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猛地抬起头。
地中海脸上是一贯慈蔼的笑容,“我杀过人,差点坐了牢。”
我杀过人,差点坐了牢······
江北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脑子有些转不动。
“杀的是我妻子,一个精神病患者。”地中海眼睛看向他身后的危楼,不知定在了何处。“虽然后来洗脱了罪名,校方也替我申明了清白,但在不知情还很喜欢胡乱揣测的人眼中,我就是一个不配教学生的杀人犯······”
“那······您杀了吗?”江北声音有些发抖。
地中海的目光转回他脸上,没什么面对质问的波动起伏,“她是精神病发作自杀的,我没能抢下她的刀,被她砍伤了,看着她在我几步之外用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警察到的时候,我坐在一滩血里,手里拿着掉到地上的刀。不只所有人,连我自己回想起来当时的场面,都会认为是我用刀砍死了忍受多年的时常发疯的妻子······”
“您的······妻子精神一直都不好吗?”
“不,她很好,在我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前都是好的。我很爱她,疯了到死都是······”地中海的眼神有点远,“我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了不满一年,因为她一次粗心出门忘记关煤气灶,一场大火活活的烧死了······从那天起她就疯了······”
第 18 章
也许是因为风突然大了,也许是因为想到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儿活活烧死在一场大火里,一个从此心怀痛苦内疚而崩溃疯掉的母亲用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江北感觉全身冷的站立不住,这一刻迫切的想要逃离。
妈妈是怎么死了他已经忘了,姐姐说妈是生了病,但是他完全不记得妈得过什么不治的重病,如果感冒也算的话。
一个小三儿,一个给别的妻子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的小三儿,在带着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之后病死了。
会不会也像那位疯掉的母亲一样,怀着对两个孩子的内疚和对自己和那个男人的恨,把自己逼死了?
会吗?
是这样吗?
江北猛地转身跑了起来,地中海在后面追着喊了什么他没有听到,也听不到,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冰冷的温度割得脸生疼,一定割出口子了,江北觉得。
如果每天都像上班族一样打卡,小霸王们一定可以拿个全勤奖,年底说不定还有丰厚的奖金。
江北照样没有反抗,把自己团起来,抱住可能已经被老北风割成北大荒的脸结结实实的趴在雪地里,安静的承受着小霸王们热情的拳脚。
与以往不同的是,江北主动把钱丢了出去,只盼着小霸王们拿了钱快点结束体力消耗去补充一顿营养。
头一回顺利拿到钱的小霸王们似乎很满意,打够了,捡起钱吹着口哨走了。江北全部的积蓄,二十六块,买了一顿快打。
今天被地中海拉去谈心,加上一顿快打,已经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江北忍着满身的伤痛从地上爬起来就拼命的朝秦天的小区跑去。
今天是第一天上任小天叔······哦不,哥哥的专用御厨,他不能迟到。
丰厚的嫁妆,不,是工钱会被扣的。
他以后还要用这笔丰厚的嫁······工钱开菜馆,承包小天哥哥的一日三餐呢。
要开菜馆吗?
还是一边扛大包一边开菜馆?
还是先干好御厨吧。
江小北同学,你还年轻,地中海说你的未来还很长远。
可以一步一步走。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因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从来没有忘记我,对自己的承诺,对爱的执着······”
秦天打开门的时候,看着江北半天没说出话来。“你······摔沟里了?”
江北抓了抓脏兮兮的头发,“沟里盛不开我的大长腿,又爬出来了。”
“这脸大的,跟你腿一样一米八了吧?”秦天叹了口气,把他推进浴室,又翻出一身稍小点的衣服扔给他,“先洗一洗,我洁癖都犯了。”
江北嘿嘿笑着接了衣服,关上了浴室的门。他很感激秦天明明看出了他是挨了揍却没有一个劲儿的抓着问。这样体贴而又小心的不刻意的秦天,他很喜欢。
是的,很喜欢。
如果有一个哥哥,也许也会像秦天这样吧?
不,江南就不会这样,一定会指天大骂“哪个兔崽子打了我弟,我抽死他妈的!”
所以说,江南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姐。
这是一个拥有粗鲁又残暴的姐姐的小弟的悲哀。
因为明天还要上课,这一回江北记着了把校服和内裤从洗衣机里拿了出来,甩干后挂在浴室的暖气片儿上,一会儿走的时候就能穿。
没有拿到阳台去晒,主要还是怕秦天看见他的内裤会再次笑崩,虽然不是上次那条绿色的了,换了三条装里头的蓝色的那条。
阿凡达内裤,牛逼了!
秦天的脚伤的不算重,只是轻微骨裂,这种程度的伤一般打个夹板就行了,主要是伤的位置比较寸,伤在脚上,走路的时候用力会压迫到骨头不易愈合,才打了一层石膏固定。医生说周末就可以拆石膏了。
秦天并没有等到周末才去医院,付凯打电话来说和老妈周六就到,秦天不想老妈看见他瘸腿的縗样儿,再哭一地卫生纸,主要是老妈从来不收拾屋子,还得他亲自打扫。
周五,江北刚从学校跑出来,就接到了秦天的电话。
“今天不用来做饭了,给你休个假。”秦天说。
“为什么?”江北几乎是喊了出来。
“吓死我了!”秦天在电话那头喊,“我要去医院拆石膏,本来计划中午去的,结果睡过头了。”
“······哦。”江北说,“我、我陪你去,回来再做饭。”
秦天想了一下,说,“行吧,那你在小区前边等着。”
从医院拆完石膏出来,秦天感觉走起路来都脚底生风,要飞起来。
“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左脚重获自由!”秦天踢了踢脚。“痛快啊!”
江北提着一个纸袋,斜眼瞅着秦天刚刚从医院洗手间换上的装备,小声啧啧,“打个车就回家了,还专门带了衣服来换,公务员都这么臭美吗······”
“公务员都想揍你了。”秦天抓着他的脑袋使劲揉了一把,“走,去吃饭,今天咱们在外头吃!想吃什么,哥请你!”
“不回家做了?”江北愣了愣。
“这话说的,引人联想啊。”秦天瞅了他一眼。
“啊?”江北没听明白。
“没什么,快走吧。”秦天拍了他一掌,看到一辆出租车经过,连忙蹦着过去拦了下来。
“明天我妈和我一哥们过来,一会儿吃了饭,我得再去理个发,整整我这颓废多日的形象。”秦天上了车之后说。
“明天?”江北抬起头,“要爬山吗?”
“哦,对了,你还要给我们做导游呢。那一会儿吃快点,要不明天起不来。”
“我有生物钟,不像你。”江北说。
“要不要我给你写一首赞美诗啊?”秦天说。
“没钱给你。”
“这是拐着弯儿跟我讨工资呢?”
“一个臭美的底薪公务员,利息我都不好意思说。”
“你······”秦天瞪着他,“你真没因为嘴欠被人揍过?不对,你老挨揍是不是就因为嘴太欠?”
江北啧了一声,没说话。
他确实老挨揍,但不是因为嘴欠,是根本不张嘴。
有时候想一想,挺神奇的,从小到大都懒得张嘴害怕张嘴的一个人,在面对秦天的时候,就跟跑了马似得,嘚嘚嘚嘚刹不住车。也许是因为秦天身上那种令人轻松舒服的气质,也许是单纯因为憋着了,机缘巧合的找到一个口,于是一泻千里拉也拉不回来。
真幸运,没有一直憋到死。
想到这儿,江北突然又有些惶惑。万一有一天秦天不在这里了,他会怎么样?
秦天为什么会不在这里?
哦,秦天的家在遥远而温暖的南方······不过,公务员的工作不会轻易调动吧?
“你是不是要回去上班了?”
“下周开始上班,再多玩两天。”秦天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街景说。
江北觉得秦天可能并不太在意自己这个工作,那么也许真的有一天烦了就走人了······
而且,秦天总有一天会有女朋友,会结婚吧?有了女朋友应该也会不愿意再搭理自己这个嘴欠的小孩了,御厨也要退位让贤给女朋友了。毕竟秦天是个快要步入中年的二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是个很帅气的老男人。
“你······”
秦天转过头看他,“想说什么就说,大老爷们吱吱呜呜的,一不小心就猥琐了啊。”
江北咬了下嘴唇,“你有女朋友吗?”
秦天愣了一下,说,“你看我像有的人吗?”
不像,都打石膏了女朋友都没露过面呢,得多么相见两相厌才能做到如此绝情啊。也不见得,也许女朋友在南方过不来呢。
“那······你打算找个女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问?你不会是早恋了吧?要我开导开导,给你加油打气吗?”秦天眯着眼睛靠在车门上打量他。
“早恋?”江北一下瞪大了眼儿。
秦天乐了,忍不住抬手揉乱他的头发,“我们江小北还是很帅很可爱的,肯定是不少青春少女的暗恋对象。”
“小伙子有前途啊!”出租车师傅在前头笑着说。
江北低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暗恋对象?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大概一辈子都跟自己不沾边儿,能不被指着头皮骂就感天谢地了。“那你呢?”
江北一下口条都不利索了,感觉接下来的话几乎是扯着声带吼出来的,“我是说······你还没回答我,要找女朋友吗?”
“你喊什么,吓死我啊!”秦天笑了起来,笑累了才靠回后座,闭上眼睛说,“没想过······也许吧,但现在还没这个打算······”
“为什么?”江北直直的盯着他微微扬起的侧脸。
“因为我们臭美的底薪公务员要想养活一位高薪的御厨,得拼命工作赚钱,要吃饭,哪还有时间找女朋友。”秦天说。
“啊。”江北应了一声,把头转向车窗外。
突然很想笑。
虽然知道秦天只是随口玩笑。御厨呢,确实不容易养活,得好好工作赚钱。
那他还是先预计开个菜馆吧。
江南说过,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
嗯,御厨的天职就是,让男人无心去谈恋爱。
江小北,你很有前途啊。
江北差点冲出租车师傅的后脑勺大喊“还是你有眼光!”
第 19 章
秦天带着江北去了一家川菜馆,超级辣的那种,虽然秦天全程都在挑剔菜够劲儿但不如他做的好吃,江北还是很愉快的吃空了整张桌子。
回家的时候老爸和江南还没回来,江北跟黑子玩了一会儿,洗洗就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还要早起呢。
江北起得很早,不到六点就爬起来洗漱完毕了,然后就翻出背包整理要带的东西。
老爸的感冒已经好了,平时这个点老爸都会到楼下带着黑子跑一圈,感冒好了又开始继续跑了,顺便带了早点回来。放下早点看到江北背着包从屋里出来,愣了愣,“呦,理发了?”
江北抓了抓头发。江南还在睡着,老爸声音压得很小,江北也跟着小声,“随便理理。”
头发是昨天和秦天一块去理的。秦天请客。
一个很贵很高级的头。
大概是这辈子理过所有的头加起来这么贵。哦,他的头以前都是江南给理的。
他不知道这个头与之前的头有什么不一样,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但是秦天说好看,也可能这么说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掏的大把人民币,那他也当是好看好了。
“今天不是不上课吗,你这是要出去?”老爸问。
“去爷爷家。”江北说
“这么早?”老爸又愣了一下。
“啊,早上空气好。”江北说。他几乎没撒过什么谎,猛地撒一回还有点底气不足,凑到桌边儿往袋子里看了眼,“是肉饼吗?”
“嗯,猪肉白菜馅儿的,还热乎呢,赶紧吃吧。”老爸拿出一个饼给他,“跟你爷爷说好了吗?”
江北咬了一口饼,“去了再说。”
“那你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打个电话。”老爸也拿了个饼坐下吃。吃了两口,抬起头看着他,“最近你放了学回来的都挺晚,是学校里加自习课了吗?这还没到高三呢就这么紧。”
江北心猛地提了起来,原以为老爸每天都到很晚回家,不会留意他才没刻意解释,老爸突然问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江北才低着头说,“没······同学找了个家教,拉着我一块,就······马上高三了,都紧张。”
“你那同学还挺上进的,我见过吗?”老爸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其实老爸很清楚他根本没有要好到一块补课的同学,好在老爸知道他不爱被追着问,他只含糊的回了一句“不认识。”就没再问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的,塞给他,说,“那你去同学家里的时候,记得买点零嘴什么的过去,老在人家里吃饭吧?别抠抠嗖嗖的,该花就花,咱不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