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容癸的脚步声却一直在靠近,一步一步,似乎踩在他的心上。
察觉到宋泽的极度紧张的状态,纪流云总算开口,“你又没做错事,躲什么?”
宋泽一愣,“是哦,我躲什么?但是……”
他话锋一转,“刚才不是你叫我躲的吗?”
纪流云又不吱声了。
这时,容癸已经停在了宋泽藏身的石碓之前,只消转一个小小的弯,就能见到宋泽。
然而他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宋泽头一个受不了这气氛,心道:“出来就出来,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心一横,他抬腿,想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然而步子却不听使唤,往后退了一步,直退到墙根位置。
“不行!”宋泽哭丧脸,“老铁,我特么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出去啊!”
纪流云:“……”
外间,容癸没等到人,歪了歪头。
表情有些可爱,有些愉悦。
可惜宋泽看不到。
要是他看到的话,估计会躲的更远。
容癸笑说:“既然你不肯出来,那我就进去了。”
他绕过碎石堆,等着去抓那一个自投罗网的男孩。
然而,角落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白猫。
白猫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朝他弱弱的叫唤:“喵~”
碎石堆上,分布着零星的猫爪印。
有一串脚印,从角落一路延伸到西面的断口。
容癸顺着脚印,走到西面断口处。
放眼眺望,没有人的踪迹。
他身后,白猫蹑手蹑脚,往南面断口走。
走路姿势有些奇怪,没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被地上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接着是毫不留情的鄙夷。
“呵,还真是一只笨猫。”
容癸说着,抱起那一只脏兮兮的猫,从他刚才上来的南面断口跳了下去。
☆、宋喵
笨猫宋泽睁着一双死鱼眼,一脸生无可恋。
纪流云:“那啥,我这不是帮你吗?”
宋泽:“呵呵。”
他用小肉垫拍了拍脖子上的项圈:“你有本事让我变成猫,有本事给我打开项圈叫我出去啊?”
纪流云吹口哨,假装听不懂。
“别装死啊混蛋!”
宋泽烦躁的继续拍连着项圈的铁链子:“还有那谁,容癸!特么的放老子出去!”
然而他说出去的话全变成了:“喵喵喵……”
宋泽:“……”
宋泽:“我擦!”
宋喵:“喵喵喵!”
容癸在厨房时候,那只被他抱回来的猫就一直叫。
等他出了厨房,它还在一直叫。
喵喵喵的,叫个不停。
容癸却不觉得吵。
他这里太安静了,难得来了个其他的活物,就好像有了新的生气一样。
他蹲在宋泽面前,把刚刚做好的小鱼干放在他一米之前。
诱惑的拍了拍地板,希望他自己跑过来。
宋喵很有原则的不为所动,爪子拍了拍项圈,一副十分不开心的模样。
放在容癸眼里,就是这项圈勒脖子,叫他不舒服了。
“不喜欢项圈的话,我可以给你松开,但你不要跑哦~”
宋喵拍链子:“喵喵喵!”
不跑才有鬼!
容癸笑:“说定了哦~”
他忽然阴了脸,变脸速度堪称一绝:“要不然的话……”
宋喵继续拽项圈:“喵喵喵!”
要放就放!你以为老子会怕你啊!
容癸这才替他解开。
几乎是项圈松开的一瞬间,宋喵立即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的蹿了出去。
想象中的夺命逃跑并没有出现。
宋喵他因为还不习惯四条腿走路,刚蹿出去就摔了个跟斗,整个身体因惯性前行,刚巧停在容癸放小鱼干的碟子前。
容癸:“噗!”
他笑眯眯的拿起一只小鱼干,送到宋喵嘴旁:“别急,都是你的。”
宋喵:“……”
他啊呜一口咬住小鱼干,嚼了两下咽下肚。
一只小鱼干下肚,容癸又立刻送来第二条,猫奴当得很有觉悟。
宋泽恨恨张嘴,心道:“特么的,老子一定是因为饿的,所以才跑不动路!才不是因为你不会跑!”
很快,一盘小鱼干就见了底。
宋泽吃饱了,便觉困意来袭,躬身伸了个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又被容癸抱起来,走向浴室。
“你身上灰扑扑的,我给你洗个澡。”
就算变成了一只猫,宋泽也不想让容癸帮他洗澡,本能的挣扎起来。
可他一来对猫爪的使用不大熟悉,二来又怕爪子抓伤容癸,因此他的反抗被容癸轻而易举的制服。
可不管再怎么小心不伤到容癸,等到对方真的把他放水里时候,宋喵还是忍不住给容癸来了一爪子。
淡淡血腥气在空中蔓延。
容癸混不在乎的模样,宋泽却傻眼了。
于是乎,宋喵被容癸里里外外摸了个便,包括他那还在青涩发育阶段小泽泽。
宋喵再一次生无可恋了。
他这幅样子,倒叫容癸有些惊讶了。
无他,这只白猫虽然刚放进水里时候一直来回扑腾不听话,可自从挠了自己一爪子后,整只猫都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任他擦洗。
“你在自责我的伤口吗?”
容癸把那道刚刚被抓到的,已经结痂的抓痕在宋喵眼前晃了晃,“我没事。”
宋喵甩毛,装作没看见。
毛发末端的水珠四溅,好大一部分落到了容癸身上。
“也是,你怎么可能听的懂?”
容癸自言自语完,用毛巾把宋喵裹起来,去了卧房。
吹风机调出最低档热风,给宋喵吹毛。
一边吹,一边挠它下巴。
宋喵被吹得舒服了,不知不觉,竟摊开肚子任容癸摆弄,完全忘了逃跑一事。
肚皮被容癸撸得咕咕叫。
宋喵沉迷被撸无法自拔。
容癸冷不丁来了一句话:“你的眼睛,和他很像。”
他关了吹风机,五指无意识挠着宋喵的下巴和肚子:“眼睛都是黑色的,但是偶尔激动时候,会闪过一点紫色。”
他停顿许久:“可惜,他讨厌我。”
宋喵默。
他翻了个身,趴在容癸腿上,闭上了眼。
他不想去思考容癸的话说的什么意思,只好强迫自己想其他的事。
当务之急,还是跑路,不过不是现在。
就他这不会走路的样子,估计还没走几步,就摔地上了。
不如暂时装乖。
想到乖也不顶用,因为容癸睡觉前,又用项圈把它套起来了。
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客厅的大理石面板的茶几上。
宋泽:“WTF?!”
宋喵:“喵喵喵?!”
容癸不理会他的不满,关了客厅的灯,直接回卧室睡觉了。
宋泽见气得火气直冲脑门儿。
也不管容癸要不要睡觉,他不停的甩链子、挠墙、嗷嗷叫,一刻不肯消停。
半个小时后,忍无可忍的容癸推开了卧室的门。
他没了先前的温柔,看似平静的面容里是压抑了怒气:“不喜欢被关着?”
宋喵:“……”
从他这个视角看,被放大了的容癸还真有点恐怖。
他本能的停止叫唤,嘿嘿傻笑。
这傻笑换成猫语,就是软软一声叫唤:“喵~”
容癸:“……”
他揉了揉眉心:“算了,我跟你较什么劲?”
谁都不喜欢被拘束。
人如此,猫亦如此。
也许这只猫并不喜欢被圈养的生活。
要放了它吗?
答案是否定的。
方才一瞬间,看着白猫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紫色,他几乎把这只猫想像成了宋泽。
那个睡梦之中,拼命的从他身边逃跑的宋泽。
“真是蠢透了!”容癸骂道。
他解开了宋泽的项圈,把他抱怀里,进了卧室。
“不绑你了总可以吧,但你要陪我睡觉。”
他关了床头灯,将宋喵困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他的头,盖上被子睡了。
临睡前,他嘟嘟囔囔:“不要讨厌我,小泽……”
宋泽:“……”
床头的挂钟咔哒咔哒。
时针指向一点。
熟睡中的容癸不自觉松开了对宋喵的禁锢。
宋喵趁机悄悄爬出被窝,立在床头,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辉,默默看了容癸许久。
“我还是不明白。”宋泽说。
“不明白什么?”纪流云总算不装死了。
“他为啥喜欢我?到底喜欢我啥?”宋泽问。
“这你得问他。”
宋泽耸了耸肩:“算了,先回去再说。”
他跳上窗台,从窗户里爬出去,爬到容癸视野的死角,而后砰的一下,从猫变成了人。
立刻感觉身体自如多了,扒着窗台旁边的管道就下了楼。
手机几乎被爸妈和朋友打爆了。
宋泽一边拨打老妈电话,一边跨上自行车往回赶。
嘟声只响了一下,电话就被接通了。
周玉儿隔着电话就是一通着急的询问:“泽泽你跑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知道我和你爸担心到什么地步吗?”
宋泽一边唉,一边撒谎:“妈,实在对不起啊,我刚去网吧和同学开黑了,几个回合打下来就成这样了。你别急,我马上就回来!”
“有你这样疯的吗?你在哪?我和你爸正好在外面,这就去接你。”
“唉不用,我这骑了自行车呢,马上就回去了。”
“你废什么话?在哪儿?我接你去。”
“我在……”
“小心旁边!”
纪流云大叫,然而已经晚了。
一辆突然从过道冲出来的失控的轿车直直撞向汽车的宋泽。
电话那头的周玉儿只听到一阵汽车鸣笛声,和一声重物撞击后倒地的声音,便没了宋泽的消息。
“泽泽!泽泽你在哪!你回妈妈话啊!”
宋泽倒在血泊之中,手机被摔到两米开外。
他听到妈妈在电话那头担忧的喊,却做不到报一声平安,全身的感觉只剩下一个字:疼。
有鲜血慎入眼眶,路边昏黄的路灯也俱都变成了红色。
意识渐渐消退时候,见一头戴鸭舌帽的少年哼着歌,从暗处的街道里走来。
少年蹲昏迷的宋的面前,笑嘻嘻道:“哎呀,对不住啦,任务所迫。不过你放心,下辈子会给你投个好胎,这一世就当你自己倒霉吧。”
正是容癸身边的穆辰。
宋泽用全力支撑着眼皮,狠狠瞪着穆辰。
滚你妈的下辈子!
老子这辈子过的好好地,鬼才稀罕你下辈子!
可眼皮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眼睛倒是好看。”
穆辰直面宋泽愤恨的双眼,“可惜,你这双眼必须得闭上了。”
意识即将消散之际,穆辰干净的手覆盖他双眼。
“睡吧,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睡一觉就过去了?
呵呵!
愤怒驱使下,宋泽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
老子死不瞑目也是因为你,需要你假好心阖上老子眼皮?!
穆辰许是没想到他还有力气睁开眼,好奇的蹲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濒死之人。
生命的最后一分钟里,宋泽吐出一口血沫,艰难的抬起不住颤动的手,朝着一旁看好戏的穆辰比了一个中指。
我日你祖宗!
☆、噩梦
“宋泽。”
“宋泽。”
“宋泽!!”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用力敲了下黑板。
伴随着‘啪’的一声响,宋泽猛地从混沌状态中惊醒,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
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却不包括容癸。
数学老师一脸怒容,道:“你们不好好学我不管你们。”
说着,看向宋泽的同桌赵彻,“别在课上玩闹影响别的同学正常上课!”
宋泽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正在教室里,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在数学老师愤怒的瞪视下,听着熟悉的台词,置身熟悉的场景。
分明是昨天数学课时候的场景!
可不该是这样的!
他分明被车撞了!
这时候,再次听到数学老师的声音。
“宋泽,你听见没有?还一副神游的样子?不想听课就出去站着!”
赵彻也在同一时间,在桌子的遮挡下拧了下宋泽的大腿,悄声道:“想什么呢?赶紧的回神!”
赵彻这一捏是实打实的疼,疼得宋泽想说这是幻觉都做不到。
忽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咖啡!
咖啡!!
宋泽立即蹲下身,去看他的裤脚。
却见蓝色的校服裤干干净净,有几滴深色的咖啡渍。
仍旧鲜明如初的记忆中,他在放学后去了三叔的办公室,并打翻了三叔桌上的咖啡。
他的校服两天一换洗,因此咖啡渍一直留着。
而现在,此时此刻,这个咖啡渍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