点儿喜欢平素辛苦养育他的妈妈,有点儿喜欢……这个家。
直到——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
当代表着死亡的遗像被送回秦关家时,一切都变了。
父亲秦赢在执行一次高危任务时意外身亡, 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妈妈并不相信自己爱人去世的消息,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的, 突然消失了。
在她消失的那一年, 儿子秦关——
年仅八岁。
秦关的母亲离家出走后,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小秦关即使在家中只剩自己的情况下,也每天按时上下学,并且成绩优异。
最后还是因为班主任老师连续两次家长会,都没有找到秦关父母的缘故,大家才终于察觉出有些不对。
询问了这名早熟儿童很久,老师们才惊愕的发现,原来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已经独自生活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
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独自生活一年是什么概念?
老师们不敢想。
他们只知道如果有人在国外如此,是完全可以被当作遗弃罪来判刑的。
三年后,秦关的母亲终于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同她一起回来的,是父亲秦赢的尸骸。
父亲于国外失踪,母亲便运用了自己研究员的身份,在父亲死亡的那片山谷里一住就是三年。
终于,在一次水域勘探中,她成功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整个特种兵部队没有完成的事情,一个名为黎莉的女人,花费三年的时间办到了。
三年时间足以使任何一具新鲜的尸体,**成形貌恐怖的骨骼。
但母亲就这样,把只剩下骸骨的父亲背回住处,带回了国内安葬。
秦关再次看到妈妈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个十一岁的少年,母亲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小姨收养了他。
“黎莉!你到底在想什么!?”小姨看到母亲后,差点冲过去揍她:“秦赢那小子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
一直以来小姨都很反对姐姐嫁给那个风里来雨里去的特种兵男人,她觉得这种职业太危险,说不上哪天便会再也见不到了。
果真,一语成鉴。
小姨理解自己姐姐此时的心情,但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一切的受害者会是秦关这个孩子。
他不是你和你最爱的男人的儿子吗?
你就这么忍心把他独自扔在家中,一扔就是三年!?
升上初中的秦关,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母亲,没有说话。
熟悉是因为他记得,那就是自己的妈妈。陌生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彻底变了。
从前温柔贤惠的母亲,仿佛随着爱人殉情了般,只剩下一个寂静漠然的空壳。
处理完丈夫的葬礼后,黎莉将秦关接回了家。
随后,她重新投身于研究组的工作中。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往日母子的角色彻底调换。
母亲一工作起来便会忘记时间,为了妈妈的健康着想,秦关扛起了照顾对方的责任。不过就算如此,二人的现状也没有维持多久。
在秦关升上高中的那一年,黎莉为他报考了全日制寄宿学校。
“我要出差,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母亲淡然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照顾好自己。”
小秦关乖乖的点头。
却没想到,这一别,便是将近六年。
母子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手机通话,黎莉自从爱人去世,便把自己的全部精神投入到了工作中。她从来不会向家里挂电话,也从来没有回过那个她曾经最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