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偷了一个香吻秦铮铮似乎怕挨揍,赶紧下了床,他问龚月朝:“老师,饿不饿?我买了好多菜,你想吃什么?要不我给你煮碗疙瘩汤吧?再卧个鸡蛋,怎么样?”
年轻人连珠炮似的问了他好多问题,龚月朝那被酒精浸淫的大脑一时间反应不了那么快,用了点儿时间消化了一会儿,才对秦铮铮说:“我现在还不太饿,你饿了的话,就随便做点什么吧,不用管我了,我还想再睡会儿。”龚月朝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刚醒之后的慵懒。他这不过是随便找了个托词,睡了一下午的他这会儿哪还睡得着,只是因为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压抑得难受,他需要一个思考的空间。这会儿秦铮铮在他身边,他没法沉下心来想事情,只好婉转的赶人了。
秦铮铮听龚月朝这么说,似乎也不在意,只“哦”了一声,便乖巧的离开了房间,之后随着一阵门响,室内便立刻恢复了安静。
龚月朝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就会立刻浮现出黄庸那张让人觉得恶心的脸。其实最开始他还不觉得,甚至在想,这人看上去还挺好说话的,至少要比他接触过的一些人把心机写在脸上的人面善不少。可最近,随着他在工作中遭遇到的这些阻碍,又从田简哪里知道了这一切发生的机缘,再回想起来就觉得真是太膈应了。他甚至还能脑补出黄庸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越发觉得反胃。
可是这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都是次要的,现在他主要面临的问题还是黄庸那关究竟要怎么过。
现在,沐城集团产业园项目还有五、六个项目的手续需要办理,此时时间已近年底,最近这段时间,他每次去那个政务服务中心办事,总会感觉到四处都萦绕着一股子濒临放假的松散感,效率非常之低。他们这些项目方有苦难言,对啊,忙碌了一整年的各行各业,都想着要在这种时候放松一下自己,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到了他这里不行,时间不等人,时沐城虽没明说,可他的意思龚月朝是懂的——他们势必要在年底前搞定目前正在进展中的项目,因为不仅仅有好多手续到了明年就要重新去开具,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意义。
前段时间,时沐城喜气洋洋的跟他说,沐城集团正准备跟张州的规模最大的建筑公司龚氏集体搞一个意向合作。
作为建筑原材料供应方的沐城集团,目前在行业内是佼佼者。时沐城的目的当然不是简单的自给自足,他把摊子铺得这么大,怎么可能只满足这么一点点的追求,他要他的产业王国日益壮大,要站在顶峰鸟瞰这渺小的世界,他的雄心壮志当然不可能被一个王雪绛打倒,如今他有了自由,更要通过产业园这个项目来实现他的雄伟抱负。
这个与龚月朝同姓的龚氏集团虽然是家族企业,可管理还是先进的,目前是龚家大女儿大权在握,而她那个不事生产的弟弟被全家人宠着惯着,再因为前些年出了一场极其惨烈的车祸,并不显山露水。——这些都是时沐城与他说的,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有了,可真的到了谈判时却处于一种劣势。
张州的建筑原材料供应并不是沐城集团一家独大,竞争相对而言也是激烈的,如何在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就不仅仅是做口头功夫和纸面功夫那么简单了。他们之前那个项目在拿到合法手续之后已经投入生产,可实际上的生产量还远远达不到龚氏集团的要求。就这样一、两轮谈判下来,对方虽有意向,然而那个颇为强势的女性负责人却又在挑三拣四的说担心生产力不行,企图压低供应价格。因为在明年,龚氏集团就要有几个项目上马,给目前处于疲软的张州房地产市场注入一针强心剂,甚至因此引起了张州市政府的重视。
因此这便成了龚氏集团的期冀,也是沐城集团的期冀,达成此次合作,时沐城不仅仅能够一洗在随江投资失败的前耻,更能带领沐城集团走向新的辉煌。
但是谁能想到,通往辉煌的道路上会出现一个叫做黄庸的桎梏,这不是龚月朝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因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让他不动声色的给他们好处他能做到,让他周旋在各种权利角逐中他也能做到,但是以色侍人这个……他真的做不到,但他也不能拖后腿。
龚月朝知道,黄庸曾经能那么明目张胆的对那个悲催的矿山企业提出那种匪夷所思的要求,不仅仅是因为他大权在握可以为所欲为,更应该是他身后有个比他还有实力的靠山。
想到如此的关键点,龚月朝决定明天去跟时沐城面谈,对,还要喊上更靠谱谨慎的顾铭,三个人总能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对策,时沐城投入了大量心血的产业园项目和摆在眼前与龚氏集团的合作,都不能因为一个人的阻拦而变得没了意义。想到这里,龚月朝摸出手机,先给顾铭打了个电话,他说了关于黄庸的那些腌臜事儿,并坦白想在这一次送卷之前解决所有问题,以免他又鸡蛋里挑骨头的推三阻四。
改卷宗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市、区两级的行政部门又不是他开的,他去办事得赔笑脸、说软话,这三番两次的折腾,任是谁都会没耐心。
龚月朝自认能力是有,但人脉是短板,而时沐城和顾铭却坐拥了大量可以去利用的人际关系,龚月朝想要利用起来,因为有些事情只需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能迎刃而解了。
电话那头的顾铭在听完龚月朝的叙述之后沉默了半晌,这是鲜见的,如果换作往常,顾铭都能很快的给出解决方案的,但是这次,他却失了语,估计是超出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吧,或许他也是听过类似的传闻,“八卦”对上了。
龚月朝耐心的等着顾铭给他出主意,正这会儿,卧室门开了,秦铮铮的脑袋探了进来,似乎想看他醒了没,与此同时,顺着门缝飘进来一缕饭香,是伴着浓浓的芝麻香油的香气,竟勾得龚月朝腹中一阵饥饿。秦铮铮刚要说话,见龚月朝举着手机,又赶紧闭了嘴,侧着身子顺着门缝钻进了屋子,等他爬上床,那股香气明显更重了些,他人就窝在的自己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生怕扰了他。
这会儿,顾铭却在电话中反问他:“那……你的打算呢?”
因为身侧多了个人,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回答道:“我暂时没什么想法,不如叫上城哥,明天咱们三个坐在一起聊聊。”
“嗯,行。”顾铭答。
龚月朝又与他聊了会今天一天的进展,希望顾铭知会时沐城一声。时沐城只把握大方向,有些细节真的不如告诉顾铭处理的还快些,既然顾铭知道了,他就没必要再给时沐城打电话了。顾铭口中应着,转而却提到了秦铮铮,“据说秦铮铮来了?”
“嗯。”龚月朝低头瞅了一眼抱着自己胳膊的“肩部挂件”,这家伙听见电话那头点到了自己的名字,耳朵竖起来了,认真的听着。
“在你家?”
顾铭这话问出口,龚月朝在心里骂了八百遍冯裴这个叛徒,却又“嗯”了一声。
顾铭发出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哦”来回应他,估计是想尽地主之谊,便提出:“那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龚月朝说:“我中午喝了一顿酒,这会儿还没起,秦铮铮他好像做了饭。”
对家常菜很感兴趣的顾铭问:“做了什么?”
因为秦铮铮听着,龚月朝就又看秦铮铮,秦铮铮小声说:“疙瘩汤。”龚月朝重复给顾铭听。
谁想到顾铭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啊呀,给我留点儿,半小时之后到。”说完就好像怕他拒绝似的赶紧挂了电话。
秦铮铮一脸诧异,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顾铭给他的印象始终是沉稳可靠的长辈形象,自己做得那一锅疙瘩汤哪里可以吸引到这位大佬的?
这时候,龚月朝起了身,一边脱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解答秦铮铮的疑惑:“顾铭喜欢家常菜,你要不觉得麻烦的话,再给他炒个菜吧,我去洗澡。”
有人欣赏便是一种动力,秦铮铮揽过龚月朝的脖子又亲了亲,都不等龚月朝说话,撒欢似的跑出去做饭了。
龚月朝拿了换洗衣服往卫生间走,还不等进去,便听见这孩子一边洗菜一边大声唱着那首梁静茹的《勇气》——“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秦铮铮的歌声说不上有多好听,甚至还有些因为兴奋带来的走调,可这句歌词结束,龚月朝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顿时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勇气》,这首他高中时就听过的老歌……真的还挺好听的。
第七十七章
饭菜热腾腾的摆上了桌,同时也迎来了家里的客人。
放在桌子最中间的是一白瓷碗的疙瘩汤,疙瘩汤出锅有一段时间了,看起来明显有些糊了,上面窝着的两颗半熟糖心蛋也被这余温彻底闷熟,周围还有一些白菜丝,味道还是很香,只是被周围其他的菜的气味掩盖住了,分辨不出。
菜还是很丰盛的,有彩椒肉丝,有蒜泥茄子,还有红烧带鱼和榄菜豆角。电压力锅里还炖着番茄牛腩,倒计时显示还有十分钟。在这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秦铮铮手忙脚乱的准备出了这些菜,红红绿绿的摆了一桌子。
秦铮铮和龚月朝站在门口一同迎接顾铭的时候,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饭菜香。这味道,让龚月朝顿时觉得有些饿了,与此同时还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毕竟,他的这个住所,已经好久没有那种他所喜欢的烟火气了。
顾铭,甚至包括时沐城在内,他们两个人在龚月朝这里都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进屋脱了大衣,换上拖鞋,先是抱怨了一通雪后的张州变得更冷了,又说自己在路上堵了一会儿,饿得不行。可当他真的坐下来,却又不着急吃饭,好好蹂躏了一顿二饼,解了压,才终于在二饼的惨叫声中将它放开。
二饼这只猫,也就跟秦铮铮那儿作威作福,当它遇见了顾铭或者时沐城,就怂的连叫都不敢叫,直到失去耐心发了脾气,试探性的上爪子打人的时候才能逃出生天。
秦铮铮在一旁暗暗的嫉妒顾铭在二饼这里的待遇,当他想浑水摸“猫”的时候,二饼就又跟他厉害起来。秦铮铮在想,二饼这家伙大概跟自己八字不合,对谁都和善的它,却总是在针对他。
这会儿,压力锅的蜂鸣声响起,证明他焖得番茄牛腩也好了,他放弃和二饼对峙,去厨房盛了一碗端了出来。
顾铭还真如自己说的一般饿,此刻已经按捺不住自己,露胳膊卷袖子的上了桌,都不跟他们客气的,一边大快朵颐还一边夸秦铮铮的手艺好。
秦铮铮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好闷头吃饭,时不时的偷看龚月朝一眼,却不敢表现得那么明显,生怕被顾铭发现什么端倪,殊不知别人都已经意会。
顾铭在吃完一碗疙瘩汤之后,终于放下了筷子,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他指着秦铮铮对龚月朝说:“你可捡到了宝,比你做饭好吃多了。”
秦铮铮惊了,他哪敢奢望这种过于捧杀的夸赞,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龚月朝,他却丝毫看不见龚月朝的脸上有什么异样和不悦,他怀疑自己在龚月朝心里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宝”,因为他总是没自信,初心和立场不过是想贴近龚月朝,在了解中,逐步温暖那颗冰冷的心。
龚月朝则很自然的笑着回应道:“他做饭确实好吃,当年他还在念书的时候,做得炒饭就比我做得好了,我对做饭这件事还真没什么天赋。”
龚月朝没来由的回忆起了过去,这是对秦铮铮厨艺的一种认可。这话却让秦铮铮的心头一暖,竟没想到,龚月朝是记得过去的事情的,还记得自己在他家做炒饭,一时间他想笑又想哭。因为被喜欢的人这么惦念着,可真好。
因为是顾铭牵的线,便随口问了秦铮铮关于租房的事情以及以后工作上的安排,秦铮铮如实答了。顾铭却感叹着说:“不错不错,是个好的开端,我们一直也在说,年轻人就应该在大城市多闯闯,见见世面。”
“嗯。”秦铮铮应着,又去看龚月朝,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那掩饰不住的目光今晚是第几次瞥向他了,“主要是张州有龚老师在。”他这后面的话实在是赤~裸,眼见着龚月朝的耳朵尖红了红。
“哈哈哈……”顾铭笑了起来,并不点破龚月朝的尴尬,只对他说:“哎,年轻可真好,你看他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们这些老家伙是早晚要被拍死在沙滩上的。”
顾铭的话音刚落,龚月朝便看向秦铮铮,秦铮铮刚好也在看他。
龚月朝想起自己如秦铮铮的那个年纪,也是不如他有朝气的,仇恨与苦闷究竟纠缠了他多少年自己都数不清,他甚至嫉妒秦铮铮的年轻朝气。秦铮铮总说是自己当年带给他的温暖,可他的温暖却被年少的不幸剥夺走了。陈煜生给他很多关心与帮助,也许这就是他唯一能够汲取安全感的方式了。年轻人与他纠缠多年不愿放手,自己浑浑噩噩的与他发生了关系……当秦铮铮搂着他的胳膊的时候,他似乎也在饮鸩止渴一般的享受缺失的温暖吧。
吃饱喝足,龚月朝给顾铭泡了茶,自己则只倒了杯开水,顾铭吃得开心,便心情大悦,拍胸脯打包票跟秦铮铮说自己在市局认识不少关系,等将来可以给秦铮铮引荐一下,以后怎么说也是一种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