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铮的魔爪伸到二饼脑袋上,二饼惊觉被出卖了,瞪着难以置信的大眼睛看向龚月朝, 认为他变心了。
龚月朝笑着说:“别矫情,让人家摸摸。”
二饼只好认命,趴在龚月朝的大腿上,任秦铮铮蹂躏。
一入冬,二饼便换上了厚实的毛衣,再加上龚月朝把它喂得很好,皮毛油光水滑,手就像被陷在柔软的毛里,无法自拔。
秦铮铮道:“好软乎呀它。”
“可解压了。”
“嗯嗯嗯。”秦铮铮开心得连连点头。
二饼则喵呜了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应和,表现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他们出门时,天上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秦铮铮在龚月朝“慢点儿开”的叮嘱下,熟练的发动了汽车。
刚把车开出小区门口,龚月朝对他说:“先去一趟商场吧。”
“嗯?”秦铮铮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给你妈妈买些见面礼。”
“不用了吧。”
龚月朝没理他,自顾自的说:“就去商业街的那家吧。”他不太逛商场,来了张州之后,时沐城带他去那家买衣服,他便认准了这一家,只是觉得够贵就够好。末了他补充了一句:“那你是觉得我空着手去比较好?”
秦铮铮还想争辩什么,但是看了一眼龚月朝,便干脆闭了嘴。龚月朝说得有道理,第一次登门总不好空手。
等他们从商场出来的时候,秦铮铮手里拎着两个袋子,虽然都不大,对他来说却有千斤重了。
红色的袋子里装了一个做工精美的金镯子,标价上万;另外一个黑白相间的袋子里是一瓶近千的名牌香水,闻起来清新又典雅。龚月朝买完了还在掂量要不要再买些什么,秦铮铮连说:“不了不了。”龚月朝看着对方惊恐的样子,便也作罢。
在时沐城身边工作时间久了,被这两人熏染的,他自己仿佛也没有了什么金钱的观念,不再是以前那个住着旧房,家里装修简单,花钱精细的龚月朝了。他现在过着动辄吃一顿饭就上千块,买一身衣服就上万的日子,眼界什么的也都放得宽了,他这么大手大脚的只是觉得适合,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带给了秦铮铮很大的压力。
可秦铮铮在他面前哪有什么话语权,他一个眼神过去便认了怂,最后只好认命服从,嘟囔了一句:“老师,你买起东西来怎么是这么恐怖的?”
礼物放在后排桌椅上,龚月朝上车就点了一根烟,把窗户开出一条小缝隙,慢慢的抽着,烟被风卷出去,和雪花交杂在了一起,很快就消散了。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吞吐着烟雾的样子,恰巧给了秦铮铮一种错觉——买好了那些东西的龚月朝,就好像他松出一口气来似的,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抽罢了烟,龚月朝才说:“陈煜生和韦江远分开了。”
秦铮铮抓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下意识认为这话是与今天他带着龚月朝去见母亲是有联系的。转眼,龚月朝便证实了他的猜想。
“韦江远回家去把他们两个的事情说清楚,然后只发了条信息给陈煜生说分手,大概是家里不同意吧,但是到最后,话也没说清楚。有些时候,面对家庭的逼迫,谁都会退让几步。我不知道等会儿要面对什么,我只是想着,去见你妈妈,就要把万事考虑周全了,礼数也要周到,这样的话至少不会让事情变得太难堪了。”
“……我妈不会的。”这是秦铮铮的直觉。转而却想,龚月朝这是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心口便立刻泛起一阵甜蜜来。因为他处在追求者姿态的时间太长了,突然间得到这么多,便被巨大的幸福所笼罩了似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暖。
龚月朝却笑了,“万事没有绝对,我当初还觉得他们两个会好好的,谁知道……”
“我妈要是真的不同意,肯定也会连着你买的这些东西一起丢出去的。”
龚月朝被秦铮铮逗笑了,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秦铮铮就势缩了下脖子,从脸颊到脖根那里,红成了一大片。“你说的倒也对。”龚月朝看着秦铮铮有趣的变化,如是说。
这是龚月朝第一次见到秦母本人,却因为对那张一家三口的合影印象深刻,便觉得这个长辈很是亲切。他喊了一声“阿姨”,对方笑着应和着,让他们进屋。
她与那照片上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鬓角和眼角处都染了岁月的痕迹。龚月朝把礼物递上去,她原本没觉得多贵重,便伸手接了过来,可只打开看了一眼,便马上推搡着说不要, “这也太贵重了。”
龚月朝执意,“这是应该的。”递给秦铮铮一个眼色,秦铮铮便乖乖的也劝起了母亲。
“妈,你就收着吧,老师的一点心意。”
女人接过礼物,嘴角荡着笑容,反倒埋怨起了秦铮铮:“我儿子都没给我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在秦铮铮拉长音的一声“妈”的抱怨中,她笑着把人迎进了屋。
龚月朝看得出,女人的眼睛湿润润的,白眼球的部分还泛起了红血丝,似乎没休息好的样子,此时在他们面前强颜欢笑。但她还是表现出来了一定的宽容和大度,——不仅没给他们脸色看,还不把他当外人,指使着自己儿子做这做那的,不一会儿,龚月朝面前就摆满了水果和零食。
龚月朝多少有些拘谨,这是他面对陌生人时都会产生的抵触情绪,但在她温柔的问询中,龚月朝尽量克服着,顺便也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
秦铮铮的母亲一边听一边点头,似乎在用心里的那杆秤掂量着儿子的喜欢到底值不值得。末了,她说:“铮铮在决定要来张州之前,就跟我说是要追求一个人,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你……”她在犹豫该怎么措辞,可所表达出来的言语还是会有些生硬,因为在她生命里从没想过要有这样的经历吧,毕竟她对于孩子所预想的无非就该是事业有成和娶妻生子,然而她的儿子,却走向了与她想象截然相反的路。
“我本来也不想耽误他的。”龚月朝解释说,却发现事已至此,这种解释也是徒劳。后续想说的话,干脆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她却点点头,对龚月朝说:“我知道的。”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铮铮这孩子一根筋,认准了什么就偏要去做。他小时候想跟他爸爸一样当警察,他爸爸牺牲了也阻止不了他去念警校;他说想来张州找你,就又不管不顾的考了这个遴选考试,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儿,我都不会允许。”
说着,龚月朝低下了头,心里升起一些愧疚来,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这会儿,秦铮铮被支去了厨房炒菜,并没有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
谁知秦铮铮的母亲话锋一转,说:“可我知道,我阻止了他这次,他还会有下次,说不准就干脆辞职来找你。今天见了你,我多少能明白我那傻儿子的心思了,你够沉稳,也有诚意,我这心里总有些遗憾,可还是能放心的。作为父母的,总希望孩子是顺着自己铺好的路走,有一丁点儿的忤逆就会觉得接受不了。但我不是那么古板的人,虽然心里别扭吧,可总能转过这个弯儿来。”
龚月朝在她的话中抬起头来,这位慈母和蔼的笑着,那抹笑,和记忆中的好警察竟然重叠了。
这对夫妻,真的让人觉得特别温暖。
“谢谢您能体谅,我……我们会好好的。”龚月朝说道,这已经是他当着这位母亲的面,能做出的最正式的承诺。——有礼有节,但不过分突兀,是能让长辈接受的说辞了。
“哈……”女人笑着拉过了他的手,龚月朝惊觉这温度仿佛如同二十多年前秦铮铮父亲传递给他的温柔竟也是一致的。“我看了他爸爸留下了的日记,写过你,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呀。”
“是,我也很惊讶,他是我心底最感谢的人。”
“嗯,铮铮说你的命很苦,一步步的自己走到了今天的地位,反正不管怎么样,将来总会变好的。”说着她的目光放在了在厨房忙活的儿子身上。
龚月朝也随之看向那个挥舞锅铲的秦铮铮。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上了年纪的就不参合了,我呢,就有一个小要求。”
“什么?您说。”
“铮铮任性,没什么社会阅历,在张州人生地不熟的,你人脉广,多帮衬着些,我怕他吃亏。”
龚月朝赶紧答应,“这不是难事,也是我应该的。”
“那就行。”她说着,站起了身,对龚月朝说:“你先坐着,我去厨房看一眼。”
龚月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分明注意到她抬起手,在眼角抹了抹。
不一会儿,秦铮铮出来了,忍不住回身看了好几眼自己的母亲,坐在龚月朝身边,小声问:“老师,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龚月朝笑,“没说什么。”
“她同意了?”
龚月朝点头。
“哦!”秦铮铮欢呼着,一把抱住了龚月朝,却在母亲端菜出来之后,又快速分开,红着脸说:“老师,你坐,我帮我妈忙活一下。”说着,起了身。
窗外的雪似乎飘的更大了些,远远望去,苍茫的一片白色。
新的一年,一定会有新的气象吧。龚月朝这样想。
第九十三章
“外面的雪好大啊。”秦铮铮站在窗前感叹着,转过头,劝站在他旁边的龚月朝道:“老师,雪太大了,我看你就别回去了。”说完,回身远远望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着的母亲,小小声的跟他说:“我妈应该会同意的,她肯定不放心我在这样的天气和路况下开车送你。再者说,这种天气,打车也不好打,冯裴开车我还不放心,你总不能走回家去吧。”
在秦铮铮开口之前,龚月朝就已经心中谋划了多种可能,不谋而合的,竟然以秦铮铮同样的理由否定了,眼见着雪越下越大,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时候路政部门进行除雪作业都是无用功,因为转眼又会积上,他也在发愁回家的事情。
这会儿,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集团办公室在工作群里传来这样一条信息:“因今天大雪,造成市内交通不便,为保障员工出行安全,明天全公司员工在家中办公。”
秦铮铮偷偷看一眼他的手机,也不等他的回答了,跑到厨房去跟正在收拾的母亲磨人,龚月朝回过身,人依靠在窗台上,看着厨房那扇玻璃门后那对亲昵的有说有笑的母子,心里是无法言喻的羡慕。他羡慕秦家母子的关系,更羡慕秦铮铮能在健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拥有健全的身心和人格。
反观自己,就好像在他父亲出事之后,便再也没有与母亲亲近过,那时候,母亲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操持这个家上,他呢,被人欺负都无人问津,带着伤回到家还要受到已经残疾了的父亲的奚落。他没有安全感,不愿意去相信任何人,孤单而又顽强的成长着,造就了今日他这个古怪的性格。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铮铮趿拉着拖鞋跑了回来,又扬起他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对他说:“我妈同意了,还说这种天气让你回去干什么。”
龚月朝笑着,抬起手,又想去揉秦铮铮的毛寸头,可又不想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太过亲密而产生尴尬,于是手便僵在了半空中。倒是秦铮铮,弯下腰,把脑袋放在龚月朝的手掌下面蹭了蹭,毫不顾忌的揽着龚月朝的腰,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
龚月朝收回了手,说着:“你可真是,你妈看着呢。”他还是会有所忌惮,身体紧绷着,甚至有些僵硬。
秦铮铮偷瞄了一眼母亲,飞快的在龚月朝的脸颊上亲了亲,才松开他,末了还说了句:“老师,我能听得出来,你也喜欢我。”
不等龚月朝说什么,他便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茶几上有早就洗好的水果,秦铮铮招呼龚月朝,这会儿,秦母又端着一盆冻梨从厨房出来。
经过冰冻的酸梨整体呈现黑色,浸在凉水里,因为热量传导的关系,水面和梨的周身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解冻好的冻梨,用牙齿轻轻咬开表皮,只需要轻轻吮吸,就会从里面蹦出丰厚的酸甜可口的汁水来,这是早年间东北冬天里,人们最爱的可口零食。那时候,一家人围坐在热炕上,吃上这么一盆冻梨,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龚月朝感觉自己大概有二十几年没有碰过这东西了,市场上都少见得很。
秦母亲切对他说:“月朝,等这梨化了冻,就尝尝。”
“我可有年头没吃过这个了。”龚月朝兴致勃勃。
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说:“铮铮的大表舅在农村有几亩果园,留了几棵老梨树,秋天下了果子,就放果窖里存好,冬天拿出来放在外面冻着,市场上都很难买到的。”
经过短暂的相处,龚月朝感觉秦铮铮母亲是个很大度的女人,她说过的话,谈过的事情,你听得懂了,她就不会再重复拿出来说。就连刚才在餐桌上,她都没有再针对龚月朝与她儿子的关系碎碎的念,反而还劝他多吃些:“月朝,你太瘦了,多吃点儿肉。”
龚月朝受宠若惊的接受这个陌生的长辈投递过来的关爱,捧着饭碗的手甚至在发抖,心里不住的涌起一股酸涩来。
这会儿秦铮铮拿了一个通红的苹果塞在龚月朝手里,笑着对他说:“老师,你吃苹果。”
“嗯。”
龚月朝捧着苹果刚咬了两口,不禁想起了几年前秦铮铮摸到他家自讨没趣的时候,还顺走了一个苹果的事情,嘴角不由自主的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