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还是要活生生被乌鸦群啄食掉身上的血肉,在无尽的恐惧中偿还曾经犯下的罪孽,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闻言,众玩家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在高晏轻飘飘甚至称得上是温和的语气中,感到置身于深海的胆寒。
眼前名为高晏的青年,表情温和,实则手段狠厉至极,却莫名让他们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恐惧和快感同时存在,逐渐就让快意压倒了恐惧,他们也开始期待醒过来的镇民发现自己被捆缚于竹竿上,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乌鸦群啄食干净的画面。
男主人的头颅还有意识,就摆在桌上,正对着能看到草坪的窗户,他‘啊啊’地叫着,觉得眼前这群玩家简直就是疯子、神经病!
他的身体也被串在了外面,而且是在最显眼的位置,估计到时候会是第一个被吃掉的串串。
拉胡天神神像已经被搬到客厅处,就摆放在剩下来的尸堆面前,男主人正是慑于神像只敢‘啊啊’乱叫。不过在神像面前,男主人还敢开口,那就说明神像的威力已被符文和阴地压制得所剩无几。
届时,荫尸全部醒过来,神像不一定压制得住。
男主人因此而心有凭仗,还兀自在那儿打着小算盘,以为有机会逆风翻盘。
说他是垃圾中的弱鸡,弱鸡中的弱智,半点儿也不夸张,高晏像是会给敌人留一线生机的人吗?
不,他不是那种人。
相反,高晏可能只会选择用手电筒的光线假装是一线生机,给敌人希望又当着面儿掐断,既恶劣又记仇,十分难缠。
于是高晏当着男主人的面儿,掏出三根佛香祭拜拉胡天神神像。
那三根佛香还是从观落阴游戏场里面带出来的,于祭鬼、神、妖邪等物皆有妙用。
拜完之后,高晏对男主人的头颅说道:“我说整死你们,你还当我开玩笑不成?”
男主人讷讷瞪着高晏,彻底被恐吓得失语。
三根佛香祭鬼神,神像既在,哪容得了鬼怪妖邪放肆。
游戏场的第五天,阴雨在五点钟的时候就开始下,比前面四天提前两个钟头。
夜幕降临,八点钟的时候,婴灵的哭泣便绕着别墅若有似无的响起来,不再出现于玩家的梦境,而是在现实中啼哭。
起先是猫儿似的音量,随着时间的消逝,啼哭声越来越尖锐恐怖,围绕着别墅自四面八方笼罩住,恨不得破开屏障涌进来的婴灵们,估计就全都在别墅外头徘徊。
愤怒、哀伤、痛苦和仇恨,啼哭声层层叠叠,如掀起来的海浪逐层堆高,其中挟裹着可怕的负能量也在感染着玩家的情绪。
玩家们不由自主的感到低沉,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竟然已经开始掉眼泪。
园丁玩家是个光头男,长相颇为粗犷,放外头就是大哥形象,此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反差实在太大。
不过现在没人嘲笑他,因为其他人也不好受,连看着颇为坚强的短发女都用手掌捂着脸痛苦地哭道:“我想起死在前几场的朋友,我们走过三场初级场,结果没能走过第四场,她死在里面……”
其他玩家也在絮絮叨叨,发泄着心中的压力以及对狗比游戏的不满。
高晏抗压能力一向比较强,婴灵们的啼哭最多让他觉得有点儿不开心,影响不大。
褚碎璧神色如常,要不是高晏没打算回房,估计他早就去睡觉了。
倒是年纪最小,看着也最吃不了苦的宿江,脸上笑嘻嘻的,竟然还能贡献出肩膀给哭得特别伤心的玩家靠。时不时安慰一两句,当个逗哏的,脱口而出一两句笑话提高玩家们的情绪。
情绪低沉的情况持续两个小时,玩家们逐渐适应并稳定下来,但也不复此前高昂的情绪,而是各自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不说话。
宿江打了个哈欠,跑到高晏旁边的沙发上窝下来,“我先睡会儿,有情况再喊我。”
高晏靠坐在宽大的座椅里,闻言便懒散的应了声,随后又见宿江还没睡不由询问:“听到啼哭声,你不难过?”
宿江睁开眼,迟缓四五秒才回答:“不难过呀。负面情绪而已嘛,我习惯接收和处理负面情绪了。”停顿片刻,他迟疑着询问:“晏哥,你难过啦?负面情绪可大可小,有问题就要及时倾诉——”扭头就冲褚碎璧喊道:“晏哥伤心了,您有空就趁现在赶紧把晏哥抱怀里安慰!”
言罢,迅速躺下,三秒入睡,以行动表示他真的没空,只能让褚碎璧代劳好好抚慰高晏空寂的内心。
宿江单薄的背影和倔强的后脑勺,仿佛是在诉说一个为家庭操碎心的儿子的无奈和心酸。
高晏:“……”倒真是苦了儿子。
褚碎璧:“抱一抱?”
高晏:“不了,谢谢。”
褚碎璧笑了声,摘下一边耳机递给他:“听听。”
高晏犹豫一瞬,接过耳机塞到耳朵,听到里头悠扬的轻音乐,仿佛是听到春日黄鹂鸣叫,看到露珠自花瓣坠落而晨光于云端洒落的一幕,心情慢慢舒缓,甚至是有了些困意。
褚碎璧低声说道:“睡会儿吧。”
高晏抬头看了眼褚碎璧,后者站在他的身旁,因为耳机线的一端在他这儿,所以得倾身弯腰,站久了恐怕就不太舒服,但褚碎璧没有就此说什么话。
座椅是单人座,但颇为宽敞,于是高晏向旁边挪出个空位来:“坐下来吧。”
闻言,褚碎璧看向高晏,以他站着的角度瞧不清楚高晏此时的表情,但是看得见微红的耳朵尖儿。
褚碎璧满足的眯着眼睛,坐了下去。
座椅虽宽敞,但坐下两个大男人却还是显得拥挤,难免出现肩膀挨着肩膀,大腿贴着大腿的情况。
褚碎璧难得不骚,真暂时从良当个人,便就在高晏耳边说道:“先休息会儿,到时间我再喊你。”
高晏眼睛睁不开,干脆闭上去,听到褚碎璧的话,轻应了声便睡着。
褚碎璧等他睡得深了些就轻轻的将他的脑袋拨到自己肩膀上,静静地看着高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地一声,午夜钟声响起,游戏场第六天到来,玩家在一瞬间紧绷神经,警惕地瞪着客厅被绑成粽子的荫尸。
同一时间,婴灵们和镇民的尸体开始躁动。
啼哭声更为尖锐,犹如千万根针扎到玻璃上,密集地刺耳的声音不绝如缕,接着就是地上的尸体开始动弹。
先是手指僵硬的抽动两下,随后就是眼睑在动,从局部到全身,一具尸体爬起来,两具、三具……无数具。
荫尸爬了起来,意识逐渐回笼,本想一如既往那样先恐吓人类玩家,接着开盛大的宴会,享受新鲜的血肉狂欢。
结果刚想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跟昔日的邻居一起被绑成一串串,而昔日为盘中餐的人类玩家们正端坐一旁,或饶有兴致、或冷笑地盯着他们。
众荫尸:??今年换新花样玩了吗?
时间一到,高晏就被褚碎璧叫醒,看到荫尸们:“醒了?”
“吼——”
荫尸不会说话,只会发出野兽似的嚎叫,它们冲着高晏和玩家们愤怒地嚎叫,试图挣脱身上的绳子。
高晏打了个响指:“推过来。”
园丁男和他的队友们跳起来,嘿嘿笑着将辟邪挡煞的拉胡天神神像推到荫尸面前——
怒目凶相,恐怖怪诞,名为天神,实为吞吃众小鬼的夜叉,真正的恶鬼之王,天狗抱月之神。
“吼——鹅!!!”
嚎叫到一半突然被吓出鹅叫,喉咙像被只大手狠狠扼住一般,吓得瑟瑟发抖压根不敢再乱吼乱叫,趴伏在地板上不敢动弹。
男主人的头颅满脸生无可恋,他已经被恐吓了一整天,虽说现在已经免疫但也完全失去希望,坦然面对命运。
别墅里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别墅外头被绑在竹竿上的荫尸怒吼以及婴灵们的啼哭如潮水,包围住整栋别墅。
高晏轻笑了声,打破死寂般的安静:“我知道你们都有意识,毕竟都吃了那么多生人血肉……恐惧、愤怒和扭曲的兴奋,情感还挺丰富。估计再经两轮游戏场,吃够生人血肉,你们就该成僵尸,不怕婴灵和神像,不必受因果限制了。”
荫尸们确实听得懂高晏的话,不过他们才刚醒来,并不清楚高晏这群玩家有多神经。
因此虽匍匐于地,心里却在等白天到来,等神像对他们的影响降低,到时就可以直接撕掉玩家们的肢体再吃个干净。
荫尸的心思,还真瞒不过在场玩家的眼睛。
高晏:“话说回来,我好像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吧?”点点头,他自我介绍:“我是新聘请的宴会设计师。”
然后呢?没了?
荫尸们颇为愤怒,没有名字说个吊?!它们要记住名字,往后到中级场再报复回来!
高晏:“我设计的宴会主题是生吃肉串。”
荫尸们:什么鬼宴会主题?
男主人头颅:别问,问就是肉串。
高晏很谦虚:“鉴于我第一次设计宴会主题,所以就请你们先观看,觉得不错的话,我们就再继续。”他抬高音量,对着玩家们说道:“朋友们,开工!”
话音刚落,宿江第一个跳起来:“我去拉开窗帘!”
说完就兴冲冲跑去‘唰’一声拉开窗帘,同时间,短发女和她的队友也拉开其他窗户的窗帘。
园丁玩家则打开电灯总开关,轻微响声过后,十几发大功率灯泡齐刷刷亮起,将整个别墅以及草坪照得亮如白昼。
草坪上108具荫尸的怒吼在瞬间停止,连绵不绝的哀泣啼哭也在一瞬间静止,空气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
荫尸和婴灵们似乎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时半会儿全被震撼住,压根没反应过来。
高晏看着时间,喃喃说道:“应该快了。”
乌鸦群很快就会被腐尸吸引过来。
短发女:“不是说阴雨天,老鸦归巢?而且还有强光照射,它们会来吗?”
“一定会来。”高晏说道:“鸟类虽惧强光,厌恶阴雨,但是婴灵环绕,还见到荫尸,产生的怨恨足以操控乌鸦群不惧强光和阴雨。”
气氛没有平静太久,不过两三分钟,婴灵啼哭突然爆发,如山洪海啸,更为可怕。
这回的啼哭带有强烈的攻击性,导致玩家头痛欲裂,连带高晏和宿江都难免被波及。
正在众人头疼之际,一段古怪奇诡的语调于众人脑海中响起,似吟似诵,似远古祭祀的乐曲,刹那间便让玩家们免于婴灵攻击的困境。
那段古怪的语调出自于褚碎璧,除了高晏,没人察觉到,玩家以为是拉胡天神救了他们。
迎着高晏的目光,褚碎璧戴上耳机并低声笑道:“继续呀,小朋友。别怕,我在你身后。”
怎么造作都可以,他就是最强硬的后台,凡事都能兜住。
高晏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那是有所依靠的安心,有人撑腰的感动。有人愿在他身后,注视着他,放纵他作天作地,然后不讲求对错的护着他。
这让从小独立的高晏动容,心口渐渐软化,他‘嗯’了声,道声谢谢,然后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窗外,瞥见炽亮灯光的一角被挡住,立时向前一步。
金发男和瘦个儿最靠近窗口,率先见到外头的变化,不由惊呼:“乌鸦群来了!”
玩家们挪到窗前,因窗外亮如白昼,所以视物没有任何障碍,清楚地看到一只乌鸦落在竹竿顶端。
下一秒,这只乌鸦的身后喷涌出无数只乌鸦,铺天盖地竟也把炽亮的灯光遮挡住,草坪重新陷入黑暗。
不过两三分钟,乌鸦群分开,铺向竹竿上的荫尸,密密麻麻啄食腐肉。
细细索索的嚼食让人不由想到蠕动的虫群,瞬间恶心得头皮发麻。
荫尸逐渐衰弱下来的吼声,乌鸦群的进食以及愈发亢奋的婴灵啼哭,谱就诡谲的乐曲,适用于人间炼狱的乐曲。
高晏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诡谲的一幕,褚碎璧站在他身后,无喜无怒,情绪如平静的死水,并无起伏。
倒是短发女、金发外国男这些玩家看得既惊恐又觉得刺激兴奋,从没有哪个游戏场像现在这样,让他们产生一种完全掌控全局的畅快感。
突然,一只乌鸦撞到玻璃上,吓了玩家们一跳。
待冷静下来才发现外头的荫尸竟已经被吃干净,而此时天色微亮,不知不觉过去了四五个小时。
乌鸦群吃光荫尸却不觉得饱腹,婴灵们的怨恨也没有那么快就消除,所以它们转而盯上别墅内的荫尸。
玩家们意识到这点,沉默片刻,不约而同转身看着缩成一团的荫尸。
荫尸们:“……”艹!不玩了!
“既然没有结束,那就得遵循游戏场的规则,继续玩下去啦。”短发女双眼放光的说道。
其余玩家表示十分认可。
他们打开大门,将荫尸们拖起来扔出去,乌鸦群很给面子,没有直接冲进客厅,而是在草坪上排着队等待扔出来的荫尸。
天光大亮之时,玩家们累得差点瘫倒在地。
草坪上累累白骨,颇为刺目。
阴雨没有如同前面五天那样在天亮之时就停,而是连绵不绝的下着。
乌鸦的鸦羽沾了雨水,已经飞不起来,于是纷纷停在别墅的屋顶、围墙上,森冷地注视着剩下来的玩家。