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廷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了话:“我……我没事。”
苏意然知道顾渊廷不但有事,事还很大,他没有多说什么,又亲了一口廷哥:“明天就过年了,我们后天就回家,好吗?”
顾渊廷看着然然,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顾渊廷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个年轻一些的“顾渊廷”和少年然然,背景是老房子他们的卧室里。
两人仍然穿着校服,“顾渊廷”看起来还是很狼狈,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专注地看然然,眼睛一眨也不眨。
然然半蹲在他身前,轻轻地给他卷起左腿的裤腿,露出膝盖,“顾渊廷”的左腿膝盖被磕破了皮,渗出一丝丝血。
然然担心地看了“顾渊廷”一眼:“痛吗?”
“顾渊廷”说:“不痛。”
然然拿出旁边的棉签,开始小心地给“顾渊廷”用碘酒消毒,接着涂上红花油,弄好之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你去哪里找我啦?摔跤了,校服上也沾了好多泥。”
“顾渊廷”回答:“去学校附近的公园了,不小心摔了一跤,摔进泥坑了。”
然然自责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然然把旁边椅子上的碘酒、棉签、红花油都收进柜子里,“顾渊廷”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前。
然然抬头一看到,“哎”了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走过来扶住他,一边说:“廷哥你坐着别动,小心伤口。”
“顾渊廷”说:“没事。”说着,他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块手表。
“顾渊廷”执起然然的左手,挽起他的袖口,低头认真地把手表戴在了他的手腕上,牢牢扣上了表带。
“然然,以后都要好好戴着手表,不要再摘下来了,”他看向然然,向他低声请求,“答应我,好吗?”
……
顾渊廷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像昨天那样反应那么大,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良久没有动作。
“廷哥,你醒啦?”苏意然早已经醒了,他担心顾渊廷,就一直抱着他,没有先起床。
他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廷哥这两天,醒来的时间都比以往迟得多。
顾渊廷动了一下,抱紧然然亲了亲他:“嗯。”
今天是大年三十,过完今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晚上的年夜饭,顾渊廷表现如常,和以往那样,和苏爸苏妈说笑,苏意然担心地看了他好几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吃完饭,一家人和乐地围在电视机前,一起烤着炭火、吃着水果瓜子、逗着宝宝、看着春晚。
家里其实有空调,也有电暖扇,但苏爸爸说,还是这样围着炭盆、烤炭火最有味道,也的确,黑炭烧得红通通、热烘烘的,看着就很有年味。
从过去到现在,每年家里过年,都是这么过的。
顾渊廷看着那盆炭火,头隐隐作痛,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个清晰的画面。
他猛地握紧了拳,甩了甩头,画面被他甩飞了。
“廷哥,怎么了?”苏意然立刻担心地问。
顾渊廷笑了笑:“没事。”
苏意然知道有事,但现在没有办法,他担心地看了一眼廷哥,好在明天就回A市了,一回去就带廷哥去看医生。
苏妈妈正在旁边拿着玩具逗着宝宝,宝宝好奇地睁大眼睛,跟着移动的玩具左看看、右看看,苏妈妈逗宝宝:“宝宝,叫奶奶,叫奶奶,就给你玩具。”
宝宝不理苏妈妈,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想抓玩具。
苏妈妈不肯气馁,抱着宝宝来到苏意然和顾渊廷跟前,教宝宝:“宝宝,叫爸爸,爸——爸——”
宝宝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小脚,还真的叫出了一个“叭”字音。
顾渊廷看着宝宝,心中软了软,从苏妈妈手里接过宝宝抱着,旁边的苏意然和廷哥凑着头,逗宝宝再叫一次爸爸。
然而宝宝却不再给面子了,没一会儿就哇哇哭了起来,这是又饿了,苏意然连忙去冲好奶粉,拿着奶瓶回来喂宝宝,宝宝抱着奶瓶,吃到奶了,才安静了下来。
顾渊廷看了看然然,又看着怀里吃奶的宝宝,头又痛了一下。
顾渊廷眉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原主……还想抢他和然然的宝宝。
这两天,他总是头痛,也开始不断地在脑海中闪过某个画面。
顾渊廷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不服,他不甘。
年三十的晚上很快过去,大年初一,苏意然和顾渊廷就启程回A市。
苏意然已经跟苏爸苏妈说过了,他以工作为借口,要提前回去,苏爸苏妈都表示理解。
因为这两天顾渊廷一直很不对劲,状态越来越差,心理问题又重新变得很严重,苏意然的重心都放在了廷哥的身上,他担心他和廷哥回去以后,会顾及不到宝宝,尤其是,他还会经常陪廷哥去医院,把宝宝一个人放在家里,只有阿姨照看,他不放心。
所以,苏意然决定暂时把宝宝放在老家,钱阿姨也暂时留下来帮着照顾,爸妈可以帮着照看,等到顾渊廷的情况稳定下来,再把宝宝接回来。
回程的路上,顾渊廷原本还抱着希望,会不会是因为老家的环境,才让他受到刺激,频繁做关于原主的梦,会不会那些梦里的内容、那些闪过的画面,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但是,当回到A市,顾渊廷看着车外熟悉的街景,脑中再次闪过一个画面时,他的希望破碎了。
顾渊廷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抱紧了然然,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甘。
他绝不甘心,他要打败原主。
他疯狂地和自己的头痛做起斗争,和原主殊死搏斗。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记忆还需要三五章,等不及的小天使可跳可养肥)
第104章 锁链
当天傍晚, 苏意然和顾渊廷回到了家里。
“廷哥,廷哥?”苏意然担忧地发现, 顾渊廷又在走神了,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了。
顾渊廷被然然的声音惊醒,他回过神:“哦,我没事,你刚才说了什么?”
苏意然担心地握住了廷哥的手,发现他手心冰凉, 他连忙给他搓了搓手,捂了捂:“你刚才又走神了, 在想什么?”
顾渊廷对抗着自己的头痛, 他摇摇头:“没什么, 一点小事。”
每一次都这样,廷哥不肯配合, 苏意然有些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该如何有效地提供帮助,只能抱着廷哥温柔地亲了亲他:“我刚才说, 今天晚上我们做点什么吃?”
“西红柿鸡蛋面。”不知道为什么, 顾渊廷的脑中首先就跳出了这个,这是他穿越过来、去D国回到顾家之前, 要离别的那个晚上, 然然亲手做给他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
之后没多久,他就从D国回来,很快就和然然定情了。
是个好兆头吧?
顾渊廷说:“就吃这个吧。”他转念一想, 担心然然想吃别的,“不然换一个也可以,你想吃什么?”
苏意然的心思都牵挂在顾渊廷身上,当然是廷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连忙说:“我也想吃这个,等着,我做去。”
家里几天没住人,他们回家之前,已经让阿姨过来打扫了一遍,冰箱里也都添了新鲜的蔬菜蛋肉,把冰箱装得半满。
顾渊廷没有让然然自己做,他想参与进去,苏意然煮面的时候,顾渊廷就在旁边搅拌鸡蛋,苏意然把煮好的面捞起备用时,他就在旁边给煮好的西红柿剥皮。
很快,两人就一起把西红柿鸡蛋面做好了。
他们在餐桌前相对而坐,一人捧着一个汤碗吃面。
苏意然担忧廷哥的病情,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碗就说自己吃饱了。
顾渊廷把剩下的面和汤都吃得精光,然后怔怔地看着空碗发呆。
可惜,没有了。
“还想吃吗?”苏意然看到廷哥怔怔的眼神,心疼不已,他伸手抓住桌面那边廷哥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别吃撑了,要不晚上再吃宵夜?还给你做这个。”
顾渊廷摇摇头:“不用,我饱了,”他看向然然,“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吃,对吗?”他在问然然,也在说服自己。
是的,他要留着以后慢慢吃,还有的是机会。
“当然。”苏意然看着廷哥的眼睛,笃定地说,他担心又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担心这个呢?”
见顾渊廷不说话,苏意然起身走到他身边,抱住他,廷哥在担心他们的未来,在担心他们会分开吗?
苏意然想起了前两天刚发生的事,他发现了过去顾渊廷隐瞒着他做下的那些事,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廷哥的病情开始时常走神、发呆,病情变得更严重了。
廷哥本来就有抑郁症,会不会是在受刺激之下,更加敏感多思,这才加重了病情?
苏意然慢慢抚摸着廷哥的头发:“你担心发现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会离开你吗?我——”
苏意然还没说完,顾渊廷听到“离开”两个字,已经僵硬了身体,他眼睛发红,头又开始痛了,他突然站起来用力抱住然然,椅子被他带得往后移动一大截,发出“吱呀”一声响。
苏意然被廷哥突然的动作打断了一下,他耐心地安抚他,继续说:“我们已经说开了啊,我能理解你,我没有生气,也不会怪你,我爱你,廷哥。”
顾渊廷因为然然的表白,颤抖了一下。
苏意然继续说:“所以,就算我因为什么事,生你的气了,也不会离开你的,顶多和你吵一架。”他亲了亲廷哥,冲他笑了笑。
顾渊廷眼眶热了热,心中发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突然一把把然然打横抱起,往楼上卧室走去。
……
转眼间,十天过去。
苏意然已经尽力和顾渊廷沟通了,他尽量开解廷哥,可是,没有得到太大的成效,关心则乱之下,他越担忧着急,就越乱,越乱,就越找不到顾渊廷心理问题的症结。
更让苏意然心中沉重的是,顾渊廷不愿意再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
之前,顾渊廷对孙医生的心理问询、心理辅导虽然不能说百分百配合,但至少是配合了一大半的,可是现在,顾渊廷面对孙医生,通常都是大段大段的沉默。
孙医生已经向苏意然了解过两人回老家都发生了些什么,也知道顾渊廷过去做过什么事。
但顾渊廷不愿意配合治疗,一句话也不说,让孙医生有劲也无处使,他只能不断地对顾渊廷说话,试探顾渊廷的反应,以此来寻找突破口。
心理治疗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中,苏意然只能耐下心来,每天陪伴着顾渊廷。
顾渊廷只有在进行心理治疗的时候,会异常的沉默,但其他时候,看起来仍然是正常的样子,能够正常和人交流,只是会偶尔精神恍惚、情绪不稳定,或者对苏意然做出一些突然的动作。
而且,顾渊廷还能正常处理工作,这几天,苏意然就看到过廷哥在书房和人交谈、处理文件,他其实想让廷哥停下工作,好好休养身心,但是被顾渊廷拒绝了。
这天,从医院回来,吃完饭后,顾渊廷就立刻说:“然然,我去书房工作了。”
今天的治疗依旧没有什么成效,苏意然没有办法,担忧地看着廷哥:“别累到自己,早点休息,我等你。”
“嗯。”顾渊廷点了点头,在楼梯上回头看了一眼,见然然已经进了厨房,顿了一下,上楼进了书房。
他把书房门反锁住,然后打开锁住的书柜,从里面拿出了几本厚厚的书,这几本书他加班加点地看,已经看了一大半了。
几本书放在书桌上,最上面一本棕黄色封皮的书本上,写着黑色的书名:《平行宇宙及膜、弦理论概述》。
这本书顾渊廷已经看完了,他翻了一下自己夹在里面的几个书签,复习了一遍自己做的笔记,开始接着看另外几本。
另外几本书除了关于平行宇宙学说的,还有关于生命学、神秘学的,其中还夹杂着一本《道法玄经》,是关于玄学的,一般人看了会觉得很迷信。
除了这几本书之外,顾渊廷这段时间,还找了很多其他资料和相关论文,也问过一些平行宇宙学说、神秘学的专家,还找过玄学的大师,希望能找到解局的办法。
他进行着各种平行世界的研究、各种玄学的研究。
这些天,除了头痛之外,顾渊廷时常做梦、也时常闪回某个片段。
偶尔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他和原主就是同一个人,直到梦醒、闪回结束,他才醒过神来,重新有了隔离感。
他知道,原主正在逐渐苏醒意识,要把他排挤出这个身体,甚至,还企图吞噬他、融合他。
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如果原主回来,他可能被吞噬,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也可能莫名又穿越回去,永远离开这里,离开……他的然然。
这一切都让顾渊廷感到恐惧。
顾渊廷抓紧一切时间埋头看书、做笔记,他对抗着头痛,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但是,知识的浩瀚如烟海,让他绝望。
越研究,他就越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在这种天地宇宙、神秘玄学的力量面前,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到。
异时空、穿越、平行世界、灵魂,这一切无法掌控的事情,就像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横亘在他和然然之间。
犹如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